生命的绽开,它往往先源于心灵安静的那一刹那;那些遥远的呼唤,是人生永恒的追求。活着,总为一个目的在行走。没有目的的生活是迷惘而无措的,但我们追求的目标越多,客观世界给我们的束缚也越大。有时穷尽一生也无法达到理想的境界。这个时候,作为个体的人,我们应该学会边走边思,行到无穷处,坐看云起时,其实是人生大豁达的一层境界。静静地体会自心的绽开,静静地享受时间给予的那一份安宁,我们会发现我们在尘世间的所有行走,沿途的风光有时比目的地更美、更迷人。
◆安静是心灵的呼唤
我们的心灵在莫名的烦躁中需要一个出口。在世界的重重包围中体会安静的力量,思考的声音,便漫无边际而来。
安静,这个时候我觉得网络很安静,面对着电脑自由打字的声音畅快而清晰。我特意打开《西祠胡同·后周散人》版块,浏览着里面的帖子。我喜欢版块的背景音乐,像秋天的声音弥漫了树的舒展。一种音波的流动告诉秋的早晨有人与安静相处的瞬间。我不想知道音乐形式上的一些标识,在某个时候,当我想起一些故事时,它能跳跃在我望向秋天天空的目光中,它的经过便有了意义。没有阳光,天色灰蒙,秋天思考的沉郁,像一卷旧书的翻过,风没有说话,笔尖在纸页的眉批。我没有什么可以告诉的,在这个秋天,安静是我左手的筋节,右手的血管。
安静是秋风中的一枚落叶。它的飘落,从树的呼吸到大地的沉默。
安静是静坐时突然绽开的一抹微笑,它的盛开从心灵到天空的不动声色。安静一定是我该想起些什么,看着一个人的背影,从虚空中拾起花朵,一些笑容意味而深长。
门的方向在阳光的背后,虚掩的门扉,指尖在光阴中滑动,青黛色的瓦年代久远爬满青苔,瓦与瓦整齐地排列,故事的叙说从天边南归的雁群,到瓦列与瓦列之间草的歌唱。在秋天里,它们最后的歌唱,伏笔隐约通向来年春的邂逅。生命的沉默是哲学思考的方向,生命的沧桑是历史厚重的原因,生命的且走且吟且歌,是儒者的从容,道的连环,佛的空灵。生命的失重是我们无时无刻寻找的理由。
一幅画卷沿着秋天的痕迹徐徐铺开,狼毫泼墨的写意,空白成为含蓄的声音。它从先秦大道的水中跋涉而过,站在春秋烽烟儒的群山,远望着时光推远后的东汉末年,一种空灵的声音从黄沙漫漫的西域传来,文化的撞击如金属般铿锵而有质感,隐没在画面绵延不绝的远山,奔流不息的河面上。两条河流雄立在文明的版图上,在崑仑圣洁的文明源水里,冰冷是刀锋割过空气的疼痛,衣袂扬起是前人跌落在笑容里的《诗经》。
门虚掩着,沉默便是最好的注释。把时间截留成一点一滴的支配,让安静在开花。让微笑在舞蹈。让时空成为随手翻阅的楚辞、唐诗、宋词。秋天的天空里,一滴水珠的歌唱可以抵达河流的源头。落花满庭院,长歌越千年。而安静是什么,是月夜楚辞中的男子悲凉失落的一行诗句,是唐诗中古典女子的两行清泪,是怎么也诵不尽的宋词,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陇明。安静是什么,是历史无声的转身。
从半掩着的门看历史,从推开的门看天空,沉默走过的是背影,容颜的开落是一句挂在岁月的沉思。黄河已经沉默好久了,伤痕累累的躯体在中原的搏动中已成为古典最后的绝唱。长江血液奔腾在华夏的血管中,它望向冥海的目光把民族的方向引向遥远的彼岸。一定会有什么我们所不知道的,所有的声音,所有的呼吸,所有的搏起,都朝着一条未知河流的方向。华夏文明盛大的开幕,所有的沉默、忧伤、等待,凝固着向我们走来河流古典、干净、强健的呼吸中。
秋天的网络里很安静,安静是我一定该想起些什么,从虚掩的门看着雁群南归,菊花的盛开像剑在剑鞘的笑容。一定有我所不知道的,所以我学会沉默。
比如某个春日的清晨,人们还会望着一朵花从枝蔓的筋节绽开,那散发着时间芬芳的香气,会使人回味起人生里某些安静的瞬间。
这个晴朗的春日早晨,所有忧伤或明媚的音乐都躲在阳光的深处,一朵花开在时间的枝头,在虚空中抽象的悬挂。阳光与时间在春天迫不及待的绽放中描述了一朵花开的声音,我在这美丽的瞬间,从土壤与岩石的表层走过,没有与惆怅、忧伤有关的想法,一朵花开在目光远方。
春天的花会开在秋天落叶缤纷的季节里吗?一首歌是这样低沉地叙说着。很忧郁的美,时空流逝的一种方向,或者季节转换转瞬即逝的美的怀念。或者简简单单只因为心情。黑夜与白天交替出现,站在岁月的河流边,我们总是徒劳地想寻找一种沉思的姿态,更接近于怀念的实质。在黑夜里想念白天,在白天中渴望黑夜,一朵花开在时间之河的深处,人们溯流而上的身影,消失在花开的瞬间。
花开的声音,春天触角延伸的方向。我总想象这是在南方长满潮湿爱情的春天,雨季还没有来临,所有的植物在土壤里调整着生长的姿态,所有的河流都流向陌生人行走的方向。熟悉或陌生的踵音,踩着季节的永恒不变的步伐,我们需要知道的,只是记住有人从身边经过。
一朵花开在时间的深处,看花谢花开的人们迷失于思想中那些飘忽不定瞬息万变的情绪,正如天空下总不会晴空万里,所以我们必须学会寻找,在河流延伸的远方,树木枝桠生长的朝向,白云漂浮过的天边,渐行渐远行的路上,寻找那些最想表达得潜伏在心灵深处的美丽或忧伤的瞬间。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我们的目光穿过一卷厚重沧桑的《诗经》,看见久远时代里一个采薇男子坐在时空中沉思的身影。依依杨柳,霏霏雨雪,这些美丽的意象,总是在生命怒放或黯淡瞬间寄托了人生的喜怒哀乐。而我们在几千年后掩卷沉思的侧影,却是一个迟到的约定。在上路的时光,人们总是邂逅了那么多美丽而意气风发的物事,那依依飘浮的杨柳,是心灵的声音。而当归来的时候,前行的路上总是写满忧伤,飘飞的雨雪,是人生对归途的一种回味,我们无法探究这些存在的根源是生命骨子里的忧伤。
采薇男子留在《诗经》里的影子,无数意象的描述,接近于情感的本身,正如我们看一朵花开在时间的深处总有些忧伤或无法表达的情绪。
一朵花开的声音,它游离于物质感知之外。那些飘忽的不知由来的情感,总在来不及回味的瞬间丰润了我们的思想而转瞬即逝。也许会在将来某个不可预知的时刻,因一些零碎的片段重新温馨着记忆。而我们现在所能做的,只是安静的路过。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那些所谓的过去、现在与将来,情感的流动,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无从知道明珠滚动的方向,但真真切切得看到它们圆融无碍的流动。我们想怀念什么,表达什么,或许都不重要,生命中那些无法诉诸于文字的情感,世人所能做的只是此情可待成追忆,当时已惘然。
我们想念一朵花开的声音,我们想从一个无法企及的角度看着李义山盛开在晚唐天空的笑容,而一朵花,在生命里开放,在过去、现在与将来,真实地描述含蕴了已知或未知的飘忽情感。
一朵开在时间深处的花,那些美丽忧伤或无法深入描述的情绪,渐行渐近,我们能做些什么,只是路过,调整着与它交臂而过的姿态,带着安静的笑容。
俯仰红尘间,就是春天里一朵独自绽开的花,或在秋风下手敲键盘的瞬间,也让人们体会到安静勃发的力量。思绪由此漫无边际,世界于心灵静思处向我们展开它美好的层面。呼唤来源于思考,当我们的心进入宁静平和的境界,外在的一切便会在视野中立体起来,心便安静地与它交融合一。世界的存在是客观的,自我欣赏却是主观的。有一颗感恩的心,比什么都重要。它会让人们更善于发现美的事物,发现世界存在的公平。天地万物与我们的和谐相处,只缘于心灵的默契。
人之初,性本善或性本恶论,导致哲学史上两种方向的根本对峙。由此产生的对世界美好或丑恶的观念,完全取决于个体在后天环境上对世间的认知。当我们的眼睛、心灵充斥了善念,世界也会呈现出
光明的一面。因此控制邪恶的念头,让心头真、善、美的花朵含苞欲放,是我们加强心灵修养的必须之途。我们要学会以真诚的态度关注世界,并不是世界是邪恶的,只是因为我们的心灵不醇正。胆子大一点,友好地对待自己、对待他人、对待社会,我们会发现在这世界美好的存在是件多么轻易的事,而毋庸害怕那些单薄的邪恶。
◆如此美好世界毋庸害怕
凌乱的心情跟忽然到来的美好有关。面对如此壮丽的世界,我们有什么理由畏惧世间存在的那些丑恶现象呢?
安静的早晨。时间累了,它蜷缩在树叶里,匍匐在远山中。偶尔发出几声沉闷的声响,像一棵木头的轰然落地,而飞溅起属于过去的几片光阴。那些早起的鸟儿,踩着时钟的网格,倔强地飞过空旷的天空。一定有什么事情会发生,世界如此静穆。曙色从天地延伸至遥远的地平线,鸟儿张惶失措。一切就此定格。一轮太阳停留在人们眺望它的眼神里,在昨天、今天、明天的湖面上,岿然不动。金色的光芒向世界伸出轻柔的触角,悄悄告诉湖畔的花朵,那些属于时间的爱情,使片片摇曳的花瓣,成为风中最美丽的过客。
室内很静谧,也许是我的心情缘故吧,在这个早晨,因为眼中的万物,在同样光线的笼罩下,抹去了原有的一份差别。天地一指,万物一马。那个两千多年前,在时间风尘里舞蹈的庄周,此刻他走进我的视野。像道从宇宙的最深处发出力量,在有无相生间,世界成为我们眼中最纯净的世界。我真切知道他们所说的,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这样致命真理的强大力量。诚如尖锐的铁槌,它一下一下敲进大地,使一些温暖没有缘由的从心的遥远处汩汩而出,而照亮前方的路。在浮躁的物质层面,我忽然觉得自己越来越手足无措,心灵的倔强排斥,使世界在我眼中只是一些人的走动,一些故事的发生;一些红尘短暂的停留。
这个早晨抵达的时候,我经历过了一个酣畅的睡眠。记得昨晚暮色渐起时,我独自推开门扉。当风吹过,我想起了那些小小的温暖,像点点的光,膨胀,渐渐铺染了一室的空间。我久久站在门欲推未推的时间机节上,直到暮色爬上我的心灵。门后来缓慢地关上,我跌坐在回忆里,开始小心翼翼地守护着一份风从远处吹来轻扣窗棂的温馨。世界就是这样的世界,它不可改变,每一样的收获或者失去,都是它不容置疑的布局。
这是个什么时刻?公元二千零九年七月二十二日。宇宙告诉我们一场伟大的爱情即将在天地间上演。关于月亮与太阳在圆周轨道上运转五百年才得到的一次邂逅。这一天我心情浮躁,灼热的紫外线使我的躯体快要像爆炸似的燃烧。我在小城的街道上等一辆车。那是午后,距离那个时刻过去了四五个时辰。距离正午时光两个时辰。我佯装镇静地走在街上。我掏出一个钢镚要了杯橙汁饮下。我把自己的身子埋在车厢中的冷气里。我无意识地听着车里的同事高谈阔论,关于女人、花酒或者股票。没有人注意到我含着烦恼沉闷地睡去。
现在是午后的时光,我知道自己置身在海面上。那是一片海,它此时波平浪静。我站在船的甲板的上头,专注地抽着一根纸烟。热辣辣的阳光,使汗水一滴滴从我的脸上落下。从我站着的地方眺望着小镇。一些记忆在白天变得索然无味。我静静地望着她,那些陈旧的往事像冰山的一角,慢慢剥落,露出晶莹的菱形。我上了岸,看见我那些曾经的兄弟在午后的时间无所事事的睡觉。他光着膀子,给我开了门。我在熟悉的位置坐下,他说回来吧,跟我做伴。我摇摇头,说艇还在海面等着。正像人生匆忙的来去,我只想看你一眼。我们就这样相互沉闷地抽烟,街道上少有行人,偶尔有风吹过阳台的遮阳布,发出“沙沙”的声响。我说先走了,我忽然想说你珍重。嘴角嗫喏了几下,终于还是没发出声。我随手带走了他的一包牡丹,他告诉我三字开头的牡丹烟很好抽。我点了点头。剥开烟壳,麻辣的香味刹时弥漫了我的口腔。
我在海面上,抽着他送我的牡丹。艇向外海开去。仅仅隔着一座山旮旯,浪便变大了起来。起初有些晕眩,也许在办公室坐了太久的缘故。在阳光下,直面赤裸裸的大海。我突然觉得生活本身拒绝一切无病呻吟。想起表姐的那个在城市耀眼灯光下手足无措的男人,驾着一艘几十吨位的小渔船深入风高浪大的台湾海峡水域捕捞,心里滑过微疼的感觉。记得某时他在灯光下望着我,笨手笨脚地劝酒。
海对于我而言,枯燥乏味,记忆里曾经到过的几个孤岛,眼中触及的一切都是灰蒙蒙的。连植物都是灰色的,然而那些人,那些卑微的人,无力远离乡土。他们在岛上,看着海浪,寂寞的时候,洒几把米,喂着小鸡。冗长的时间在灰蒙蒙里一点一点的消失。生命一丝一毫地萎缩。也许过几年我再到海岛时,可能看不见人了。
艇在上下颠簸,终于抗不住浪,返航。沉闷的海风,在这个特别的一天,一阵一阵的袭来。我只是觉得这一天很乏味,关于海,它轻轻地在我身边涌动,想起二十年来与它无刻不在的相守,我忽然觉得寂寞。是一层心灵最沉重的悲哀,也许无关于海,无关于心灵,简简单单的只是因为我的职业。如果一生与海打交道,我愿意吗?那些虚张虚势的做作,一叠叠厚积如山的台帐,一条条来来往往的船,我知道我的疲倦是一样无可抑制的堕落。而我倔强地把这种堕落进行到底。
现在我坐在窗子边抽着一根烟。炎热缓慢褪去的时候,暮色慢慢张开广袤的网,在同样的暮色中,我失去了辨别昨天与今天的能力,我的心灵开始宁静。透过窗子,暮色先是落在不远处一幢屋顶的琉璃瓦上,像一片时间消失在一片时间里;慢慢地由灰褐色,跌入逼来的黑暗。我一直注视着这些,想看清黑暗如何到来,可它就在我一眨眼的瞬间,抹去了仅有的光明。有两个孩子沿着江滨大道走过,一个男人蹲着抽烟。海风如实掠过我的眼。一切是那么的熟悉,亲切。暮色在这个特别的一天忠实履行着职责,它告诉世界,它来过。并且经过我们的心灵。
其实这个特别的一天最壮观的一刻来临时。我正在办公桌上忙着琐碎的事。天暗了下来。同事在楼下喊道:大家快下来看日全食了。我就站在那棵移植的加拿大枫树边,抬起头的,太阳小的像鸽卵。一圈炫目的日晕环绕在它的身边。我长久仰着头,眼里一片哗然。天地间似蒙上一层淡淡的朦胧色彩。之间充盈的空气闻着有些光的味道。我闭上了眼睛,黑暗里一阵晕眩,血红的光点逐渐聚拢,辗转成雄鸡的形状,然后不见了。这是中国最美丽的一天,所有的眼睛望向遥远的天边,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