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吧,一定要多小心!实在不行,我让黑吉那边的经理陪你一起过去。”“恩,有什么事情我联系他们就是了,嘿嘿……”
不知道为什么,陆云飞心里有种莫名的不安感,但又拗不过曲易水,也只好由她了,因为他太了解,曲易水决定了的事情,再怎么劝,她还是会去做。“唉!真拿你没办法!要去做的事情怎么说都不通的,一定要小心知道吗?”
“恩,遵命领导!”
挂掉电话后,曲易水望着车窗外。赶上下午的火车,十七号就可以到H城了,然后在以前她和云飞常住的那家宾馆住一晚,十八号正好赶到目的地。从那个长长的梦境,到与云飞的相识、相恋,一幕幕的过往在她脑海浮现。五年了,与云飞相爱五年了,她生命的亮度已经足够了。事物的发展总会有个起承转和,其实,在到达顶峰的时候就画上句点未尝不是最完美的结局,又何必偏要去强求一个完整的过程!
赶到三生崖的时候,夕阳已经是低低的悬在西山头上,红彤彤的有些凄美的味道。这个时节的山岭已经相当的冷,风不算大,吹在脸上却依然生疼。曲易水紧紧身上厚厚的外套,拿出手机编辑信息:“云飞,错过的这一世好漫长,我决定先走了,去来世等你!来世,你一定要等到我!我爱你,不管前世、今生,还是来世,我爱你!在我走了之后,你要好好走完这一生,一定要好好走完!”看到发送成功,将手机摆放在刻有“三生崖”的高石下,曲易水含泪笑了,笑的好美!就像百年前天空中那清朗的满月一般,美的虚幻!快要及腰的长发飘飘,伴着一袭白衣的身影向山崖下飘去。
向下飘落的曲易水看到了梦中那位仙姿老者,他在摇头叹息,她可以听得到他讲话:“傻孩子……,选择这条路,注定你的灵魂要多等三十年才可与他一同轮回转世啊。他这一世还有许多责任未了,责任即了他便会因念你之死郁郁而终!”
曲易水说不出话来,她只能用眼神和表情来传意:“她不想他郁郁而终,她要他好好的过这一生。”
“已经迟了,既相爱至深,又怎可得以善终!只能等一百三十年后的同年转世了。”
曲易水闭起了眼睛,这不是她想要的!
“这一世里无端又生出楚姓小子的一份情痴,这是你无心种下的果,倘若他能放得下倒也罢了,若执念深种于心,必求与你结缘,恐怕这三世之外,又要多出一世了,全是本仙一时疏忽。”
曲易水摇头,与云飞三世她已经非常满足,不想再多生枝节。下意识中她紧紧抓住陆云飞为她编的红线,这是她最珍爱的东西,她一定要带它一起。终于,触到崖底了,没有疼痛,只感到身躯消逝、消逝,终于化为无形……。
看到信息的陆云飞坐在办公椅上一动不动,手机啪的滑落到地上,所有意识在大脑中抽离,甚至感受不到心碎的痛楚。时间一秒秒过去,醒过来的他疯了似的拨打那个再熟悉不过的电话,边打边跌跌撞撞向外跑去,完全无视那些惊愕的眼神,一遍一遍,电话那头“您所拨打的号码暂时无人接听”的甜美声音像个魔咒一样啃噬的他几欲昏厥……。
陆云飞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三生崖,此时的他胡子拉茬、眼里布满血丝、憔悴的几乎看不出他本来面目,短短时间内仿佛一下老去几岁。他看到了曲易水那部精雅的黑色手机了,拿起来放在掌中轻轻抚摩,一下一下,如抚伊人!山崖下没有找到曲易水的尸骨,那当然是找不到的!但是他就是知道在这一世里她已经离开他了!经过许多人的细细搜寻,只找到了一个项坠,那是陆云飞送给曲易水红线时加上的,一直被她认为是画蛇添足的那个项坠。
当人们搀扶起像失去知觉一样傻傻坐在山崖上的陆云飞时,他,几乎快被冻僵了!
楚天也终于知道那天曲易水为什么会如此反常了!他生命的亮度一下暗了……。
(十)
一百五十四年后,小兴安岭特意开辟出的一块草坪上,一架小飞艇降落,走下一身利落装束的女子,深灰色防护旅游帽,黑色休闲背包,俊俏容颜上一双灵动的眸子顾盼生辉。她叫易红线。草坪上已停了不少私人飞艇和几辆汽动越野机车,草坪四周便是古木参天的森林、灌木丛生的山岭和溪流点睛的山谷。小兴安岭经过政府大力倡导环保政策的扶持下,已成为原始气息浓郁的纯自然风光旅游胜地。她打开背包拿出微型定位仪,向着山林深处行去。
下午近三点,易红线出现在了三生崖上,岭上除了几只悠然经过的野生动物,竟然还有人在。是一位面向山崖,在画板前作画的男子。她好奇的走近去看,画板上是一匹立于山崖上的狼,竟是十分传神。男子只是专注于完美画作,并不理会来人。等到完成最后一笔,易红线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是画家吗?”
男子转过头来,这是一张非常个性的脸,浓眉似剑、目如朗星、嘴巴温润有型。看着易红线,他嘴角轻扬,微笑道:“不,我只会画狼,也只喜欢画狼,女孩子孤身一人入山岭游玩的可不多噢,你胆量真不小!”
“嘿嘿……,其实也没什么啊?动物跟人的关系这么和谐,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啦。你画的真好,拿出去说是出自名家手笔人家肯定相信。”
“呵呵……,谢谢!你过奖了!毕竟画了那么多年了。”
“你常到这里来画狼吗?”
“冬天不会,山岭中的冬天太冷了,防寒服还是抵挡不住这里的严寒。”
易红线转头看向山崖,一种异常的熟悉感涌上心头,她喃喃自语:“真不敢相信,我会是第一次来这里!”
“什么?”
“哦,没什么!天不早了,要不要一起出岭啊?”
“好啊,不过我的‘小鸟’停在岭外的酒店了,咱们走出去恐怕天也要擦黑了噢。”
“正好,我的停在下面草坪了,我带你出去。”
“谢谢啦!”
两个人收拾好自动收缩画板,向草坪方向走去。
男子打破沉默率先问道:“你是做什么的?常独自一人到这样的地方旅行吗?”
“跟文字打交道的,也不是经常啦,想到自己感兴趣的地方,可能就会跑去了。你呢?”
“呵呵……,跟数字打交道的,我不太热中于旅游,也只是来这里多些而已。”
“那你家应该离兴安岭不远喽?”
“是啊,就在H城。”
“这么巧!我家也是H城噢。”
“哈哈,那巧了,今天不住酒店了,咱们结伴飞回去怎么样?”
“好啊,没意见!呵呵……”
……。
上了飞艇,易红线将帽子和防护服取下,生动的脸蛋在素白休闲T恤映衬下别具风采。
“你真是个奇特的女孩子!”
易红线操控着方向仪,没有说话,嘴角上翘微挑眉梢表示疑问。男子只是笑笑,没做正面回答:“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司徒梦狼,你怎么称呼?”
“哦,难怪这么爱画狼的,连名字都不离狼!我是易红线”
“易红线,哈哈,不会是因为你叫红线,所以,脖子里才别出心裁的系根红线的吧?从来没见过有女孩子只以一根红线做饰品的。”
“嘿嘿……,你猜错了,这红线是从娘胎跟我一起来到这世上的,应该说因它而取红线名,而不是因名而好戴红线。
“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了!”
“是啊,懂事之后我曾尝试着解下来,但取不下来,妈妈说既然是生而带来的东西,就是天赐的,不应该除去。其实,时间久了,反而对它有感情了,也根本不舍得往下弄了。”
“你妈妈说的对,看来咱们的爸爸妈妈都是懒人一族噢,不爱多花心思的,临生我之前就因为妈妈梦到一匹白狼,我的名字也就取为梦狼了,不过,从小我倒是打心里喜欢狼,尤其是洁白皮毛的。”
“虽然是不花心思得来的名字,不过蛮别致,嘿嘿……,司徒梦狼!”
“易红线!”
“呵呵……”
“哈哈……”
在笑声里他们飞向回程的路,那里也是缔结第三世情缘的方向……
逝
(一)
机场里依旧是一派热闹的景象。人来人往。西装革履。面无表情。抬起左手,看了看手表。上面的显示的时间不知是哪个国家的。一周之内飞了十九次,对时差已没有什么概念了。拎着小型行李袋,等待我的将是第二十次飞行。航空公司的美丽的空姐们对我这个空中飞人印象深刻。看见我就像见了老朋友一样热情地打招呼。羡煞旁人。
机长沉稳的声音从广播中传来,我侧过头,刚好看见天空的伤痕。隔壁的小孩应该是第一次坐飞机,兴奋劲很足。长得虎头虎脑的,很可爱。
今天会遇见哪位空姐呢?无所事事的我开始胡思乱想。
“小朋友,想要什么饮料呢?”一道温柔的女声传入耳中。很陌生的声音。却又似曾相识。
我回过头,看见她七分之一的侧脸。小孩很喜欢她,拉着她的手不让她直起身子。孩子的妈妈费了不少的力气,才让孩子放开她的手。转过脸,一双会说话的眼睛跌入眼帘。我立马愣住了。怎么会是她?
“先生,请问您需要什么饮料?”她似乎没有认出我来,保持着笑脸,神情没变,语调没变。
“先生,请问您需要什么饮料?”她见我没反应,又问了一遍。这次的声音提高了一点。
“语林,你是语林吗?”我抓紧她的手腕,生怕一松手她又像上次那样不见了。
“泽晨,我在上班。请你放手,好吗?”
“我不放。”音量之大。周围的乘客都往这边张望。
“泽晨,有什么等降落后再说,好吗?”她扭动着被桎梏的右手,表情有些痛苦。可我还是不愿松开手。
“泽晨,疼。”她微蹙着眉,嘴角向后拉,黑亮的双眸看着我,似乎有晶莹的液体即将夺眶而出。我像触电般松开手。我一直拿她的这副表情没办法。而她,也很清楚这点。右手手腕红了一圈,血管清楚地显现出来。似乎在控诉着什么。
“这次,你不会逃了吧?”
嘴角扯起勉强的笑容,她摇了摇头。
背影消失在视线内。不安感在全身蔓延。
(二)
这五个小时的飞行注定不平静。视线右调三十度,定格在缠绕的云层里。
记忆沉淀。
两年前,在机场。我像疯子一样在明亮繁闹的空间里跌跌撞撞地跑着。四处张望,大声叫喊她的名字。没有人回应我。连回声也被吞噬在机场的广播中。离境处空空荡荡的。工作人员告诉我,飞往的意大利的飞机在三分钟前已起飞。我连最后一次挽留的机会也失去了。
四年的感情,敌不过一次恶意中伤的谣言。凭空冒出来的第三者,就这么硬生生地在我们之间建起一道不可跨越的围墙。她说,泽晨,放过我,好吗?我放过她。我成了有求必应的上帝。谁来打救我呢?她喜欢用商量的语气和我说话,每次都会问我“好吗”。其实一切都是骗局。她的“好吗”是问她自己的。她说好就好。外人没有否定的权利。她的世界,只有她是主宰。而我,则扮演了一个停留较久的过路人的角色。
恨她的自以为是。恨她的自私。恨她的残忍。恨她的决绝。可是,只要看见她的笑容,所有的不满都烟消云散。我喜欢她的笑容,舍不得看见她脸上出现一丝一毫的受委屈的表情。那时,她哭着对我说,泽晨,放过我,好吗?我立刻弃械投降,点头答应。一转身,她就飞往了遥远的白人国度。毅然决然,无声无息,是她一贯的作风。
在机场无目的地走到凌晨,颓然地回到家。等待我的是母亲一双愤怒的眼睛。她狠狠地骂着我,也骂着她。我抬起头,说,妈,你可以骂我,但不能骂她。响亮的声音在灯光笼罩的昏黄的空间里响起。左颊的疼痛像火烧一般蔓延开来。母亲还在骂。我立在原地,任由她发泄。这次,是我错了。认识了她以后,我做了很多错事。母亲抱着我。灼热的液体沿着我的脖子流入衣襟。儿子,让她走吧。我们家的窝太小,容不下像她那样的大小姐。我默默地替母亲擦着泪。从小到大,我都是母亲的骄傲。可这次,我让母亲失望了,也让另一个世界的父亲失望了。
收拾好心情,隐藏起伤口。继续正常的生活。母亲笑了。
只是,在夜深时,独自靠在窗前,特别地想念某人。
(三)
“能给我一杯水吗?”按捺不住重逢后激动的心情,我起身去找她。
“给。”看着我从口袋里掏出一粒粒的药片,她问:“你生病了吗?”为什么听不出焦急的情绪,哪怕只有一丝也好。
“维他命而已。”
“注意身体。别太拼命工作了。”
“没想到你还会关心我。”自嘲的语气。
“还有几个小时才到上海,你先去休息一下吧。”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打发我走吗?”再一次扣住她的手腕,还是记忆中那么纤细。好像只要一用力,就可以折断。
“不是说好了等飞机降落的时候再说吗?”
我定定地看了她半晌。“好。”
回到座位,我继续嘲笑自己。我一定是疯了。等飞机降落后,她还会旅行承诺吗?恐怕早已逃得无影无踪了。我还在期盼什么?
(四)
上海的机场,很是气派。随着拥挤的人群走出出口,眼睛不自觉地自动张望。不见踪影。果然如预想中的一样。
“泽晨。”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惊奇地转过身,难以置信的表情浮上脸颊。她站在离我十步远的地方,笑意盈盈地看着我。
“你……”该死,竟然口吃。
“你以为我又逃了吗?”训练过的笑容无懈可击,“我们有两年没见了吧?伯母好吗?”
“她很好。”
“我走后,她的心情一定好了不少吧?”疑问的句式,肯定的语气。
“你怎么当了空姐?”
“我喜欢这份职业啊。”她的回答很是简单。“你现在是副总裁了,忙得不可开交的。肯定没时间解决你的终身大事吧。伯母是不是整天游说你去相亲啊?”三言两语,把我的近况说得八九不离十。
想起母亲那着急的模样,我笑着点点头。很想如母亲的愿,可掏空的心怎样才能填满呢?
“你要求也别太高了。你是要找个陪你过日子的人,不是找炫耀物。”
“没有遇到合适的罢了。”
“相信我,你很快就会找到那个人的。”她的手搭上我的肩。无名指上的戒指刺痛了我的眼睛。
“你结婚了吗?”花了很大的力气,尽量平静地问出这句话。
“嗯。半年前的事了。他是一名心脏科医生。有点洁癖。”说起自己的另一半,她的眼睛里融入真诚的笑意。这种笑容,很久之前,我见过。只不过,对象不一样。她以前是为我而笑。
“你会祝我幸福的,对吗?”
点点头。上前一步抱住她,在她耳边轻声说,祝你幸福。然后放开。在失控之前。
她带着笑容和我告别。从此以后,我们再没有交集了。
没有说出的一句话是,你想要的,我都给你。祝你幸福。只要你幸福,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五)
又过了两年。我的家庭增加了两名成员。四个人的世界充满温馨。我,我的母亲,我的妻子和儿子。我的妻子是以前大学的校友。那时候,她喜欢我,默默地守在我的身边。那时候,我的全部心思摆在另一个女人身上。
一个无风的夜晚。母亲去接儿子回家,我和妻子则留在家中准备晚餐。
“没想到,我竟然真的嫁给了你。”妻子突然说。
“为什么说‘竟然’?”
“我暗恋你的那会,整天想着如果有一天能嫁给你就好了。现在,梦想成真了。”妻子的眼睛弯弯的,笑起来很好看。大概每个暗恋的人都会经历这个阶段吧。
“可惜你当时眼里心里就只有语林,我真的好嫉妒她。”妻子低下头,叹了口气,“可惜,这么优秀的一个女孩,上帝怎么舍得这么残忍。”
“她怎么了?”自从上次机场分别后,我和语林没联系过。妻子的一句话却令我的心悬起来。无论年龄怎么增长,有些习惯永远改变不了。比如说,任何有关语林的消息都可以触动我心底那根最敏感最脆弱的神经。
“她去世了。”妻子的声音很低很轻。
去世了?我愣在原地,脑袋一片空白。“什么叫去世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抓着妻子的双肩,近乎歇斯底里地摇晃着她。
“她有先天性心脏病,一直控制得很好。但是,一年前,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恶化了。然后,就……就……”泪水滴下,在妻子脸上划过。
先天性心脏病,我一直都不知道她有这个病。我对她竟那么地不了解。我干笑着,像只濒临死路的野兽。眼圈发红,眼泪抑制不住地流了下来。“为什么不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