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虎确实是一条一字千金的铁汉子,答应了合作,就不再反悔。
头一次壮起胆子来,按着夫人的指示开始试图抓取权力的县太爷,颇有一些收获。他到底是朝廷封的县太爷,以前因为傅满堂一手抓着,他被彻底架空,别人不当回事儿,现在傅满堂死了,失了主心骨,其他人都是一盘散沙,无法团结在一处,于是县太爷一去释放出善意,就都愿意依附。
昨儿个,连洪爷都特意宴请他呢。这便成了一个重要的风向标了。而朱老板也努力地要争取他。周青天从未像现在感到这么扬眉吐气过,自己是世界的中心了,所有人都围着自己转,讨好他,捧他。这就是权力呀。他感觉到了权力的无限美好。
所以衙役跑进来说有人投案自首的时候,周县令还微红着脸在醒酒。
“什么事儿啊?”周县令颇不悦地说。
“回老爷,说是来自首,杀人啦。”衙役说。
杀人了?这还了得!
“升堂!”周县令虎虎生风站起。
随后县太爷转屏风入座,抬头往堂下观瞧,一句“堂下所跪何人”还没出口,就愣住了,因为他看到了陆幸。陆幸抬头挺胸站在堂下,笑嘻嘻地看着他。他心里一激灵,这是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他故意不去看那个邪性小子,对跪在一旁的姜虎道:“你是何人,是什么事情要自首?”
姜虎昂首挺胸,跪得笔直,一条又粗又长的麻绳将他捆成一个粽子。他朗声道:“回禀县太爷,我杀人了,特来自首!”
县太爷不明白了,自首还这么理直气壮!道:“好,那你从实招来。”
姜虎目光决绝,是不打算活了,被那魔鬼一样的小娃娃如此折磨,尊严碎了一地。尊严是男人的生命。他说:“我是百花楼中一名管事,我杀了张柱子,然后嫁祸给了陆老实!”然后将事情说了出来,大意是自己受了傅满堂的指使,去陷害陆老实进死牢,然后好借此要挟陆老实的媳妇儿就范,从了傅满堂。自始至终,他没提朱老板一句,将全部事都推到了死去的傅爷身上,而自己为了讨好傅爷,就甘愿沦为了杀人工具。
周县令目瞪口呆了。
“大人,小子我费了好些力气,才挖出事实真相。家父实在是冤枉,望大人重审此案!”陆幸双手抱拳,很江湖的朗声道。
周县令呆愣愣的完全没了主意,这事儿该怎么办呢,他也不懂这个规矩呀。这时候身后的师爷上前来,附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周县令茅塞顿开,随即喜上眉梢。
一拍惊堂木:“可恨,实在可恨!这傅满堂竟敢愚弄本官!好!本官下令,现在就重审此案,定要还治下百姓一个清白!”
于是原本尘埃落定的陆老实杀张柱子一案,重新开审。
命令迅速传下去,紧急召集了三班衙役,又命人速速传唤了犯人与受害人家属,还有之前的所有证人。一对对官差从县衙大门鱼贯而出,分散而去。百姓们不明所以,但看官差们行色匆匆,必然有大热闹呀。一打听,知道了,前些日子热闹非凡的陆老实一案要重审啦!
洪爷和朱老板正在包间里喝酒。虽然两人暗暗较劲,但这个关键时刻,表面上大家都该齐心协力。原本他们两人再加傅爷,是一个稳固的三角,基本控制了整座县城。现在傅爷死了,权力要重新洗牌,朱老板虽然想压过洪爷,但也不希望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减弱了自己原本的势力。所以大家还是要联络联络感情。
正喝着,进来两个下人,一个走到洪爷耳边低声说着什么,另一个走到朱老板耳边低声说话。
说完,洪爷和朱老板面色各异的对看了一眼。
“怎么又要重审?”洪爷道。
“不清楚。要不要去瞧瞧?”朱老板道。心里却是惴惴不安,刚刚手下人说了,姜虎在公堂上自首了。
这算怎么回事儿啊?姜虎不是秘密送那陆家小子出城了吗?
“走,瞧瞧去。”洪爷起身。
两人正走在楼梯上,就遇上官差押解着惶惶不安的芍药和牡丹两人出来。两位姑娘向朱老板投去求救的目光,朱老板佯作未见,和洪爷谈笑风生的走了过去。
县衙里,迅速的,观众到齐,家属就位,衙役就绪,周县令踌躇满志端坐堂上。现在他刚在权力之路上有起色,前途大好,正是巩固自己一县父母官之英明的时候。陆老实一案传扬甚广,现在他来重审平反,正是竖立他清如水明如镜的形象的好机会呀!
天井里陆李氏又惊又喜地站在那儿,忐忑难安。而作为死者家属,只来了张文武——张大姐精神不正常了。陆老实在牢里头扳着手指头等死,不想又被提出来过堂了,不知道什么意思,但他死都准备好了,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人犯证人统统就位,周县令开始审。先是让姜虎再说一遍事实经过,听得众人哗然,而芍药和牡丹俱是齐齐变了脸色,站在一旁控制不住地哆嗦。这一次姜虎说得仔细,又爆出一段隐秘——张柱子之所以将陆老实怂恿进妓院,是因为他暗中去了张柱子家,给了张柱子十两银子,要他将陆老实拖下水,还承诺只要他跟着陆老实一起来的,嫖资全免,还安排最好的姑娘。
令人哗然,陆幸也是哑然。
事实已经清楚明白,县太爷转向牡丹和芍药,见两位美人儿此刻瑟瑟发抖的恐惧模样,他是真心疼呀,脑海中不由浮现起那日的旖旎风光。心猿意马的清了清嗓子,他道:“两位姑娘还有何话说?”
两位姑娘吓得齐齐跪倒在地,额顶地面,痛哭流泣道:“请老爷饶恕!我二人一介女流之辈,哪能自己做得了主?那傅爷是有权有势的人,他要我们撒谎欺瞒老爷,我们也是身不由己呀!请老爷饶恕!”
县太爷要她们从实招来,于是两人将事情说了,也是全推到傅爷头上,一字不提朱老板。
而朱老板此刻坐在偏房之中,对芍药她们的陈述全不感兴趣,目光只放在了站在姜虎身旁的陆幸身上。他就纳闷呀,姜虎是自己派他去绑那个小鬼的,怎么几天不见反被小鬼绑着上了公堂,还把什么都招了?想不通呀,想不通呀。
洪爷也是感到不可置信,这案子想翻过来,两个关键点:一,非得傅爷死了,不然在这一亩三分地,什么证人也没用;二,抓住真凶,还得让真凶开口。现在竟然两样都齐备了,可真是难以置信,因为光第一点就十分的不可能,而现在也已经成真了。他不由想,是巧合?还是……不可能,太荒唐了,陆家不过寻常市井人家,哪有那能量。
那第二点又如何解释?挖出姜虎而又让他都认了……莫非那小子背后有高人相助?洪爷看着陆幸,如是想。他是绝不相信这些都是陆幸这小娃娃干的。忽然他想起了二踢子。二踢子还在偷偷的跟着那小子,他是多少知道一点的,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追究。混江湖的,就讲个义字,自己已经明确下令,二踢子还敢违抗自己偷偷的帮那小子,倒让他刮目相看了。
想到这里,他喊了一声:“来人。”
立刻进来一个人,垂首等候吩咐。洪爷道:“巴爷手下是不是有个叫二踢子的?把他找来。”
这时,堂上就要宣判,朱老板臭着脸站起来,向洪爷告罪一声,就大步走出门去。
事实已经清楚,在民众一片议论纷纷之中,周县令愤然道:“好个傅满堂,身为公门中人,竟敢知法犯法,妄图欺瞒本官,差些害得本官愿望了治下的子民!而芍药,牡丹,姜虎,你等三人助纣为虐,实在让本官痛心。现在本官宣判,陆老实无罪,当堂释放!”
话一出,衙门外人群中有人鼓掌,是二踢子他们,继而带动起了所有人都鼓起掌来。这时候一只手拍在了二踢子肩头,二踢子回头一看,一身冷汗,来者是洪爷的贴身护卫。
百姓们的鼓掌,让周老爷是感到极大的满足,笑得都快合不拢嘴了,口水都下来了。
陆老实傻在那里没了反应,陆李氏已经嚎啕大哭了,是喜极而泣,忽的冲进堂来,抱住了陆老实,像抓着失而复得的宝贝,哭得不能自已。陆老实这才活过来,顿时的又笑又哭。人生大起大落实在刺激过头了。
众人见到这一家子,也是暗暗拭泪。
周县令看着芍药和牡丹,心里犯难,不知道该怎么判。那么娇滴滴的两个美人儿,下狱吧,实在舍不得呀,一人打个二十大板吧,那白嫩嫩的臀儿,也舍不得呀!
忽听一声怒喝:“混帐东西!好大的胆!”就见朱老板怒气冲冲地奔上了公堂来,扬手就给了芍药和牡丹一人一个嘴巴。两位姑娘痛呼一声,摔倒在地,一手捂脸,一手撑着地,眼中是泪盈盈,那柔弱娇羞的模样,让在场男人俱是一阵痛心。
周县令见是朱老板,倒不敢呵斥他擅闯公堂,还得反过来劝他:“朱老板,消消气,消消气。”
朱老板痛心道:“大人,是我管教无方,让她们竟干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大人重重责罚她们,是应当的。可是我到底是不忍心呀,毕竟是我身边多年的人了。朱某恳请大人,念她们也是为人所迫,且有悔意,便饶过她们吧!我愿捐出一百两,充实官库,为她们二人赎罪!”
这是救人来了。陆幸淡然旁观。周县令正舍不得呢,朱老板的提议正合心意,于是周县令佯做思考一番,道:“如此也好,两位姑娘也是受人胁迫,那便依朱老板的意思吧。”
朱老板道:“多谢大人!你二人还不快多谢大人宽恕之恩?”
芍药和牡丹立刻嘤嘤抽泣着磕头,抬起头来时媚眼如丝地撩了县太爷一眼,县太爷一激灵,明白,晚上有好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