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对了,咱们的小陆幸,突然就有媳妇儿了。
话说那一天午后,陆老实夫妻俩忙完了中午这一轮生意,正坐那儿休息腿脚,来了一个埋汰的妇人,领着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娃。那时节店里正是没客人的时候,妇人眼神儿飘离的看了一圈,进的店去,挑了一张靠墙的桌子坐下,说道:“来一碗白粥,一张薄饼。”
陆老实应了一声,麻利的盛了满满一碗白粥,从锅里拿出一张热乎的薄饼,端了去在那妇人桌上放好。还多拿了一副碗筷,因许多带孩子来的客人,只点一份儿的,都是从自己的那碗粥里分出一小碗儿去给孩子吃,因为孩子饭量小,买一碗太浪费。
妇人拿起筷子,西里呼噜的开吃。显然是饿极了,吃得狼吞虎咽,但并没有给孩子吃的打算。陆老实夫妇俩感到有点不大对头,相互看了一眼。那女娃娃弱弱小小的,瑟瑟缩缩的站在那儿,穿一件脏得看不出本来颜色的衣裳,脸脏成个大花脸,挂了一条清鼻涕,两只眼睛大而黑亮,里面有藏不住的畏惧。就那么一动不动站在那妇人旁边,眼巴巴的看着妇人呼噜噜的喝粥,看着看着口水都流了下来,挂到了衣服上也没发觉。
而妇人肚里有了食,也活泛起来,东一句西一句的开始找陆老实夫妻俩搭话。问他们生意怎么样啊,家里几口人啊,有没有儿子啊。
陆老实客套的应付着:“有个五岁的儿子,在上学呢。”
这时候小女娃肚子咕咕叫起来,那妇人仿佛没听到,无动于衷。陆李氏看不过去了,去盛了一碗粥来端过去,说道:“这碗不要钱,给孩子吃,看孩子饿的。”
小女娃咽了口口水。那妇人连声道谢,端过那碗粥来,居然自己西里呼噜喝上了。小女娃抿紧了小嘴,站在那儿。陆李氏和陆老实诧异的对视一眼,有点恼火了。
却说妇人一股脑儿喝完了第二碗粥,打了个饱嗝,擦了擦嘴,开口了:“掌柜的,你看你们……要不要买个儿媳妇儿?”
而这时候,陆幸正如往常一样在街上晃荡。他照例的去赌场赌了两把,又到街上闲逛,一时不知道玩儿什么好,想着要不要去百花楼喝花酒呢?他怕又被霓裳逮去陪她聊天。
正纠结着,便路过了百花楼门口,门口的小厮远远的就打招呼:“哟,小爷,今儿来的可晚了呀!”
陆幸索性便往楼里走去了,笑道:“说什么呢!小爷我是那种猴儿急的人吗?”说着很有派头的丢过去一枚铜板作为赏钱。
小厮心说你还不猴儿急,头一回见着霓裳姑娘的时候,差些没在门口就脱裤子。但嘴里笑道:“里边儿请嘞!”
正走进两步,脸上扑簌簌掉粉的老鸨拦住了他:“哪儿来的屁娃娃?这里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马六!你怎么回事?什么人也往里放啊?”
小厮暗叫一声糟糕,急忙上去两步。那老鸨却正在往外轰陆幸。小厮急忙过去拉住了老鸨,说道:“哎呀喂,我的赵妈妈,您可别惹祸。”
“啊?”老鸨气乐了,这楼里,除了大东家,就她说一不二,怎么因病休息了三四天,一回来还连个屁娃娃都轰不得了?
小厮咬着耳朵悄声说:“这位小爷不是一般人,不然我能让他进去吗?我跟您讲,这位可是洪爷和霓裳姑娘俩人的干儿子!”
老鸨啊了一声,脑子一时转不过劲来,觉着这世道变化太快。
小厮得意的说:“嗨这事儿我回头和您慢慢说道。——小爷,您请进,姑娘们都等着您呢!您玩儿您的,别介意啊!”
陆幸不管他们,自顾往里去了,鬼鬼祟祟的先瞧清楚了有没有霓裳和她的丫鬟。一路上碰到楼里的姑娘,那些姑娘都笑嘻嘻的上来欺负他两把,捏着他的脸蛋儿说:“小少爷,今天要谁陪呀?选姐姐我吧?”
这些都是最底层没有身价的姑娘,做的是底下那些苦汉子的生意。陆幸钱不多呀,高级的玩不起,也都点这些姑娘。而一来二去混熟了,大家都知道这个小娃娃,那是洪爷的干儿子,是霓裳姑娘的心肝儿。大家都乐意陪陆幸,相比那些粗鲁的苦汉子,小陆幸可有趣多了,而且这娃娃也不能真嫖,最多就是花花口舌在姑娘们怀里吃吃豆腐,辛酸的**们,都爱拿他取乐。虽然在他身上挣不到多少钱,但一整天都是轻松愉快的,也拿他当自己的半个儿。
陆幸小心谨慎的先问了一番霓裳在不在,姑娘们便笑说:“霓裳出去了。”
这下陆幸便放开了,一下扑倒姑娘们怀里,玩闹不止,纵情声色。正高兴,忽听场面安静了,陆幸从姑娘胸脯里抬起脸往上一瞧,正对上霓裳皮笑肉不笑的俏脸。霓裳外出正归来,只一问便知道了陆幸在哪儿。陆幸嗷一嗓子,起身就跑,却被霓裳一伸手薅住了后脖领子,往楼上拖,说道:“小兔崽子,又不学好。”
陆幸连连求饶:“干娘,我、我是等您等不着呀,就和姐姐们玩一玩嘛。”
霓裳脸色稍济:“干娘不在的时候,你可以在干娘房间里等,以后不许在下面和她们瞎闹。”
陆幸哀叹,看来以后这妓院是来不得了。
自从那天莫名其妙认了个干娘之后,每次在姑娘怀里玩儿的正高兴呢,总是要被霓裳逮了去陪她解闷儿。那位便宜干爹洪爷,隔三差五的也会遇上。洪爷每次见着他,都沉了张脸,陆幸嬉皮笑脸的叫一声“干爹”,洪爷的眼角都要跳两跳,只是当着霓裳面,不便发作。
陆幸觉着怪有趣的,后来在赌场碰见,陆幸也叫干爹,洪爷假装没听见,不去理他,而洪爷的手下人一个个儿的可就惊了,面面相觑的想从彼此脸上寻出答案——咱家洪爷什么时候收干儿子了?
但洪爷也没反驳呀,于是一个个儿的见着了陆幸,都不自觉的表现得和善一些。久而久之,赌场里的人都知道了,这可是洪爷的干儿子。
在便宜干娘那儿玩儿到私塾放学的时间,陆幸百无聊赖的回了家,心说这世道可娱乐的未免太少了,这样下去,他这二世祖都快当腻了。
进了后院,才跨进去一步,就停住了身形。今日的后院与往日都不同,因为今日的后院里,多了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和自己一般大,显得特别水灵。陆幸奇怪怎么会这么水灵,看仔细了才发现,原来是刚洗过澡。身上穿一身陆幸的衣服,就愣愣的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两只小手不安的搅在一块儿,微微低着头,抿着嘴,湿漉漉的头发披散开,挡住了她的小脸,眼睛就从发丛里怯怯的朝陆幸望过来。
起初陆幸以为自己走错人家了,便见陆李氏拿着把梳子从房里出来。
“幸儿回来啦!”陆李氏笑道,走到小姑娘身边,蹲下来给她梳头发。小姑娘人偶似的一动不动,任由别人折腾。陆李氏一边梳一边转头对陆幸笑说:“站那儿干嘛?过来,到娘身边来。”笑得很不怀好意。
陆幸纳闷,一路瞧着那小姑娘稀罕,一路走到了陆李氏近前。不等他开口,陆李氏梳笼了小姑娘额前的长发,把一张小脸露出来,笑问道:“怎么样?喜不喜欢?”
喜不喜欢?这是从哪儿说起呀?但看这小姑娘,淡淡的眉毛大大的眼睛,小巧的鼻子下一张抿紧的小嘴,粉嘟嘟的脸蛋儿,是个人见人爱的好卖相。怯生生的往那儿一站,两眼怯怯的往人一瞧来,简直要唤起陆幸沉寂三十几载的父爱。
“娘,她谁啊?哪来的?”陆幸愣愣的看着小姑娘流下一条清鼻涕。
“傻小子——”陆李氏对这小姑娘也是极满意,不住的打量——“她以后就是你媳妇儿了!是娘刚给你买的!”
啊?!陆幸当时就懵了。这这这这……我才多大呀,就给张罗媳妇儿了?啊呸,重点不是这个!刚买的?什么叫刚买的呀!
“哎哟喂我的亲娘,你这、这是哪买的呀?”
“嗨,中午那会儿,来了个大嫂子,吃了咱的粥却没钱,就拿这孩子抵。娘看着这孩子不错,就花三十文钱买下了。扣除粥钱,才付了二十七文。很划算吧?娘也是看着这孩子不错,给你当媳妇儿正好。这样呀,只等你长大些就能直接成亲了,倒也省了那时候找媒人、下聘礼的钱。”陆李氏笑道。
额滴娘呀!陆幸赶紧的拉过自己的便宜娘亲:“娘你可不能助长人贩子的气焰呀!你得赶紧报官,把那个人贩子抓起来!不然得有多少孩子要受罪?多少家庭会因为失去孩子而痛苦?人贩子最可恨了!娘您赶紧的,把这孩子也送去官府,让官府帮忙送她回家。”
陆李氏咯咯笑着在陆幸脸上亲了一口:“娘的儿子真是好孩子,心地善良。娘下不为例,行了吧?这次就算了,那个大嫂子都不知道到哪去了,再说这孩子可花了娘二十多文钱呢,报官的话岂不是都打水漂了?你看这孩子,多好看,你不喜欢吗?谁知道她家是哪儿呢?官府也没办法的。”
陆幸张了张嘴,无言以对。陆李氏兴致勃勃的要他和小女孩排排站的站好了,自己退后了一步打量两个娃娃,越看越满意。那小女娃杵在那儿一动不动,垂着头绞手指头,只拿一双小鸟似的眼睛往上飘一眼,又迅速的逃开。陆幸叹道,造孽呀。
不多久,陆老实买了一匹花布回来了,陆李氏接过去瞧瞧,满意的说道:“够给她做两身衣裳了。”
到了晚上,小姑娘没地方睡觉。陆家后宅里,正位是陆老实夫妇俩的主卧,左侧东厢房堆满了杂物,右侧西厢房是陆幸的房间。陆幸在三岁上就强烈要求单独睡了,因受不了夫妻俩晚上的恩爱运动。他有着成年人的灵魂,幼儿的身体,陆老实夫妻俩只当他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办事都不避讳他,陆幸简直快疯了。
于是就让小姑娘和陆幸睡一起。按陆老实和陆李氏的说法,两个小娃娃,挤一挤就成了,等长大了,正好儿,夫妻本来就要睡一起的,也没必要腾房了。
今晚有月亮。月光透过窗纸照进来,从房间里割裂出一块梦境似的银白空间。
主屋里陆老实和陆李氏并排躺着,为儿子的终身大事提前有了着落而依旧兴奋着。陆老实想和陆李氏亲热亲热,消除一下两人间冷战的遗痕,一只手就鬼鬼祟祟的往媳妇儿衣裳里钻。陆李氏佯怒拒绝了两次,便半推半就的接受了,任由陆老实开始攻城略地。
西厢房里,两个小人儿也夫妻似的并排在床上躺着,双双的挺尸望着屋顶房梁。
陆幸百感交集,心说,这叫什么事儿啊!封建社会真是……旁边那个还流鼻涕的黄毛丫头,真的就是自己的媳妇儿了?太罪过了,自己又不是恋童癖!虽然身体是幼小的,但灵魂是成熟的。他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喜欢胸******翘的大姑娘。
他转头看了看那个黄毛丫头,小丫头一动不动的,他能感觉到她的颤抖,就像任人宰割的小羊羔。唉,不管哪个时代,人贩子都该挨千刀,他想。送她回父母身边去好像是不大现实了,既然遇上了自己,他想着,总归该照顾好她。
于是陡然的生出一种责任感来,他满怀了父爱地咳嗽了一声,说道:“不要怕,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我会照顾你的。”
慈爱的言语如坠入无底洞的石头,半晌没个回应。旁边躺了个活人,却躺了个尸体似的。他转过头看了看小丫头,只看到她的一张侧脸。小丫头直挺挺的躺在那儿,只一双眼睛偷偷的转动来看他,一见他转过来,立刻的逃开去。
陆幸和蔼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头不说话。
“你记得你家在哪儿吗?”
小丫头不说话。
陆幸以父亲的心情替她着想,觉着总要打开她的心房、治愈她的创伤才好。他说:“我给你讲个笑话吧?唔……鱼说:我时时刻刻把眼睁开是为了在你身边不舍离开。水说:我终日流淌不知疲倦是为了围绕你,好好把你抱紧。锅说:都快熟了还这么多废话。”
一说完,自己夸张的先笑开了,小丫头只拿眼睛转过去奇怪地看他一眼。陆幸闭了嘴,心说文化隔阂真没办法。
“嗳,我给你取个名字好不好?”
小丫头照例的不吭声。
他就自作主张了:“唔……叫波妞好不好?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喽?以后你就叫波妞好了。你知道波妞是什么吗?她是海神的女儿,是一条小小的鱼……”
于是陆幸给这个小丫头说起了关于波妞的故事。渐渐的,他能感觉到小丫头开始有表情了。陆幸欣慰的想,这是个好的开始,后面还有《白雪公主》、《灰姑娘》、《拇指姑娘》,还有一整部的《格林童话》,《安徒生童话》,一晚上讲一个,凑个一千零一夜,定能金石为开的,哈。
想着,便迷迷糊糊睡去了。
第二天早上,迷迷糊糊睁眼,就见小丫头不知何时靠墙坐在了那里,脸上是惊慌而又好奇的神情,一双亮亮的大眼睛看看他,又看看他的下面。
怎么了这是?自己尿床了还是她尿床了?他抬头看去,便是一僵——因为大早上憋尿的缘故,小小的他下面支起了小小的帐篷。小帐篷颤了颤,陆幸看了半晌,木然的躺回去,不带感情地说道:“那是我养的小宠物,别怕,不咬人。”
听他这么说,小丫头迟迟疑疑的,就想伸手去摸一摸。陆幸瞬间翻身下床,飞快的穿上衣裤,唰的冲出了房门。一口清新的空气灌进胸膛,不由感叹,不懂世事的小姑娘太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