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李氏依着门框,成了望夫石。虽然见到了心里恨,可是这么不回来,心里又惦记得紧。
今天也不回来吗?她心想,说不出的难受。
两个伙计收工准备回家,和她告辞了一声,她也没听清。
今天是个阴沉的天,所以才这个点,天色看上去已经晚了。波妞跑到了街口张大姐家的油盐铺,和大哥哥玩着。陆幸也没回来,家里竟然是空荡荡的,陆李氏拭了拭湿润的眼角,转身往屋里去。心想,今天唯一的好事就是那个人没来。
刚这么想,就听身后传来声音:“小娘子,怎的家里只有你一个人?”
陆李氏被火烫似的惊得一跳,霍然回头,就见傅爷面带醉意的走进来。
“已、已经关门了,大爷你明天再来喝粥吧。”陆李氏惊慌道。
“哎呀,和朋友多喝了几杯,倒是忘了时辰了。”傅爷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在门槛上坐下了。
陆李氏见他今天这么规矩,心下稍安,忽想起来,赶紧转身进了自己房间,从放置衣服的箱子里拿出一个小包裹,里面是傅爷送的那些贵重首饰,她要赶紧的还回去。
刚一转身,正对上傅爷那张酡红的大脸,陆李氏惊叫了一声——他怎么进来了!眼角往旁一瞥,见房门已经死死关上了!她心知不好,伸手到腰间去抓刀柄,却不想傅爷出手更快,抢先抓住了刀柄,猛的夺过来,刀锋极快,一下子割断了陆李氏的裤腰带,裤子哗的堆落在了脚踝处,露出两条浑圆结实的白大腿。
陆李氏只感到下身一凉,顿时面如土色,张嘴要叫,傅爷的一张大嘴已经啃了过来,气喘如牛道:“玩刀多危险啊,我这有根销魂棍借你玩玩。”
说着,一只手五指大张,抓住了她胸前的那一大团,另一只手抓住了她白嫩的大腿弯,往上提到了自己的腰胯上,傅爷整个人压了上去,将陆李氏压在箱子上:“小娘子,别怕别怕,一会儿就爽了——”
陆幸斜倚在屋外走廊的墙角,嘴里叼一根草茎,斜斜的抱着琵琶,散漫随性的弹着,已经有了废柴大叔的影子。包了一脸绷带,很有后现代颓废风格。
天色阴沉,于是心情阴沉,所以弹出的调子也格外阴沉。屋里霓裳正专注练着中秋晚宴上要演奏的曲目,《但愿人长久》。陆幸在屋外眺望远方,用琵琶应和着。
一曲弹罢,还有余音袅袅不散。霓裳开门出来,笑道:“晚宴那日,不如我们母子俩来个琴瑟和鸣吧。”
陆幸哈一声笑:“别介,到时候毁了干娘就不好啦。”
霓裳道:“怎么见你这几日都闷闷不乐的,可有什么心事?不妨和干娘说说。”
陆幸笑道:“我能有什么心事啊,干娘想多了。”
霓裳道:“听人说,你看上了一个寡妇?”
陆幸摆摆手:“可是人家看不上我啊。”
霓裳忍不住笑道:“真不知道你这小家伙是怎么长的,处处古怪。”
闲聊一阵,霓裳进屋去继续练琴了。对于这次演奏,她真是很上心,为了不将这绝密的曲词泄漏出去,早几天便搬到了这处僻静的院落来住,天天从早练到晚,在中秋晚宴之前,是不打算离开了。
陆幸也不知怎么的,对其他事都一下子失去了兴趣,整日里窝在这里听霓裳弹琴,或自己也拿琵琶当吉他胡乱的弹。
屋内琴声又起,陆幸吐掉嘴里的草茎,忽起身了,背起和自己一般高的琵琶,吊儿郎当的出门了。
门口八个保镖百无聊赖的围成一圈儿蹲在地上,你一把我一把的扔骰子。本来在百花楼还能有个乐子,结果跟着到了这个鬼地方,都闲出鸟了。
陆幸一出来,八个脑袋齐齐转过去看他。
张三悄声道:“又去河边啊。”
李四摇头道:“小少爷不对劲了呀。”
二踢子咂摸咂摸下巴:“这是心中郁结难排呀。”
眼见陆幸转了个弯不见了,二踢子起身带了人跟上,又叫了两个人买酒买肉去。
这座宅院的不远处就有一条清澈的河流,陆幸照例的爬上了一颗垂柳,在枝杈间靠坐了,茫然无焦点的看着河面,手里开始拨弄琴弦。弹着弹着,便不知不觉跟着调子轻轻哼唱起来:
你说大海能够
带走我地哀愁
就像带走每条河流……
……
不远处平坦地上,二踢子他们席地而坐,早已摆开场面,酒肉齐全,一遍听着小少爷的奇腔怪调,一遍大口痛饮。按照惯例,小少爷得在这里待上个两个时辰。
“大哥,你说小少爷唱的什么呀?”张三满嘴肉,“怪难听的。”
“……瞎说八道,肉都堵不住你的嘴。”二踢子踢他一脚。
“嘿,是和楼里姑娘们唱的不同哈,和戏园子里唱的也不同。”李四道。
“我觉着很好听,而且很容易唱诶。”一个大块头道,然后跟着哼起来。
别说,是挺容易学,谁都能跟着哼哼几句。
不知不觉,八个大老爷们儿也跟着哼起来。
这时候,便见一顶轿子沿着河流从远处过来,到了柳树下,停住了。
“看,又来了。”李四努努嘴。
轿子是顶朴素的轿子,静静的停放在柳树下,四个轿夫一脸高兴,因为他们可以坐在这里休息一个多时辰。
陆幸继续即兴乱唱乱弹,基本上一首歌唱到一半就转到了另一首上,那琵琶弹的也基本不在一个调子上。
唱完,他停了,看着下面那顶鬼轿子皱了皱眉头。从前天开始,这轿子天天来,来了就只管停在那儿,死寂死寂,里面有没有人,有人又是什么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一概不知。陆幸唱到什么时候,那轿子也听到什么时候。
今天陆幸不爽了,折了一根树枝,砸到轿子顶上,大声道:“喂,见不得人啊,听歌儿要给钱的啊知不道啊!”
就听轿子里头一次有了回应,听着是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那声音假模假式的笑了笑,道:“小娃娃,你这弹琵琶的古怪手法,是谁教你的?”
“靠!破烂玩意儿还要人教啊!老子自创的不行啊!”陆幸逮着了就骂。
“呵呵呵呵,小娃娃没什么教养啊,而且也不通音律,但所弹唱的曲子,倒是新奇,却是哪里听来的?”
“哈,都说了老子自创的啦,鸟儿天生就会唱歌,就不兴我也会啊。靠,我说瞧你说话那假模假式的样儿,你可白白听了好几天啦,快给钱!”
“哈哈哈哈,钱倒是没有,不过我拿其他东西抵,如何?”
“什么东西?”
“我收你为徒,教你乐理音律,如何?”
陆幸哈一声气乐了:“好家伙,我叫你给钱,你反倒占我便宜!不学!”
“呵呵呵,小娃娃怕是还不知道我是何人,多少人以千金求我收徒,我都不答应,我免费收你,你却为何要拒绝?莫要错过这个好机缘啊。”
“哈!那狗屁玩意儿学来何用!最烦你们这种迂腐书生了,人家赵匡胤都追着屁股后面要爆你菊花啦,你还优哉游哉的大谈诗词歌赋,活该变向日葵啊!靠你妹啊!别说话!再放屁信不信我揍你啊!”
陆幸乱发了一通脾气,管你有理没理,把轿子里的人骂了个狗血淋头。脏话是一气呵成如连珠炮,骂完,陆幸呼了口气,爽!
不但轿子里的人沉默无语了,连二踢子他们都瞠目结舌的傻了眼。
“厉害啊。”良久,李四赞叹。
“小少爷骂人也是天赋异禀呀。”张三叹道。
陆幸骂爽了,又心平气和了,跳下柳树,把琵琶往背上一背,优哉游哉走了,心情陡然变得不错。
“唉,可惜,可惜。”轿中人叹一声,道,“走吧。”
四个轿夫立刻起身来抬了轿子,继续往前去。
陆幸快乐的回了霓裳处,二踢子他们不让进去,只得在门口继续守着。却不想陆幸还了琵琶,向霓裳告别后,拐了个弯,爬上一颗墙边的桂花树翻墙又出来了。
八位贴身保镖还在门口苦等,陆幸已经走在了回家的路上。好像一通发泄之后,心里是舒服很多呀,这么着,他竟然感到有些想家了。嗬,搞笑,想家这么高级的玩意儿,自己居然也能有。
正笑着,笑容便凝固在了嘴角。
因为有杀气。
即便陆幸养尊处优的荒废了这么多年,迟钝了的直觉,还是能清晰的捕捉到那股杀气!
在哪儿?是谁?自己刚脱离保镖的保护范畴,就马上被盯上了,说明什么?说明一直跟踪着自己!
他浑身紧绷的站在那儿,目光犀利的四处查看,可是莫说人影,连一点踪迹都没有!干!难道是传说中的刺客?自己得罪过什么了不得的人吗?难道是那个轿子里的变态?不是吧,自己就骂了几句啊,这么小气?
难道是针对洪爷的?于是拿自己这个假冒干儿子下手?
很有可能。
突然他警觉了,后面!他霍然转身,一愣,没人。随即目光下移,又是一愣。
路中央,蹲了一只小白兔。
毛茸茸的长耳朵,雪白的皮毛,红红的眼睛,确认无疑,正是一只小白兔。
陆幸没了感想,默默的看它,小白兔也一动不动,默默的看他。一人一兔对视了一会儿,陆幸不确定了,那杀气,不会是……不可能。不过现在确实已经感觉不到那股刺寒的杀气就是了。
必然是方才他突然的转身识破了对手的踪迹,对手潜逃了……咳,但自己这么小,不必这么小心翼翼吧?
不想了,陆幸继续往前走去。走了一会儿,回头一看,那兔子居然跟在了身后。又走一会儿,又回头看,那兔子当真跟在后面。
陆幸站住了,莫无表情的盯着那兔子看,那兔子也不动,盯着他看。
嘛……陆幸挠了挠鼻子,抬腿往兔子走了一步,兔子不动,他又走了一步,兔子依然不动。他走到了兔子身边,蹲了下去。兔子竟然还不跑。他伸手在兔子脑袋上摸了摸,软软的很舒服,那兔子也是一副温顺的模样。
这兔子不怕人,想来是谁家丢失的家养兔子。
唔……陆幸考虑上了。
天色渐渐晚了。
张文武坐在自家油盐店的门槛上,杵着下巴看波妞一个人在那儿玩蛐蛐玩的高兴。蛐蛐是他今天刚抓的。
就听一个声音喊:“波妞!”
他抬头看到了陆幸。陆幸背着两只手,大概是在笑,因为绑着绷带看不清。波妞一下子高兴的叫起来,丢下了蛐蛐便朝陆幸扑过去了。
陆幸笑道:“猜猜我手上有什么好东西?”
波妞咯咯笑着去拉陆幸的胳膊。
答案揭晓,陆幸捧出了一只可爱的小白兔:“喜欢吗?”
“喜欢!”波妞兴奋极了,将小兔子小心翼翼的抱在了小怀抱里。小兔子也是乖巧,一点不动弹,蜷成一团像小毛球。
“回家!”陆幸说。
“回家!”波妞也说。
陆幸拉了波妞一条小辫子,走过油盐店门口的时候,朝张文武笑了笑。张文武转开了头去,等两人走远了,他才回头看了一眼。默然不言的看了一眼,站起身来,抬脚踩死了那只蛐蛐,转身进屋了。
自家粥铺的门开着,可是里面却没人,也没点灯。娘呢?陆幸稍稍纳闷,带着波妞走了进去。
穿过粥铺,走进后院,也没见着便宜娘,莫非是串门去了?刚这么想,便听到了爹娘房间里传来奇怪的声音,有一个男人说了话:
“哦~~小娘子快别动,别动,再动我就要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