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梁公主安排的府邸之内,柏瑾已经沉睡了整整六个时辰,太医收起银针和药箱,面目凝重地叹了口气:“不妙……不妙……”
“怎么了?先生,您得救救他!求你了!”
“只是断了两根肋骨,让他安歇静养即可。但是我更担心的是……”太医欲言又止。
“是什么?”
太医摇摇头,正要开口,柏瑾却咳嗽了两声醒了过来。
“小姐!醒了!梁元帅醒了!”秋菊惊喜地喊道。
我慢慢扶起柏瑾,他用异样的目光看着我,许久才喃喃道:“你……你是谁?”
我怔了一下,笑道:“瑾,你醒了便好。”
他挣脱开我的双手,眼神中满是躲闪之意:“我在哪里?你们……你们都是谁?”
我吃了一惊,却仍旧以为他在开玩笑,便笑着说:“柏瑾,别闹了,你随马车摔下山崖,幸亏公主赶到及时让你得到医治。”
“马车?公主?我从山崖摔下去?你们在说什么?”他似乎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转过头看看太医:“先生,这……”
太医皱着眉,说道:“这便是老朽担心的,他元神受创、头部失血过多,老朽虽用银针灸其天顶穴与几处记忆之穴,却见效甚微。他现在只恐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失忆?”我惊道,好似一道晴天霹雳响彻在头顶。
太医叹了口气点点头默许。
我望着柏瑾,心里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便依旧对他说:“瑾,是我,你不记得我了吗?”
柏瑾的神情愕然,他显然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只是一味地摇头。
“你别这样吓唬我,我是丫头啊。”
“丫头?”他双手抱住头,苦思冥想着。
我点点头,试图让他想起些线索,便启发道:“你不记得了吗,在梁府——我,青荷丫鬟。你叫我丫头,柏瑾,你不可以这么对我!不可以!”
“梁府?”他低下头苦苦地在记忆中搜索着,“为什么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梁柏瑾,你可还记得老祖宗?”我问道。
“好熟悉,可是我一点点印象都没有。”他双手抱着脑袋,十分痛苦的样子。
“怎么会这样……”我觉得自己几乎快要瘫倒了。
秋菊担心地搀扶着我:“小姐……”
我一把抓过他胸前的胡桃木月牙:“这个,这个你还记得吗?”
柏瑾将那件信物翻来倒去地看了许多遍,却始终未能想起来,只是低声说:“我记得这是一直戴在我身上的,至于哪里来的,我着实想不起来了。”
“你叫什么名字?”
“梁柏瑾啊。”
“你是哪国的人?所奉何职?”我一点点启发他。
“我……我……”他抓住自己的头发,表情十分痛苦,“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可能!梁柏瑾我们说好的,这辈子谁也不忘记谁!你是不是还在梦中,你醒醒!醒醒好吗!”
“小姐,小姐你冷静点!”秋菊握住我的手。
这时,太医劝慰道:“姑娘,他现在身子骨还很虚弱,不可这般迫使他去记起过去。慢慢来,要有耐心。”
眼泪在我眼眶中转来转去,我努力不让自己哭,而是在内心告诉自己——他还活着,这样就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
太医开了几副方子便告辞而去,我走到门口,正逢公主进来。她担忧地问道:“怎么样了?”
我摇摇头,转过脸泪水便滑落下来。
公主没有察觉,便向柏瑾的卧榻走去,问道:“二哥,你醒来了,可觉得好些?”
柏瑾茫然地抬起头:“二哥?这位姑娘你认错人了吧?”
“我是梁国公主啊,二哥你好生地调皮。”
“梁国?公主?”
“二哥你……”
“你们这些人真奇怪,一个比一个奇怪,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们。”说罢,便掀起被子要下床。
“哎!”我赶忙阻拦他,“你还有伤,动弹不得!好生歇息,柏瑾你需要好好回忆一下……”
公主闻听此言突然紧锁眉头,问道:“我二哥他这是?”
“他失忆了,坠崖使他伤及脑髓,他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说着,我又转过身去,泪流如注。
公主惊讶地看向柏瑾,沉默了许久。
如此过了两日,柏瑾的外伤慢慢愈合,我时不时地搀着他下床走走。但他依旧什么都记不起来,我没有放弃希望,常常跟他说起我和他过去的故事来启发他。他也在努力回忆着,却总是下意识地疏远我。
这一日,公主又来到府邸,对我说:“你即日启程回到叶国。”
“那我马上收拾东西带着柏瑾一起离开。”
“不,”她断然说道,“他不能走,他是我的二哥,皇兄的胞弟。本就是我们大梁的皇室血脉,他必须留下。”
我也非常果断地应道:“柏瑾不走,我哪儿都不去!”
“你再不回去,国,可就亡了。”
“你说什么?”
她踱了几步,缓缓道:“慕容华谋权篡位,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他胁迫了皇帝的亲弟弟,据说是个御林军统领。”
“子枫……”我默念道。
“现在他手中有三万御林军,已经挟持了你们的皇帝。梁叶之战尚未结束,你们已经失去了元帅,如果连皇帝也……”公主停顿了一下,“那你们就会在一个月之内失去一切。”
“慕容老贼有今日之势,还不是你们干的好事!”我忿忿道。
“慕容华想要当皇上不是一朝一夕之事,我早有耳闻。况且这件事我们根本就没有涉足,你是个文武双全的女子,我相信你有办法拯救你的主子和国家。而且……也只有你!”公主的双眼炯炯有神地盯着我,似乎是在给我传递着一种可以忘乎所以的力量。
我迟疑了一下,仍旧担忧地说:“可是柏瑾……”
“姑娘放心,他是我的二哥,我自然会照顾好他。并且他是我国正经八百的皇子,会受到至高无上的礼遇,姑娘大可不必担心。”
“老天为何偏偏让我逢此乱世,陷进这个多事之秋……”我已是心乱如麻。
“古人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公主走到我面前,话语中带着些许劝慰,“姑娘是本公主见过的不可多得的人才,那立地阎罗是在七国之间都臭名昭着的匪寇,居然败在你的手上,可见你非等闲之辈。姑娘尽管去吧,我已竭力劝说皇兄收兵后撤五十里——毕竟,能得见姑娘也是三世修来的缘分。”
“那青荷在这里就先谢过公主!”
“姑娘不必多礼,我已差人在门外备好马车,姑娘即刻便可启程!”
我点点头。与秋菊收拾好东西,依旧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柏瑾,对他说:“瑾,你等我。”
走出府邸时,柏瑾跑到门口,茫然无措地看着我。那一刻,心如刀绞。
如果上苍有意将我带到你身边,那又为何要将我从你身边带走。就像注定了橘皮要与橘肉被生生剥离吗?
马车一路风雨兼程,越过了边塞。一天多的时间回到了边界的叶国先锋大营,等待我的是满脸沮丧地左离辰。
“对不起……丫头……”离辰说着便低下头。
“这非是你的过错,何必这般自责。”我劝道。
“对了,他们怎么放你出来了?柏瑾呢?”
“他……唉!一言难尽,借一步说话。”
在中军帐里,我将柏瑾失足跌落悬崖导致失忆的事,一五一十地说给左离辰听。左离辰大睁着双眼,起初是不敢相信,后来突然拍了一下桌子:“唉!怪我!都怪我!”
“这与你无关,重要的是柏瑾现在一切安好。梁国公主答应我撤兵五十里,若柏瑾真的与梁皇相认,说不定两国可永世修好。”
“可是你和柏瑾……”离辰欲言又止。
低下头,我的心碎裂成怎样的模样只有自己知道。我本就是一只独自安好的猫,受伤了,就自己****伤口。
缓缓地,我苦笑着说:“若能成全两国百年之内再无干戈,黎民百姓可享太平盛世,撕裂一段爱情……想来也是未尝不可。”
“丫头!爱应该是自私的。”
“或许上苍早就注定,命里若该有,逃是逃不掉的。”我淡淡说道。
“应该有更好的法子,丫头你别着急,我们一起想办法。”离辰说。
我莞尔一笑:“不要紧的,我们都还活着,这便是好的。对了,听说皇上出事了。”
离辰点点头,面色凝重地说道:“慕容华挟持御林军以令皇上,现在人人求着自保,断然是都偏向慕容华一方。”
“那左丞相?”
“太后、左丞相和晴贵妃都被关押起来了。慕容华已接连颁了三道金牌勒令我班师回朝,我以战事吃紧正处于胶着状态为由始终推托。”
“他可知柏瑾被梁国俘虏一事?”
“已然是知道了,但我有皇上御赐的降龙剑在手,所以属下都不敢轻举妄动。你不回来,这些天我的心也是悬着呢。”
这时探子来报:“启禀军师大人,门外有一女子求见,说是火凤堂的。”
“嫣然?”我站起身。
左离辰看看我,我点点头示意他召见。离辰挥手道:“让她进来。”
少顷,嫣然带着一个被捆住的人进来了,那个人的头上还被黑布罩着。
“民女嫣然叩见军师大人,拜见堂主!”嫣然跪安道。
“起来说话,这是怎么回事?”我急忙说道。
嫣然面无表情,说道:“堂主请看!”说完,她一把摘掉被捆之人头上的黑布面罩。
“紫嫣?”我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