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龙子枫接过御林军统领一职,左丞相和慕容丞相先是在朝堂之上各抒己见地对此事报以剧烈反应。尔后慕容华干脆告病不再上朝,如此大约过了六七天,左丞相在朝堂之上当着龙千阕和众大臣的面又是指责慕容华又是怪罪皇上。弄得群臣无不胆战心惊,但这左丞相背后有太后撑腰,龙千阕一时也只好容忍。
那两日,我在锁春园看见太后对龙子枫关爱有加地嘘寒问暖,又送给他一件亲手织就的锦衫,说是子枫打小身子骨寒,穿在身上可以御寒。但子枫自从知道了真相,对太后多多少少是有些抵触的,他委婉地再三谢绝,却最终未能推辞掉。
“我看着她的眼睛的时候,总觉得这一切都是虚假的。”龙子枫事后对我说道。
“可他千真万确是你的生母不假。”
“但她身上似乎并无黎妃身上的那份慈祥,我在她脸上看到些凌厉的神态,让人十分不敢亲近。”
“难怪她对皇上总是没什么话说,并且一见面就像主子训斥奴才一般。”
“皇兄也是十分不易,上要顶着太后和晴贵妃的压力,下要承着两位丞相的权力纷争。唉!若是我,早就禅让了。”
“小王爷莫要这样说,让皇上知道了,心里也怪难过的。”我说道。
龙子枫像个孩子似地,擦拭着自己的剑鞘,撅着嘴说道:“可我这么说是心疼他啊,你看他每天日理万机还要管这些档子闲事儿,哎呀,这自古君王难做啊!”
他又一个人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孩子腔,我没有心思听进去,一心只想着能尽快从这皇宫出去。这样想着,时机终于还是来到了。
转眼就过了一个月,梁国接连损失十几员将帅,至此便一直高挂着免战牌。柏瑾所率的大军虽是精神饱满、斗志昂扬,却一直消耗着大量的粮草。当地未到庄稼成熟时节,而离当地最近的疏云城倒是存放着大量的粮草,可惜城内只有一正一副两名将帅及守城官兵不到千人。该城四周草寇盛行、贼匪出没,但疏云城的防守固若金汤,故而向来没有土匪敢去袭扰。但倘若从该城派兵前去送粮,必要有一副将前去押运,如此一来,城内防守就会出现空虚,一旦放出风去,必有匪帮前来挑衅,只怕到时一员将领不足能敌。
闻听这个消息,我马上求见龙千阕,表示我愿前往押送粮草。龙千阕万分地犹豫,他在文枢阁内徘徊踱步,眉头皱得紧紧的。
“此事不同小可,待朕想想。”
“皇上,前方将士正在屡建奇功,再挺上月余,便可将梁国军队一举击溃。此时多耽搁一刻,我们就是在拖延得胜的时间啊。”我对龙千阕求诉道。
他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光景才开口道:“朕怕……”
“民女知道,皇上担心民女有个什么不测。”
“正是,”他叹了口气,“丫头,那日在山中袭击你的黑衣人尚且不明所踪,朕唯恐他们在伺机而动。”
“皇上,民女福大命大,自然是不当紧的!”我宽心道,“您只管派我前去押运粮草,民女准保将粮草万无一失地运送到梁元帅营中。”
“朕知道你的用心,你是见梁柏瑾心切。”
“并非完全如此,”我解释着,“皇上应当知道,民女不属于这皇宫,早晚是在这里待不得的。”
“丫头啊,朕当然知道,但至少这皇宫可保你安全无忧。朕原本打算找出袭击你的幕后黑手,再还你自由。”
我恳切地说道:“圣上美意民女心领了,这份恩泽无以为报,只求您立即派民女去押运粮草!民女也是自幼研习武功,适可防身,皇上不必担心!”
“你要知道这军队的粮草可是将士的维生之用,不是儿戏!”龙千阕仍然对我不大放心。
“皇上,民女有办法。”
“嗯?什么办法?”
“皇上您稍等,我回去置备几样东西给您看看。”
龙千阕点点头。过了半个时辰,我走到文枢阁门口,却被卫兵给拦下了。因为他们认不出我来了,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须髯飘飘、头戴道冠、手拿拂尘、一身道袍的道士。我噗嗤一声笑了,说道:“本姑娘刚才从这儿出去的,怎么,认不出来了?”
两名守门侍卫面面相觑,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进得文枢阁,龙千阕目瞪口呆地打量着我。围着我转了十几圈,最后笑得前仰后合:“丫头,你……你这是从哪个道观修炼下山的,哈哈哈……”
他哪里知道,当年化装侦查可是我们的必修科目之一呢。别说是道士了,必要的时候,就是扮成青楼女子也得忍着。
“贫道乃是从蓬莱仙岛而来,要往西北天山而去,路过宝地,还请皇上行个方便。”我捏着嗓子装腔作势地学着老头儿的声音。
不止是龙千阕,连一旁的婢女和太监也忍不住笑出声来。龙千阕笑了一阵子,又严肃地问道:“丫头,你果真要去?”
“民女主意已定,不可悔改!”我坚决地说道。
龙千阕坐回到案前,喟叹一声,遂从腰间取下一块玉牌让太监递给我,说道:“那好,朕思量再三,你这丫头鬼主意不少,你前往送粮,朕反倒也能安心一些。这块玉牌你时刻藏在身上,若遇官兵阻拦,只管明示与他,这也是你通关、进出城门的必要信物。我再加派三百大内高手暗中护送你,到了疏云城,他们自会现身与你会合。押运粮草的路上,也由他们随你去便罢!”
这就是说,我马上就可以走出皇宫啦,我十分地兴奋,便叩首谢恩。正欲转身离去,龙千阕突然叫道:“丫头留步。”
心里一惊,他莫不是要反悔?我停下来,却不敢转过身去面对。他走到我跟前,我低下头任他的目光在我脸上审视。少顷,他轻声说道:“千万小心!朕时刻牵挂着你。”
我的脸上热辣辣的,他的目光似乎是带着温度的,我心里在那一瞬间乱糟糟的,便只好回应一句:“谢皇上牵念,民女这就准备上路,皇上且珍重。”
龙千阕将我让出门,我能感觉到他内心的些许失落。
“小姐,我们就这么走了?”秋菊收拾罢行囊,环顾着四周说道。
“怎么,你还没住够呀?”我笑着说道,“那好,我一个人前往,你呀,就留在这深宫之中伺候皇上他老人家好啦!”
“哎呀,小姐,”秋菊嘟囔道,“人家才不是这个意思呢,只是觉得,在这里度过了一段时间,倒也有些不舍呢。”
我将打包的包袱系上最后一道,站起身摸着秋菊的脸蛋认真地说:“傻瓜,你知不知道,这一路凶多吉少,不知道要经历什么样的险阻。我倒是真的不愿让你去受这个罪,秋菊,你考虑清楚了,无论你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依你。”
秋菊握着我的手,嘻嘻一笑:“小姐,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今后相偎相依。秋菊不怕苦,不怕危险,小姐走到哪,秋菊就跟到哪!秋菊为小姐活着,也可以为小姐去死……”
我赶忙捂住她的嘴巴,责怪道:“休要胡说,什么生呀死呀的,我们都得好好活下去。”
“嗯!”她使劲点了点头。
经过了好一番装扮,我把秋菊打扮成了道童,她对着铜镜左三圈右三圈地照着,然后咯咯地傻笑着:“小姐啊,想不到你还会这番功夫。”
“那当然,以后呀,我把我会的东西慢慢教给你。”我将她头顶的发髻迅速扎起来,“从现在开始,你可要装出个道童模样来,休要扭扭捏捏的,知道吗?”
“谨遵师父教诲!”他双手合十学着男人的强调,“像吗?”
我笑着点点头,心想着,唉!真是个演员坯子,这要是在我的时代里,演一出偶像穿越大戏,肯定就杀青了。
“小姐,我们走吧。”说罢,她将写着“神机妙算”的道幡拿在手中。为了掩人耳目,这是我特意设计的。
屋外的侍卫们早已等候多时,我回头再望一眼煦颜宫,便转身离去。龙千阕和龙子枫将我们送到广德门,并再三叮嘱要多加小心。
出了宫门,我顿时呼吸到不一样的空气——那是丝毫没有束缚感的气息,我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整个人一下子精神了许多。似乎天空更高、更蓝、更广阔了,鸟儿的叫声也动听起来,护城河边的垂柳和海棠花看起来比宫中的要有生气得多。
但兴奋只是暂时的,那三百名大内侍卫早已分头行动,穿着便衣在暗中隐匿了起来。我和秋菊已经不打算再回到原先的住处,而是直接抓紧时间赶往疏云城。
傍晚时分,我们已经走出叶城十余里,便在一家客栈歇息下来。客栈掌柜的似乎觉得我们只是两个穷道士,身无分文,便一副爱理不睬的样子。我和秋菊在一张方桌旁就座,我高喊了一声:“小二,先给贫道来两杯清茶。”
但是店家连理都不理。我没有说话,掏出一两纹银“砰”地一声摔在桌上,重复道:“给贫道来两杯清茶!”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红烧猪肘、酱卤鸭肝、醋溜藕片、凉拌牛肉、红焖茄子、爆炒花生米儿,在我们面前摆了个圆满。秋菊愣在那里,面露惨色地喃喃道:“师……师父……您……您先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