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促间十里寒风,匆匆卷走一袭牵恋。尘埃未落,你已消失在天边云下。
往后的日子,我似是又害了一场大病,许久不能自拔。太医说我心气不稳,急火渐生。日复一日又是汤药滋补,孰不知我这是心病难痊。
如此过了六七天,****几乎是卧床不起,龙千阕与子枫都来过几次,探望之余亦是轻言轻语相劝。太医说不可叮嘱太重,龙千阕也便稍微说几句好话安慰便罢。日子久了,每天盼着能有书信传来,龙千阕每每来访,我总忍不住坐起来问他,可有前线音讯,他只是说也在等。
直到有一天,我望着满园的粉桃都开得十分好看,正与秋菊夸赞着,云扬匆匆来报:“青荷姑娘,青荷姑娘!”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云扬你慢些,”我又转向秋菊,“去倒杯茶水来给云扬止渴。”
云扬挥挥手,激动地说道:“青荷姑娘,前线……前线……”
“前线怎么了?”我瞪圆了眼睛急切地等待一个答案。
“前线大捷!”云扬说罢,接过秋菊递过来的茶水咕嘟咕嘟喝了下去。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问道:“可是真的?确凿吗?”
云扬抹了一下嘴,说道:“当然是真的,确凿无疑!刚刚前线差人八百里加急来报,逍遥城一战,梁元帅斩了梁国三员大将,又设下奇阵以一万弓弩手歼敌五万。皇上高兴得正要大宴群臣呢!”
“太好了!”我和秋菊异口同声地说道。
这一高兴,心情也好了许多。我估摸着时机差不多了,就在那日下午陪皇上在御花园作赋时将心中所想慢慢道出。
“皇上,民女……”
“嗯?”龙千阕看了我一眼和善地笑道,“丫头,有话就说,何必这般吞吞吐吐。”
“民女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若有冒犯,还请皇上海涵。”
“今日所言,朕皆赦你无罪!”龙千阕似乎放下了皇帝的架子。
我思忖片刻,将要说的话在脑海中形成篇幅,然后娓娓道来:“皇上,民女不才,但民女依稀觉得这宫中似乎不怎么太平。”
龙千阕倒也不恼怒,只是回应道:“你所说可是左穆之争?”
“皇上圣明。”
龙千阕用手指在头上轻轻搔了两下,道:“朕又何尝不知晓,只是身为一国之君,一朝之首,须知权衡利弊。派别之争,更甚于外敌入侵,自古以来,历朝历代,朝堂之上的明争暗斗不在少数。朕只知道,不可偏袒任意一方,更不可一竿子打死。让他们争去吧,只要别争到朕的头上来,朕自然也就由着他们闹下去。”
“可是朕听说有人觊觎着皇位……”
“慕容华?”
“皇上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慕容丞相始终对当年之事怀恨在心,我早有耳闻他对皇位心有窃窃焉。朕这把龙椅岂是这么好坐的,每多坐一个时辰,都觉得好不安生。但为了天下苍生和列祖列宗的遗愿,朕只得坐下去!”
我在心中暗想,龙千阕还是个不错的主子。这么大度的国君在历史上可是不多见,兴许是他今儿个心情好了呢。那我就趁这个机会一股脑儿地全说出来吧。
“慕容丞相对您怀恨在心?若是皇上不弃,可否说给民女听听,民女倒是好奇得很。”
龙千阕回过头盯着我,眼神中突然有股凶气,这把我着实吓了一大跳。少顷,他哈哈大笑,说道:“也罢,朕今天开心,何况都是陈年旧事,说与你听也倒无妨!不是对我怀恨在心,是父皇。当年呀,先帝爷与慕容丞相和左丞相都是同道中的好友,这南蛮吴国有个公主,出生得花容月貌,甚是好看。此人非但天生丽质,而且能歌善舞,抚琴作诗,可谓是才貌双全。慕容丞相当时和朕一样年轻,他出使吴国时对这个公主动了心。按理说,他国之公主,是当嫁给我国之皇帝的,但是父皇闻听慕容丞相有此心,加之他出使吴国立下汗马功劳,父皇就将这个公主许配给了慕容华。这公主的才艺很是让父皇欣赏,父皇便赐其龙姓,认她当了皇妹。每当有外邦进贡或佳节初至,父皇必让此女到场,以歌舞答对助兴。久而久之,慕容华心生醋意,认为是先皇夺其所爱。而左丞相对此一清二楚,却又因先皇未使其出使吴国而怄气,一来二去,左慕之间逐渐产生隔阂。与先皇之间也不复从前那般友善无间。左丞相明知先皇对吴国公主并无非分之想,却并不说与慕容华听,如此他似乎可以心安理得。”
“于是这股矛盾攒积起来越来越解释不清,直至今天的局面。”我接过话茬。
“没错,”龙千阕笑笑说道,“慕容华得此误会自然不敢向先皇讨说法,便****将气撒在妻子的身上。久而久之,这位吴国公主积郁成疾,在诞下慕容嘉敏后,便撒手人寰了。”
“唉!”想不到这慕容华也是有苦衷的,我叹了口气,“民女该死,竟然惹得皇上这般不悦。”
我匆忙下跪,却被龙千阕轻轻扶起:“都是陈年往事。朕心里觉得替先皇亏欠慕容华的,故而对他觊觎皇位一事始终装作不闻不问。朕料他不敢乱来,相信必是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那皇上觉得左丞相其人如何?”我试探性地问道。
“左丞相是朕的舅舅,他纵有千般不是我又当如何呀?话说回来,其实这几年,左丞相在私底下闹得比慕容华厉害啊。朕这是一忍再忍。”
“民女觉得,自古都是丞相替君主担着重任。眼下的境况却大有不同,丞相不但没有给皇上您分担,反而成为了皇上的负担。民女认为,应当有个人帮助皇上分担一下。”
“唉!朕又何尝不想!”
我壮着胆子对他说:“民女觉得有一人可用。”
“嗯?说来听听。”
“麟武王。”
“哼!他这个废物,有何能耐!”
“皇上,”我上前一步说道,“古人云,兄弟齐心,其力断金。小王爷空有麟武王这一称号,却没有实权在手为国效力,为朝廷尽忠。民女觉得,您贵为九五至尊,无论对自己的亲弟弟有什么成见,都应该暂且放下。况且民女早就与小王爷相识,王爷乐善好施,单纯质朴。您久居深宫,不知民间对小王爷评价有多高,百姓称其‘皇家侠士’。我不止一次看见小王爷在大街小巷捉贼擒赃、施舍穷苦,就连乞丐中的都流传一首民谣赞颂小王爷,民间的孩子都能背诵得朗朗上口。”
龙千阕微微抿了一口我沏好的茶水,然后放下手中的杯子说道:“哦?有这等事?”
“那是当然,民女若是说谎,就自断舌根!”
“是怎样的歌谣?可否背诵一段与朕听听。”
我笑道:“皇上您听好了哈——叶城有个大侠士,紫发靑毡好忠良;施舍穷人不间歇,捉贼擒赃****忙;若问侠客何许人,无门无派非草莽,他是皇室麟——武——王。”
“哈哈哈哈……”龙千阕不禁爽朗地笑起来,“好啊好啊,还真是朗朗上口。”
“皇上您看,小王爷这么优秀的人您整日不许他议政、不许他参事,对人家多不公平。”
“朕早就说过,要将这御林军交付与他,他迟迟不肯接受。朕心里何尝不生气啊?”
“那御林军统领一职被两个丞相反对来反对去,小王爷怎敢接受,这样的状况换成皇上您,又当如何?”
龙千阕点点头:“有道理啊,唉!这前朝的政务着实让朕头疼。哎,丫头你慧眼识珠,是个难得的奇才,不如朕封你个职位!你来帮朕打理政务。”
“不不不不,”我赶忙摆手,“皇上您过奖了,青荷只是说出心中所想,并没有什么才学。况且这名不正言不顺的杀出个女丞相,不知道天下和群臣要怎么耻笑呢。”
龙千阕又是一阵仰头大笑,说道:“你这丫头,果然,柏瑾是真有福气啦!”
“皇上……”我羞怯地低下头,心想你怎么又说到人家软肋上去了,“皇上,民女跟您说了那么多,您对小王爷的看法就不能有所改观吗。”
他的表情严肃起来,喃喃道:“只是……”
“只是因为那个传说?”
龙千阕的眉梢轻轻皱了一下:“你从哪里听到的?”
“噢不是不是,”我赶忙辩解道,“小王爷当故事讲给我听的。其实他心里可难过着呢,皇上您不可以迷信什么妖魔之说,您见过小王爷这么善良的妖魔吗?”
他站起身,踱步到桃树下,默默说道:“这些年,朕也是考虑得不够周全。”
“丧母之痛大于天,民女觉得,小王爷已经够可怜啦。”我心里一想到死去的黎妃其实是龙千阕的生母,就觉得一阵阵难受。
“唉!”龙千阕喟叹道,“也罢也罢。云扬,你去宣麟武王觐见。”
云扬双手抱拳,清脆应道:“是!”便匆匆跑开了。
不多会儿光景,龙子枫就来到御花园。
“臣弟给皇兄请安。”说罢,龙子枫一甩袖口,正欲单膝下跪。
“子枫,今后见朕不必行此大礼。”说罢,将龙千阕将龙子枫扶了起来。
龙子枫觉得今天似乎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就一脸茫然地看了看我,又问龙千阕:“皇兄……宣臣弟来……可是有事差遣?”
“这丫头,”龙千阕顺手一指我,“在这儿滔滔不绝夸赞你一个时辰了,不过朕还是有些事情要交付与你的。”
“皇兄请吩咐。”
龙千阕宣道:“来人啊,即刻拟诏,着麟武王龙子枫即日起任御林军统领兼叶城骁骑大将军。赐以将玺及降龙宝剑,见此剑者如见朕,可斩奸佞、可除敌寇。钦此!”
龙子枫赶忙双膝跪倒在地,惊恐地说道:“皇兄,这……”
“子枫,”皇上扶着龙子枫的肩膀亲切地说道,“这许多年来,朕对不住你,你莫要犹豫,只管接过这个重任。朕知道你能胜任!其它的事,朕自会处理。”
龙子枫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跪而叩首道:“谢皇上,臣弟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看着他们这般兄弟相认,如两块原本断开的玉珏重新复合成一块玉环,让人甚是欣喜。我和秋菊在一旁开心地笑着,心中别提那股高兴劲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