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够倒霉的,龙子枫领着我和秋菊还没走出几步远,这便遇上了最不想遇上的麻烦——龙千阕。
“站住!”
一声令下,一行人正步履匆匆无奈被迫停下。不用回头我也知道这声音来自龙千阕。
“转过身来!”龙千阕声音很高,听得出一腔怒气。
龙子枫倒吸一口凉气,狠狠地闭了一下眼睛,又猛然睁开,然后迅速转了过去。秋菊在一旁偷偷瞟我一眼,她紧咬着嘴唇显得很害怕。心里暗自认栽,豁出去了,这样想着,我就抬头挺胸地转了过来。秋菊也跟着颤颤巍巍地转过身,她始终低着头,一副欲哭无泪的神情。
龙千阕的神情在夜色下阴冷沉郁,他轻轻靠过来,步伐之静像是行刺前的忍着。我尽量避免眼神和他交流。这时龙子枫先开了口:“皇兄,我……”
“嗯!”龙千阕右手攥成拳头打断了龙子枫的话,“我待会儿再问你!”
龙千阕走到我面前,用他锐利如刃的目光审视着我,他围着我转了一圈,我高昂着头颅佯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其实内心里的感受——魂都吓飞了。龙千阕头上的金簪反射着冰冷的光芒,他的食指在嘴唇上轻轻划过(其实这个动作真帅),问道:“你放火烧了我的玉淑斋?”
我没有说话,背地里拽了一下秋菊,她惊慌失措地抬头看着我,我跟她的眼神交流了一下,让她配合我演一出好戏。
“朕问你话呢!为何放火烧了我的玉淑斋?”龙千阕厉声又质问了一遍,他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
“嗯?嗯嗯嗯……”我嗯嗯啊啊的装着哑巴,手舞足蹈像个疯子,一旁的秋菊愣了一下,我又冲她眨巴眨巴眼。她这才会意,突然间嚎啕大哭起来,眼泪说掉下来就掉下来了。
“喂!你为何啼哭?”龙千阕吃了一惊。
另一边的龙子枫也怔住了,不远处的侍卫婢女和太监全都愣在了那里像一排木瓜。
这一问不打紧,秋菊哭得更厉害了。龙千阕慌了神,急忙差一边的婢女搀扶着她,又一次问道:“你这丫头急死朕了,快说,究竟因何事如此悲恸?”
秋菊吭哧带喘地说道:“回……回皇上……我家小姐昨日自太医走后,又晕过去一次,奴婢正要叫人,她眨眼间的功夫就醒过来了。呜呜……”
“你别哭啊,接着说。”
“我家小姐她醒来后……就……就胡言乱语,奴婢也不知如何是好,如此由她折腾了一炷香的光景,她又安静下来。奴婢于是给她倒了杯茶水,喝着也还算乖顺,饮完茶水便嚷嚷着要烛火。奴婢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便都依她,她得了烛火便要往自己身上戳烫,说什么黄仙姑附了身。奴婢身为青荷小姐贴身丫鬟,哪能任由小姐这般残虐自己,便要去抢小姐手中的烛台。小姐疯癫着不停地胡言乱语,也不肯听从。争执了片刻,蜡烛不慎掉落在锦被上,小姐也跟着又一次昏了过去。我嚷着救命,门口的守卫也不肯开门,眼看火势越来越大,等小姐醒来时,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皇上……呜呜呜……你可要为我们家小姐做主啊!”
我心中暗想,嚯嚯,秋菊这丫头编瞎话的本事高啊!再看一旁的龙子枫,正偷偷捂着嘴巴忍俊不禁呢。龙千阕听完秋菊的哭诉,神情稍微缓和了一下,说道:“此话当真?”
秋菊指着我脸上的烟灰哭着说道:“皇上,您看我们家小姐都这般模样了,奴婢怎敢欺瞒皇上您哪?只是苦了青荷小姐……如此年轻就……呜呜呜……”
龙千阕死死地盯着我的眼睛问道:“青荷,你是真的哑巴了还是在装哑巴呢?你若是真的,朕可宣最好的御医来医你,你若是装的,朕……就先要了你这贴身丫鬟的脑袋!”
如此残酷的说辞让我心里禁不住一惊,我瞪着眼睛愤怒地望着龙千阕,用手比划着自己,扯着嗓子继续嗯嗯呀呀一顿瞎喊。还好秋菊和龙子枫从后面拽住我,要不然我就扑到皇上的身上去了。
皇上叹了口气说道:“可惜,着实可惜啊!这玉淑斋也可惜了!”
我在心里嘀咕着,该死的皇帝,人家如果真哑巴了,你也还顾着心疼你的房子?这皇宫大院里宅院宫殿千百所,在乎那一间小小的玉淑斋嘛?
龙千阕挥挥手说道:“来人啊,带这两位姑娘去煦颜宫,宣孟太医和鲁太医给青荷姑娘看诊!即刻就去!”
龙千阕看看一直在边上抱着剑的龙子枫,不耐烦地挥挥手对他说:“行了,朕今日已经一肚子火了,你早点歇息了吧!”
“皇兄也早点安歇,保重龙体,臣弟先行告辞!”龙子枫甩了一下绛紫色的刘海,转身离去。
煦颜宫里,孟太医和鲁太医纷纷赶来。孟太医一边给我把着脉一边捋着胡须,时不时皱两下眉头。他收起手,鲁太医在一边问道:“孟先生可诊出脉相如何?”
“气血静缓,虚实不紊,除了内有虚热,微有旺火上行之外,倒也未诊出其他病情。如此……鲁太医,您来一试!”
秋菊在一边故意咳嗽了一下,我看看她,她正冲我挤眉弄眼地嗤笑着。
鲁太医拿捏好架势,气定神闲地诊了半天也没诊出毛病来。
“呃……这个……卑职行医五十余载,从未得见如此病情。”
这当口,他和孟太医在一边小声嘀咕了几句,然后对我说:“姑娘,您看不如这样,卑职和孟太医方才商议了一下,暂且给姑娘开几味草药,此药生于昆仑山上、雪域之间,唯秋季发芽、冬季开花,只解罕见之杂症、疑难之怪病。草药每日三副,仅需当茶泡水饮用即可。姑娘保重,那卑职二人就先告辞啦!”
说罢,不等我和秋菊道谢,就匆匆弓着腰出门而去。
秋菊站在门口高喊着:“多谢两位太医,慢走不送啊!”
关上门,屋内这就算欢天喜地了。我对秋菊说:“死丫头,你这张嘴我都比你不过,真没料想到你竟然编出这么个理由。在龙千阕面前我是硬忍着,差点没笑出声来!”
“小姐还说人家,谁知道你一转过身就突然间装哑巴了。”
“哎!你都没看龙千阕当时那表情,哎哟笑死本小姐啦!”
“小姐呀,你以后做事可要谨慎小心才好,这万一就让皇上察觉了,岂不是性命不保!”
“他敢!唉!不过多亏了龙子枫没有拆台,要不然这出戏也演不了这么完美。”
“不过……秋菊很好奇,为什么他的头发是紫色的呢?”
这个问题倒是难倒我了,我只知道从我第一次见到龙子枫,他的头发就是紫色的,像薰衣草的本色——似乎天生就是毫无瑕疵的紫。
“谁知道呢,可能是臭美吧。”我嘴上说着,心里其实并不这么想。
就在这时传来一个声音:“皇上驾到——”
我惊恐万分,一时间慌得手忙脚乱。秋菊惊慌失措地说道:“小姐小姐,快快快,去躺着躺着!”
我慌忙拽过被子,一把盖在身上,脑袋一歪假装睡着。秋菊把手帕沾湿,叠成长条敷在我的额头上。
当龙千阕进来的时候,他发现秋菊正在低着头用太医给开的草药泡茶。秋菊赶忙行礼道:“奴婢给皇上请安。”
“起来吧!”龙千阕径直向我走来,一边关心地问着,“青荷姑娘病情可有好转?”
“回皇上话,太医刚刚给开了药,奴婢正依照太医的指示给小姐冲泡草药。”
“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实属疑难杂症,暂且服用此药,且看可有好转再做打算。”
龙千阕不再说话,他坐在我身边,一股怪异的香味扑面而来,让我顿觉浑身不舒服。
“青荷姑娘……”他轻轻地唤我的名字。
我没理他,打算继续装下去,他又叫了两声。我这才缓缓扭过头,慢慢睁开眼睛,我依稀发现他的鼻尖离我的鼻尖只有三寸不到,他的呼吸我能无比清晰地感受到。靠!这就是帝王?这摆明了是色狼!
我轻轻嗯了一声,然后突然间从嗓子里剧烈地咳嗽起来,唾液咳了龙千阕一脸。哼!占姑奶奶便宜,门都没有!
旁边的太监赶紧甩着拂尘,从袖子里掏出手帕递给龙千阕,一边尖着嗓子嘱咐道:“哎哟喂,皇上啊,您可离这丫头远点。这太医既然都说了是疑难杂症,说不准是什么病呐!您离远点、离远点啊!”
龙千阕略微担心地用手帕在脸上揩了一下,仍然关切地问道:“青荷姑娘,感觉可有好转?”
我一激动,险些说出话来,赶紧又咳嗽了两声,嗯嗯了两声之后轻轻点了点头。我半睁着眼睛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仔细观察才发现,龙千阕安静的时候,也是个俊美的男子呢——棱角分明地脸庞,挺拔的鼻梁,两道剑眉气势万千地横在双眼皮上方。
这时秋菊端着汤药走过来,说道:“皇上,我家小姐该用药了,对了,太医交待,小姐需要多加休息才好。”
龙千阕尴尬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我,自知无趣。他对秋菊说:“好生伺候你家小姐。”说罢,他一甩袖子,招呼着手下的随从离开了煦颜宫。
我望着他的背影,呆呆地愣了许久,却不知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