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回宿舍,而是被陈异拉到一片住宅区里,很安静,确切地说是没什么人烟,好多房子都是空的。来到中间一幢楼里,几乎只剩下几户人家,而且好像准备着搬家。她有些奇怪,陈异只说要探望朋友。
按下门铃。好一会,从屋里传出一把沙哑的声音,伴着一两声咳嗽:“谁啊?”
“婆婆,是我,陈异。”陈异笑着。
门这才开了,仔细一看才发现这老婆婆的眼睛看不见。
“异儿呀,咳!咳!快进来。”
“婆婆,您好!”云外很有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今天还有……”盲婆面向陈异站着的方向问。
“她是我女朋友。”没待婆婆说完陈异赶紧抢着回答。然后向云外挑了挑眉。
回应他的只有一个瞪眼。
“婆婆,这几天身体还好吗?”陈异看她咳得有些厉害。
“唉,这老毛病啊,就是这样的。”虽然她眼睛看不见,但嗅觉好像比较灵敏:“异儿,你身上有股什么味道?”说着便凑上去闻。
“没有。”陈异忙挪挪身体。
“这药味是…别骗我了……咳!!咳!!是不是那……”婆婆颤巍巍地站起身,激动得差点没站稳,两人赶紧扶住她。
“那混小子,太……过…分了……”不知是否因为咳得厉害,盲婆声音好像有些哽咽。
“婆婆,要不要去看看医生?”云外很担心。
盲婆慢慢地挥挥手:“看…不好的,吃…吃点药就…没事。”
两人扶着盲婆躺上床。
盲婆指着床头柜上的几瓶药说:“这些药啊,吃了十几年,还一样。”手有些抖地接过云外递来的药瓶,紧紧地握着,却不打开:“我……不想吃了。”
“婆婆,药得吃,病才会好。您的家人才会安心。”云外柔声说着。
陈异赶紧扯扯她的衣袖,摇着头。
房间顿时没了声响,只剩下盲婆的咳嗽声。好一会,缓了口气,才让陈异去倒水。
盲婆艰难地侧过身,伸手去拉抽屉。
“婆婆,您要拿什么,我帮您。”云外扶着她。
盲婆仍顾自己摸索,从抽屉里摸出一张老旧的黑白照片,重重地躺下床,轻轻地擦拭着。
云外看一眼,那是一家三口的合照。相片里的女人很年轻,抱着刚出生不久的婴孩,笑得很幸福。
“婆婆,这是您年轻时候照的吗?”
盲婆缓缓地点点头:“嗯,是我的家里人。”
“您的孩子好可爱,是儿子还是女儿?”
“不!不…是……,”盲婆本平静的脸突然变得有些惊慌:“那不是我……孩子。”又咳了起来,眼泪也不可抑止地流了出来。
云外见状慌成一团:“好,好,不是,是我乱说话。”赶紧帮她擦去眼泪。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段往事,盲婆的故事不知道是多么曲折。
“小姑娘,你帮我……”盲婆声音颤抖地说:“劝劝异儿。”
“劝?什么?”
“劝他不要再帮我打这个官司。”
云外有点错愕,顿一下才问:“您是担心钱或者他被人欺负吗?”
“都不是……”盲婆慢慢地转过头,把相片小心翼翼贴在胸口:“我不想打。”
“这事我不太清楚,不过我想陈异有他的道理。”
“小姑娘,我知道你心地好,你就当帮帮我这个没几天命的老太婆吧……”盲婆哀求着。
“婆婆,我……”云外从不想插手陈异的事,可看着这盲婆,不忍心拒绝:“尽量。”
果然,盲婆听她这么说,满足地笑了,像个孩子一样。
服侍她吃药睡下后,两人才离开。出到外面,云外重重地舒口气,里面的气氛太沉重太悲伤,不知道她老的时候是什么样。也许也会像婆婆一样,孤独地怀念着某段刻骨的往事,度日如年地苟且偷生。但至少盲婆还有相片可以怀念,她呢?不自觉地望向陈异,这么多年了,日光下的他依然耀眼刺目,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是闪着光芒的印迹,那么温暖,那么有气质,让她越来越着迷。心中悄悄地按下快门,把这一个模样刻进心里,这样就很满足了。
“在看什么?”陈异似乎发觉她停留的视线。
“没……没有。”移开视线,继续向前走。
陈异微微一笑,假装不经意地牵起她的手。紧紧地牵着。这一次云外没有拒绝。
路上听陈异说才知道,原来他们事务所的大客户是这里一个房产集团的大老板,为了要在这块地上建娱乐中心,软硬兼施地说服了这里的老居民搬迁,也赔偿过了,就剩下盲婆死也不肯搬。刚好这一套房子是她母亲年轻时租给盲婆的,她俩是挺不错的朋友,又因为她当时没了丈夫,所以一直让她住到现在,从没收过她的租金。
本来那集团的老板也不稀罕这个房子。因着这关系还开出了非常诱人的赔偿条件,软劝硬逼,可盲婆顽固依旧。气愤之下,竟还动手打她。盲婆身体本不好,经不起这么三两下打骂,便被送进了医院。那老板财大气粗,想着花几个小钱把这事给压下来。陈异看不过眼,才主动去帮盲婆。砍伤陈异想必也是他的手笔。
想起刚刚答应盲婆的事,望了望陈异,轻轻地探问:“陈异,盲婆这事,你会不会太一厢情愿了?”
“什么意思?”陈异愕然。
云外望了望天,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劝,想了想问:“你有没有问过婆婆要打官司吗?”
“她是不是叫你劝我别打了。”陈异恍然。
“嗯。”
“其实她也有叫我别打,我一直没拿定主意,可是,”陈异叹了口气,指指肩膀的伤:“你看,你能担保婆婆会平安无事吗?你说我该不该帮她?”
云外原本就不知道要怎么劝说,现在更加没理由了。想起刚刚婆婆揣着照片的样子,心里很难过,只是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头:“陈异,你先别下决定,或许……”
“还有或许吗?”陈异笑道:“云外,你理解我的,不是吗?”
“我理解。但不一定要打官司。”
“你也不支持我?”陈异一呆,看着云外平淡的表情,原来那么喜欢她的这种感觉现在怎么会觉得是种冷漠。心里有种错觉,难道喜欢的竟是她的冷漠:“你不理解。”
见陈异转过头,异样的表情,只有无奈。被牵着的手,不禁觉得很别扭,她假意整理头发,轻轻抽开。
一路沉默直到宿舍楼下,云外也不上去只说有事要回杂志社一趟,便匆匆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