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由良里!”
丰臣秀吉这时已从座上站了起来,当他清清楚楚得看到广场中央的女子时,有一瞬他的脸上闪过一抹惊讶。
面前这个单膝跪地的女子虽然仍是三年前的模样,但一颦一语眉眼之间似乎哪里又有些不同。二十一岁的年纪,正是女人一生中最漂亮的时候。
“孤就觉得这里好像少了点什么,原来是少了你啊!”很快,秀吉已经来到由良里跟前:“宁宁对你很是想念啊。”
“由良里很高兴没有辜负殿下与北政所夫人所望。”
“何止是如此,哈哈哈!”秀吉十分高兴,将由良里扶了起来:“方才你说想要什么?”
“由良里想要殿下的忍者众。”由良里的声音干净利落。而她这话一出,广场上已经有几位将领拧起了眉。
众所周知,利用忍者进行战前情报搜集的将领之中,织田信长是做地最成功的一个,而担任这项任务的就是信长的甲贺忍者众。也正是因为信长的扶植,曾经的甲贺忍者一时间发展迅速,风头盛于伊贺忍者。但好景不长,随着“本能寺之变”信长被害,原先盛极一时的甲贺忍者也逐渐衰退。但久伴于织田信长的秀吉在接收信长势力后不久,也暗暗培养了一群忍者,或者,这也是他从织田信长身上所汲取的智慧。
无论是对丰臣秀吉还是其他势力来说,忍者众都是游走于黑暗中的最好武器。
“忍者众啊。”
秀吉捻着那一小撮胡子重复了一遍,表情非喜非怒,也看不出他是肯还是不肯。
这时,那个一直坐在秀吉身侧的女人开口了。
“由良里小姐当真是与众不同,你若是让殿下赐你个如意夫君,那还不是殿下一句话的事情吗,你却想要什么忍者,女孩子家的,你莫不是也想当个女大名不成?”
女人声音细软,但谁都能听到这话语中的嘲讽之意。
由良里只是朝上面那女人瞥了一眼,并不搭理,然后又继续看向秀吉。
“恩,由良里啊,你当真是想要忍者众吗?”
“是。”
秀吉微微点了点头,像是思考状。在这之间,由良里的目光一直停在秀吉脸上。
突然,秀吉头一抬,盯向由良里的眼睛:“既然这样,我就把那些人交给你了。”
秀吉的口吻意外地轻松,倒像是给由良里的不是忍者众,而只是一件衣服或是一双鞋子。
但如果要以为秀吉轻视那些忍者,你就大错特错了,他之所以这样的语气,完全是因为他独特的个性,任是天大的事情,他也能说得极其随意。
由良里欣喜,谢过秀吉,这才又望向座上的女人。
“听闻茶茶夫人为殿下诞下了一位小殿下,真是辛苦您了。”
座上的女人名曰浅井茶茶,母亲织田信长的妹妹阿市,父亲是浅井长政。小谷城一役,浅井家被织田信长所灭,茶茶以及她的两个妹妹和母亲一起被救出,之后阿市又被嫁给了织田家的大将柴田胜家,但柴田胜家又在贱岳之战时被丰臣秀吉逼死,阿市也随丈夫一起自尽,留下了三个女儿。长久以来垂涎阿市美貌的秀吉不久之后便将继承阿市美貌的茶茶收作了妾室。
按理说这位浅井茶茶的命运也算崎岖坎坷,本该让人同情,但由良里却对这个女人十分厌恶,当然了,厌恶通常是相对的,茶茶对由良里自然也很看不顺眼。
但秀吉实在太迷恋茶茶的美貌了,尤其是三年前她为年过五十的秀吉生下一个儿子后,秀吉就更珍视她了,即便是这样的军营战场中,也要将她带在身边。
成了弑父杀母之人的小妾,如今还为仇人生了孩子,非但不觉得可耻还如此洋洋得意!由良里从心底瞧不起这个女人。不过,脸上依然是笑意,只听由良里接着说道:“我还听闻殿下赐了您一座淀城,现在我该称您为淀夫人了。”
由良里上面两句话说得并没有问题,但总觉得有根刺隐隐约约藏在话语之中,那根刺虽然说不出在哪,但却的的确确扎到了茶茶。
茶茶此时脸有些微红,眼睛瞪着由良里,她当然不会在这样的场合下发作,嘴角一弯,挤出一丝笑容。随后眼睛瞥向广场上的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那男人正拿着酒碟,眼睛盯着身前的矮桌,脸色有些难看。
这人正是由良里的生父——木下家定,也是北政所宁宁的嫡亲兄长。
茶茶凤目收回,漂亮的唇角再次微翘。
宴毕,众人皆散。福岛正则终于找到机会,迫不及待地跑上前:“清正这家伙老是拽着我不让我上来,我都说了好久没见着你了,我可是很想你的,快让我瞧瞧,你现在可是个大美人了,方才那些个老匹夫们盯着你眼睛都移不开啦,你说是不是啊,清正!”
福岛正则一把将身后的加藤清正推了上前。
“清正你说,由良里是不是比以前还漂亮!”
“你又喝醉了!”加藤清正略微嗔怒得瞪了福岛正则一眼。
“我哪里喝醉了!难道你是想说由良里很丑吗?”
“我……”
“哈哈哈哈!”福岛正则被加藤清正此时脸上的表情逗乐地前俯后仰,然后又神秘兮兮得凑近由良里的耳边:“其实清正他——”
“正则!”
福岛正则刚到嘴边的话立刻被加藤清正一声怒斥打住了。
“你吓唬我干嘛!”
“你别多嘴!”
“……”
“……”
由良里看着斗嘴的两人,此刻她觉得世上果真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想罢,她“咯咯”笑了起来。
早在三年前秀吉便预感到北条氏的难对付,便想在北条氏身边安插眼线,搜集北条家所有的情报。由良里也在那个时候自荐,潜入了北条家。除了由良里,秀吉也派出了其他数名耳目,但真正能成功坚持到落城的只有由良里。
那年,由良里十九岁,在这之前,他根本没有涉足过战争与男人的世界。
听到由良里的笑声,两人这才停了下来。
加藤清正慢慢看向由良里的脸,正如正则所说,她真的变得更美了,这种美已经能让这位年轻却久经沙场的铁血将领感到局促了。
“你……你还好吧。”
“恩。”
这时,福岛正则已经到了由良里身后,他拼命地朝着清正使着眼色。清正只瞥了他一眼,然后目光就晃到了他处,也不知道他在看哪里,脸上的神情有些古怪。
“三成呢?”
再次听到由良里的声音,清正微微一震,目光往四周望了望,早已经不见石田三成的身影。
“我想三成已经走了。”
“由良里你不知道,三成那小子真是越来越讨厌了,老是避着我们和秀吉殿下也不知道说些什么,现在秀吉殿下只喜欢他了。”提到石田三成,福岛正则立刻一脸不高兴,连那双牛眼都不由瞪了起来。
“怎么会呢。”
“真的!我告诉你啊,那臭小子………”福岛正则像是有一大推苦水要吐,可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清正的目光正对向他身后,他也回头一看,木下家定已经站在了那里。
“家定大人。”加藤清正看向来人。
听到这个名字,由良里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
“明天还要回京都,我先回去了。”
说罢,由良里始终没有看身后人一眼,已经消失在了广场之上。
七月十七日,秀吉由小田原向下野国行军,于七月二十六日进入宇都宫城。此时宇都宫臣内,除了秀吉与关东的大名,还有常陆的佐竹义宣、陆奥北部的南部信直的众位东北大名。连同小田原战的赏罚,秀吉对东北领土进行了重新分配。在这被称为“宇都宫仕置”的事件中,最受瞩目的毫无疑问便是对伊达政宗的领土处置。
伊达政宗在去年的“摺上原之战”中大破会津的芦名氏,将自己在奥羽的领土扩大到了近一百五十石,确立了伊达家在南奥州的霸权统治。但伊达政宗的这一举动明显无视了丰臣秀吉早在天正15年(1587)就颁布了“禁止私斗扩张领土”的法令。不仅如此,在秀吉下达讨伐北条的命令后,伊达政宗居然又迟到了数月才抵达。这种一而再再而三无视命令的行为早就触碰了丰臣秀吉的底线了。丰臣秀吉之所以对付北条氏也是因为北条家对“禁止私斗扩张领土”法令的违背。而如今这个伊达政宗相比于北条氏政,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所有人都以为伊达家将成为下一个北条氏时,伊达政宗居然以一身白衣丧服面见秀吉,借之表示伊达家对秀吉的臣服。伊达政宗的这一惊奇举动却着实在秀吉的意料之外,纵然心中早就对伊达政宗十分不满,但对伊达家的处置也只是将“摺上原之战”中伊达政宗私自占领的土地没收。于是,伊达氏的领土从一百五十石再次变成了七十二石,对于数次触碰秀吉逆鳞的伊达政宗,仅仅是削减封地的处罚,已经是开了天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