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师以前也是这么上课的吗?”方欣轻轻地问边上的一个女同学,好象听别人叫她“文雅”,她的名字有点奇怪,但她画画也很厉害啊。那女同学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这个画室让方欣莫名地产生一种膜拜之心,墙上挂着的画吓坏了她,她从没想过画可以画成这样,比美术书上画的还要精彩啊。
所有的同学都画得很好,方欣还没看到画得差的,更别说大家画的速写了,每一个同学都画得很精彩。好象还没有哪个培训班,像这里一样这么重视速写的。
这里纪律很严格,一来的时候班长就介绍过了,不遵守纪律是直接要罚钱的。卫生也做得很好,每位新来的同学居然被要求削铅笔要削在自己的桶子里。很多同学都穿着印着“莫琊画室”字样的T恤,有很多人像徐老师一样,理着很短的头发,光头不像光头,寸头不像寸头。班长和几个同学的发型又是扎个朝天刷的,还带了发箍,特别奇怪。
以前自己学画的时候,老师是不这样示范的,不会像徐老师一样,画二开的石膏像来讲课。这样看得清楚多了,还是挺好的……方欣这般想着,突然觉得画室静了下来,老师的声音也没有了,她忙转头看向前面。
“这位同学有什么看法吗?”徐笑温和地笑着问道。
“没……没什么……”方欣结结巴巴地回答道,心道:“天哪,让老师发现我开小差了。”
“是新来的同学吗?叫什么名字?”徐笑还是一脸地温和笑意。
方欣窘迫地笑了下,笑得很是僵硬。“我叫方欣,是昨天晚上刚到莫琊画室的。”
“哦,是位新同学,你先坐下吧。我刚才看到方同学好象走神了,可能是一时不适应我们画室的教学方式,所以提醒了一下。我们先把精神集中在课上,等下空了有疑问的话再和我聊,好吧?现在我们接下去说说怎么理解‘面的转折产生明暗的变化,明暗的变化意味着面的转折’这句话……”
徐笑一边画着,一边停下来讲课。他示范了如何在自然光下找到大的转折,然后根据大的转折确立石膏像中最大的明暗交界线。如何将小的明暗归纳到大的关系之中,如何在微弱的对比之中找出明暗关系。他反复地强调一点:细节最终是服从于整体的!就像是一支军队,只有服从整体才能取得最终的胜利!
“他讲课总是这么投入,富有激情。”季节心里想到。她觉得徐笑在认真讲课的时候,有一种很特殊的气质,会让人忘记了他和自己一样,也不过是才18岁的少年。
将示范好的作品挂在画室的墙上,徐笑吩咐大家自己开始画,等画上一段时间后再由他来修改同学们的画。
季节也支好自己的画架,开始画起伏尔泰来。
徐笑在这个时间,开始画油画创作。前日画的颜料还没有干,只能用刮刀将较厚的颜料刮去,或者用刮刀压平,这全凭他自己的经验。有些地方他还特意用刀刮出底纹来,但总的来说还是很平。
在画室上课的时间,除非特别赶,他是不会去写小说的。
等他画完一个多小时,他开始帮学生单独辅导,一个个学生辅导过去,基本就到了傍晚了。有些同学的画,一修改下去,不太容易停下手来。何况新来的三个学生,他有意识地将以前讲过的内容带上去一些,这一来时间化得就更多了。
当徐笑看到季节的画,觉得画得挺好,各方面的因素都表现得挺充分,是一张很好的高考习作,但不算是一张好“画”。徐笑觉得一下很难说清,所以有些沉默。
“你不给我指导一下吗?”季节问。
“不,不是。我是在想怎么说。”徐笑说道,“你画得很好,一张高分卷,这是没有疑问的。”
“再呢?”季节认真地问道。她又不想只是得到表扬,而是想得到新的东西。
“你有没有觉得,画是画得很好了,但……怎么说呢,好象画味不够。”
“画味不够?”
“是啊。现在你和他们的情况不一样,你不再需要画出一张高分试卷,你需要的是画一张好‘画’。那么,从我的角度看来,你不能再拘泥于形准啊、质量啊、空间啊,你应当画得更轻松,更随意,更有画味,或者说更有‘绘画性’。而不是去一点点地扣,去刻画,去塑造。同样的效果,你要画得更特别更有趣味一些,这样画的品格也就会更高。”
徐笑说着说着,就拿起笔来在季节的画上涂改起来。
“你看我画这块地方……嗯,你看看现在的效果。你塑造这块嘴唇的体积,你先是打准形,然后根据明暗交界线一点点展开塑造。我可以将它用手磨磨,用手将这一块色块压压,用布揉揉,用橡皮泥提一下,再在适当地地方用笔卡一下扣一下等等。我画得比你松,没你画得那么紧那么按部就班,近处看我好象乱七八糟地画了一通,但我们要求画出体积的效果是一样的。这就是我所说的‘绘画性’,这是我个人的理解,只能供你参考。”
“放松?更自由,是吗?”季节浅笑着说道。
“是啊,画画是快乐的,自由的,但高考试卷的要求不是这样。高考需要的是你画得很像,很逼真,越逼真就越能唬得住人。我现在主要是带高考的学生,所以我现在的画就往这方面去走。你不一样,可以画得自由。”
下课的时间到了,学生们都纷纷和徐笑告别。
“你晚上还在这里画吗?”徐笑问,他看季节点了点头,便说道:“我请你吃拉面吧?好好感谢一下你借我萨克斯。”
第一次请客就请我吃拉面?季节有些不乐,脸上却是波澜不惊地说道:“可我喜欢吃饭啊。”
“那行,我请你吃蛋炒饭。”
坐在小饭店里的季节,看徐笑狼吞虎咽地吃着,心里想:“多小气的人啊,我说喜欢吃饭,你就请我吃蛋炒饭。这是我第一次和男同学一起单独吃饭哎,唉,蛋炒饭!”
徐笑心里也明白,但他不想把“请客”提高到别有意味的层面,他只想以这种方式表明,这只是一次简单的工作晚餐,而不是所谓的“共进晚餐”。徐笑只是不想到学校的食堂去,一来一回路上就得化上不少时间,不如在前门街的小店里混上一口。
“你知道吗,上次我回家把你说的话和我爷爷说了,我爷爷说你讲得很好。”季节小心地用调羹喝着汤,是蛋炒饭附送的紫菜汤。
“谢谢。”徐笑大口地喝着。
“我爷爷说你是他所少见的有才华的年轻人。”季节看徐笑这般敷衍,不由地加了一句。
“哈,谢谢啊。”徐笑又往嘴里扒了一大口饭。
季节无语了,这人怎么这样?他知不知道爷爷这么评价意味着什么?他居然这么无所谓?什么都看得这么淡?那他怎么看自己呢?一个普通的女同学而已?估计也就是这样吧。当然,对我来说也是这样。不管他了,这小气鬼。
对季节来说,这饭吃得索然无味。话不投机,偏偏徐笑还吃得那么快,然后就等着她快点吃完好回画室。也好吧,回吧回吧,值不得和他计较。
付了六块钱,徐笑和季节回到画室里。
傅井忠也在,看到徐笑两人到了画室,便来打招呼。徐笑道:“你来画就是,以后想画就来,我们这里也热闹一些。你晚上画什么?”
“我就跟他们一起画吧,是画石膏像吧?”傅井忠道。
“行的,你们先画吧,等下我帮你看看。”
徐笑找了江云辰,专门看看他的速写作业。虽然平时徐笑也关注他的画画情况,但以徐笑来看,自己是亏欠江云辰很多的。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个莫琊画室就是江云辰率先撑起来的。给他钱他又不要,说实话对他的家境而言这点钱也看不上。徐笑唯有多给他看看画,让他进步得快一些。
从江云辰的速写作业来看,速写的水平还是进步很大,考上大学没问题。但若是想考美院,还相距甚远。考美院的都是高手,何况考创作的话主要还是要看速写的水平。
“你多画一些场景速写,最好是没上课的时间去画室外画,画各种各样街头的人。平时多观察,以后考美院的时候,创作也就容易多了。”
“考美院?我这水平不行吧?”江云辰说道,“我本只想考师大。”
“现在水平当然不行,不代表画下去也不行啊,总不能将目标只定在师大。全国九大美术学院,只要你水平达到一定程度,哪个没可能?你英语没放松吧?”
“那倒没放,一直学着的,文化课我自己感觉还行。”
“记住了你是考美院的,平时要求要提高一些,我不会轻易表扬你的。”
晚上上完课,大家纷纷回家,徐笑看季节也在收拾东西,想是不是叫个人送她一下。回女生宿舍的路上,有几段比较偏僻,一个人回去有些不安全。他冲傅井忠叫道:“晚上你回学校吗?”
“我不过去的,我住在校外,进修生没有宿舍。”傅井忠道。
徐笑走到季节边上道:“我送你回去吧?”
季节点了点头。
徐笑带了块衫布和季节走下楼,他将衫布绑在自行车的后座上,用手按按,还算软和。两人一起骑过校园,经过23幢的时候,让站在外边的高支非等人见着了。高支非和屠顺易都“嗷嗷”地怪叫,徐笑挥了挥手,自行车龙头一拐冲向了往女生宿舍的斜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