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的几天里,卫斯哲一直忙着陪芷仪采购出行的物品,女人出门无论远近,似乎恨不得把一个家都搬了去。除了必要的旅行用品,芷仪还买了验孕棒,特地到妈祖庙附近的大仙店里求了“得子符”“安胎符”,一心筹划着造人这件头等大事。看着芷仪一脸开心的样子,卫斯哲没把这几日碰到的古怪事情告诉她,只是心中的疑虑和不安越来越重。
那串数字究竟是什么意思?还有那个全是零的号码,打去电讯公司查询也没有结果,他仔细查看过通讯记录,那串零第一次出现是九位数,第二次减少为八位,最近一次只剩五个零了,每一次来电位数都在递减,那么,等到最后一次,号码只剩一个零,那之后,会发生什么?更大的不安如潮水般涌来。他拿出手机,点开那个号码最近一次发来的短讯,乱码中依稀有几个汉字:圣...医...父...脑...望...亰。
十月四号的晚上,累了一整天回到家,斯哲和芷仪早早便上床休息了。凌晨两点多,一阵“滴滴”声把卫斯哲吵醒,像是手机闹铃在响,声音从屋外传来,似远似近,卫斯哲没开灯,芷仪还在熟睡,他在床头一阵摸索,手机,果然不在。他起身悄悄走出睡房,“滴滴”声在有规律的停顿后响起,夜里听起来显得格外清脆。声音好像从楼下传来,他缓缓下楼,推开书房的门,声音消失了,他打开灯,目光扫过桌面,没有手机。
“滴滴”,又来了,似乎在其他房间。他穿过走廊,那“滴滴”的声音如鬼魅般忽隐忽现。客房里也没有,再一次,声音从幽暗的角落传来,储物间?卫斯哲慢慢走过去,推开房门,按下进门处的开关,灯,没亮,坏了。借着走廊微弱的夜灯,卫斯哲走了进去,“滴滴”,如暗夜烛火,角落里,一丝光冒了起来。他找到了那部手机,为什么,手机会在这里,印象里,自己傍晚回来后并没有进过储物间啊?手机上闹铃还在短暂停顿后响起,上面显示的时间还是凌晨十二点...等等,00:00,这不是时间!这是,四个零!
他一惊,转身正要离开储物间,脚下突然一个踉跄,有什么东西绊到了自己,借着手机屏上的光亮,他低头一看,是一个黑色箱子。箱子?怎么记不起这里还有个箱子!黑色皮纹上已积起薄薄一层灰,努力回忆,毫无头绪,打开看看吧,他把手机凑近皮箱,一道金色的锁扣映入眼底。上锁了?他用力扳了扳,开口纹丝不动,蓦然,一道闪电划过脑海,那是一只扬起的污脏的手,手里有一把金色钥匙。
次日天才蒙蒙亮,卫斯哲没有扰醒芷仪便悄悄出门了。澳门的十月,天气潮热如旧,清晨六点多,街上行人还很稀落,他驾着车不知不觉来到罗利老马街,他开得很慢,左顾右盼,犀利的目光中隐藏着一丝期盼。又驶过几条街,他的双眼渐渐黯淡下来,暖红的太阳倏忽间已白灼刺眼,人潮开始涌动起来。他把车停靠在苏拿道的和记茶餐厅旁,对面不远处便是正在新建的**********,他走进餐厅,点了一份肠粉,一份蟹黄粥,又点了两份芷仪爱吃的芋头糕,准备一会儿带回去给她。还没吃一半,外面街道上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汽笛声,接着,一阵乱哄哄的声音响了起来。奇异的不祥感涌上心头,斯哲冲了出去,手机铃声此时响了起来!三个零的号码,只有三个零了!他接起来,还是咝咝的电流声,还是永远不变的未知的讯号!
不远处**********施工外围的道路上,一群人围在那里,内里隐约可以看到一辆小型货车。斯哲挤进人***通警正在维持秩序,“苏拿道13号附近发生车祸,请速派救护车!”“请围观人等退出警戒线!”卫斯哲的目光紧紧盯着地上那摊猩红的血,血泊中躺着一个佝偻的男子,一名交通警正紧张的为他做人工呼吸,半晌,交通警站起身摇了摇头。卫斯哲失神落魄的走出人群,他抬起头,白灼的阳光刺得睁不开眼,车祸里死亡的人,正是那个他一直在寻找的,流浪汉。
“斯哲,快过来吃饭啦。”芷仪的声音从餐厅传来,书房里卫斯哲忙应了一声“来了”,他一下午在书房摆弄那只箱子,黑色头层皮下竟是铁制的身子,看来,没有切割机是打不开它的。他走进餐厅在桌前坐下,芷仪盛好饭,边夹菜边问他:“你这段时间怎么老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有什么事瞒着我吗?”“噢,没,没什么,在想小说的事。”芷仪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你不是已经跟林编辑说了要去度假,下个月才复稿吗?既然准备休假,就要彻底放松下来,我可不想你陪着我的时候还三心二意。”芷仪佯作生气,卫斯哲握起她的手,“好了,好了,我保证从现在起,心里除了你什么都不想。”芷仪笑道:“这还差不多。”卫斯哲迟疑了一下,试探性的问道:“芷仪,前两年我们搬进来的时候,我,我记得,你是不是还带了只黑色的皮箱?”“皮箱?什么皮箱?旅行箱还差不多。”“噢...这样啊...可能是我记错了...”
这时,门铃响了,对讲机里一个声音传来:“有快递。”“我去吧。”卫斯哲穿过客厅,打开门,一个戴蓝色标识帽的男孩站在门外,“是卫斯哲先生吗?您的快递,请签收。”一个比巴掌更大一些的小纸盒,“这么小的包装能装什么?”卫斯哲心里正纳闷,转眼看到邮寄单上物品一栏写了两个字:钥匙。他的心狂跳起来,迫不及待的拆开,果然,是一把金色的钥匙。
回到餐厅,不等芷仪问他,他自顾自的说道:“科技学院电教室的钥匙,保管的学生国庆放假回中山走得匆忙,也没交回学校,明天文艺协会的吴会长要办一个私人讲座,之前拜托我找间教室,备用钥匙又被正在度假的雷教授锁在家里,我只有请那学生从中山寄过来给我,明天一早我还得去一趟澳门大学,参加吴会长的讲座。”“怎么明天还有事?开船时间是下午六点半,你可别迟到!”明天,十月八号,“安娜丽星”号启程的日子,“放心吧,东西都收好了,我完事直接去码头。”他低头看了一眼邮寄单,寄件人地址一栏写着:GD省ZS市博爱四路202号,寄件人是一个陌生的名字:钟查翰。
凌晨,芷仪已浸入梦乡。卫斯哲轻轻起身,如鬼魅般溜进书房,打开抽屉,一把金色的钥匙静静躺在那里。钟查翰是谁?为什么会有这把钥匙?为什么要寄给我?邮寄单上没有留下联系电话,卫斯哲心里已打定主意,明天一早就驱车前往中山,按单子上的地址去找一找这个叫钟查翰的人。卫斯哲抬过一把椅子,站到上面,从白色书柜的顶部取下一个黑色皮箱。扬起手里的金色钥匙,他忽然有一种快窒息的感觉,那些神秘莫测的未知与问号,已发生的未发生的,在这个如幽灵般陡现的箱子里,是不是已经藏好了答案?他把钥匙插进锁扣,一拧,箱子应声而开。
窒息,强烈的窒息。箱子里还有一个比巴掌更大一些的纸盒,他颤抖着手打开纸盒,一个玻璃瓶映入眼帘,透过瓶子里透明的液体,卫斯哲看到了一只耳朵,人的耳朵。突然,手机“嗡嗡”的震动起来,一条短讯,发送者的号码是,两个零。卫斯哲点开,短讯文字异常整洁,没有乱码:妖鬼城,十八层,十八层,阴极殿里,黄毛人。
十月八日。清晨七点。大雨磅礴。卫斯哲吻别妻子,约定好下午六点码头见,便驱车离开了家。车子在雨雾中前行,从澳门前往中山,正常时间一个半小时便可抵达,但今天这么大的雨...卫斯哲看了看表,下午六点半,应该来得及。他打开车载广播,“今天是2001年10月8日,星期一,温度19—30度,天气多云,有中到大雨...”,“本台快讯,昨日晚间在沈阳进行的世界杯预选赛亚洲区十强赛B组的比赛中,中国国家足球队以1∶0战胜阿曼队,以6战5胜1平积16分提前两轮出线。历经44年卧薪尝胆,中国足球终于叩开了世界杯的大门...”车子进入XZ区朝广珠西线方向行驶几公里后,卫斯哲驶入了广澳高速。雨点急速击打着车窗,前方迷雾重重,卫斯哲眼底又浮起多年来熟悉的那丝异样,深踩下油门,车子开始狂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