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应抬上一尊羊脂玉盘,盘内搁着一支翠心碧透雕琢精美的翡翠骰盅,和六颗温润腻滑膏凝洁白的象牙骰子,卫斯哲一愣,脱口道:“这是什么?”
苏曼脸上闪过一丝奇怪的表情,魅惑的声音从诱人的红唇内响起:“先生不是说笑吧,赌骰子可是赌场里最古老有趣的游戏了。”
卫斯哲耸耸肩道:“听说过,还没玩过。”
苏曼“咯咯咯”的笑起来,声音充满别样的娇媚和风情:“看不出先生这么风趣,你放心,这六个骰子里绝没有掺半分水银,我只想和先生赌赌运气,”她一顿,美目一寒盯向卫斯哲:“还有手艺!”
卫斯哲淡然道:“请指教。”
苏曼傲娇的拿起骰盅,“先易后难,我们第一局,就摇豹子好了!”
她话音刚落,右手闪电般抄起六颗骰子,快速凌空摇动,旋即骰盅落下,旋转中的骰子慢慢停住,透过半透明的骰盅,卫斯哲看到了六个六。没有水银的真骰子,摇出了六个六!苏曼的声音响起:“到你了。”
卫斯哲取过骰盅,把六颗骰子放到里面,试着摇了摇,一股激流突射脑海,每颗骰子不同切面的重力和平衡力,常人难以捕捉差之毫厘的切面差异,在卫斯哲大脑里渐渐清晰起来,六点切面因六个镀红比一点切面重了一千二百分之一!他嘴角一笑,右手开始摇骰盅,六个骰子不停的变换着切面,他摇的比苏曼慢了许多,他在尝试着,寻觅着,蓦然,骰盅落地,骰子稳稳停住,六个六。
苏曼眼里露出满意的眼神,缓缓道:“第二局,一柱擎天!”
苏曼的骰盅在半空中轻舞飞扬,此时卫斯哲的大脑仿佛开启了狂飙模式,目不转睛的盯着骰盅里狂乱疾转的骰子,他的耳朵仿佛连接上了苏曼的右手,她修长动人的指间不断变换的力道透过殷红的美甲导入骰盅,苏曼的手法和经验源源不断传入卫斯哲脑内,等苏曼停下来的时候,卫斯哲的大脑也停了下来,他看到骰盅里六颗骰子叠加在一起,宛若一根微观象牙立柱。
卫斯哲取过骰盅,学着苏曼的动作开始摇晃,大脑再次狂飙起来,这次,他不仅要摇出一柱擎天,他还要把六颗骰子的点数摇成一样,全部一点在上,彼此四面点数一模一样!卫斯哲放下骰盅时,他看到苏曼露出的微笑和随即一闪而过的震惊之色,苏曼的声音缓缓传来:“很...好!想不到,还有这么完美的,一柱擎天!”
苏曼再次点燃一支烟,淡淡蓝雾中她的眼神美丽而深邃,她用一种异常平静的声音轻轻道:“不用赌了,先生的手法小女子甘拜下风。”
她站起身,凝视着卫斯哲,恭恭敬敬,一字一字道:“苏曼诚请先生,做我望亰守擂人!”
苏曼话音刚落,门外突然冲进三个人,一个中年男子和两个年轻人,中年男子面色阴沉,径直走到苏曼身边俯身在她耳旁一阵耳语,只见苏曼脸色陡然一冷,双眼利刃般扫向卫斯哲和韩箐儿,同时开口问道:“小郑没有看错?”
“事关重大,我已反复确认!”
几个黑衣人迅速掏出手枪对准卫斯哲等人,卫斯哲明白列车误会尚未解开,洒然一笑道:“我此来正要澄清此事,还请政世先生前来...”
他突然停顿下来,眼神一阵迷离,瞳孔开始发散,耳内一片嗡鸣作响,鼻端似闻到一股幽幽梵香,他突然倒了下去,耳边似乎从很远的地方听到韩箐儿的娇呼:“卫大哥,你怎么了?”还有田雄小龙异变不清的嗡鸣声,“卫先生,你没事吧...你没事吧...”“我曾在列车上见他这样过...他好像,犯病了...犯病了...”一片嘈杂混乱之音后,卫斯哲跌进一片黑暗虚无中。
再次感到意识在复苏,是觉察到一桶冰水浇灌在周身,冰凉潮湿的液体在躯体各部位流窜蠕动,仿佛一条条阴冷的毒蛇肆意吐信攀爬,黑暗中一簇微弱的光在神明间跳动,卫斯哲的眼皮撑开了狭窄的缝隙,一个声音冷冷道:“你们好大的胆子,还敢来望亰,到底想做什么?”
沉默,冰冷的沉默。“你再不开口说话,可别怪我下狠手了!”
一个温柔的女子声音响起:“阮三哥,你先等等。展鹏,那女子说他们是来投奔我的,你怎么看?”
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道:“苏小姐,我们的人没认错,此人和那女子确是列车上杀死庞勇,夺走政世先生皮箱的人。至于那女子说是受黑龙帮和向二少胁迫做此事,因此与他们反目,前来投奔小姐,逻辑混乱细节可疑,确实令人费解。”
“苏小姐,”被称作阮三哥的人道:“对向二的人不必劳心费神这般客气,你且先回避,我动点粗活不信他不开口!”
卫斯哲的心神渐渐回复,但身体却似浇灌了铅铜般疲乏沉重,他用力张开口:“我要见李政世...”
一个响亮的耳光抽在卫斯哲脸上,阮三厉声道:“还敢再提政世先生!昨晚那出车祸,定是你们下的黑手!还好政世先生吉人天相,虽有负伤却逃过一劫!你们这些王八羔子,说,来望亰耀武扬威,到底有什么阴谋?皮箱现在在哪里?”
政世先生遭遇了车祸?难怪他们如此紧张,气氛陡然一紧,苏曼咬咬嘴唇,仿佛痛下决心:“阮三哥,你下手...留点分寸!”
她盯着卫斯哲片刻,终于痛惜般的叹了一口气,转身决然而去。卫斯哲感到自己被人搬到一个冰凉坚硬的椅子上,四肢被铁腕紧紧锁在扶手上,他张开喉头,却被塞入一个圆球异物,没有恐惧和胆颤,他似乎觉察到对方要做什么,他努力去连接大脑中支离破碎的各路神经,他得做些什么,他得想办法!猛然,一股电流穿过四肢,直冲脑际!电椅,放电了!
一秒中的锥心疼痛后,一片温软的祥云托住了自己,一阵舒畅无边的酥麻中,意识跌进了一道深邃无底的螺旋漩涡。卫斯哲看到一道道彩色柔和的螺旋光影,漩涡中他似一缕鸿毛,不停旋转跌落,越来越急,四周一片目眩神迷。突然,他足下一稳,仿佛安然着陆,缓缓睁开双眼,这是一片洁白的大地,千里冰封的寒山绵延不绝,赤裸上身的他却丝毫觉察不到寒意,圣洁高耸的远山似直插天幕,天空异常的明亮夺目却空无一物,没有太阳,没有星月,只有冰山般洁白无垠的倒影。这是哪里?他赤足向前走,一块同样洁白无瑕的石碑骤然映入眼帘,三个仿佛透明却入石三分的烙印出现在眼前,那是三个大字:无色界。
他盯着那三字良久,石碑一侧竟恍惚出现了几行青色小字:“天道世界有三界,欲界色界无色界。欲有情障,色有物障,唯无色界,无情无障,乃真世界。”目光流连中,那几行小字渐渐消逝,再无痕迹。卫斯哲一阵心旷神怡,这无边无际舒适清凉纯净无比的冰山世界,仿若不着痕迹从四面八方向身体每个毛孔渗入一种超脱和惬然,令他无比欢愉进入天人合一的超我之境。
不知不觉继续向前走,晶莹透亮的白色山脊上隐约出现了一条小路,一阵虚迷的风声在山巅隐隐回荡,卫斯哲大步爬上冰山。倏忽间,他踏上雪峰之巅,猛然回过神来,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欲念钻入灵台,那天人合一的惬然之境瞬息崩塌,眼前出现一片开阔无垠的透明镜湖,湖之尽头的远方矗立着一座高耸入云的漆黑古塔,风声愈来愈急,凛冽作响的风语似在呼啸着一个含混不清的名字,那是什么?像是什么?
卫斯哲竖直耳朵聆听良久,依然无法辨清那仿佛人语般的风语。就在此时,他发现自己,不觉间竟已踏入镜湖,这透明如洗纯净至极的湖面竟不是水,而是一面天生地养的神奇晶石。
漫长的徒步和等待,卫斯哲终于走到了彼岸,庞然巨大如天物的漆黑古塔,矗立在彼岸一片奇异的树林间,那奇树黑枝墨叶身高百米,结满深红色长穗状花,形如珊瑚,繁英缤纷,妙香薰远。一块青色石碑上刻着几个大字,卫斯哲看着石碑,终于知道刚才听到的风语是在念什么:欲界,三十三天。
什么意思?卫斯哲摇了摇头,昂首走进漆黑古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