椽子是我儿子的中学同学。十几年前,我住在青园小区最后一栋楼。楼后面是块菜地,菜地后面是个中学,中学后面是郊区的一个村子。椽子住在村里,和我儿子都在这个中学读书。从儿子口中得知,椽子从小没了父亲,他妈靠卖熟猪下水供他上学,娘俩相依为命。
我儿子不爱学习,上课浑身是小动作,考试没有一门能及格,老师经常把我叫去训斥一番,训得我经常拿儿子出气。椽子和我儿子一样,讲学习是一脑袋糨糊,更笨,而且还口吃。一天我回家早,第一次在我家见到了椽子,他俩正在看罐头瓶里新买的小鱼。椽子个子小,但长得还算白净,衣服穿得也整齐,一见到我有点儿害怕:叔、叔、叔叔,我俩做、做、做作业呢。我的眉毛一立:屁!又逃学了。我儿子学习差,你跟他能学什么?把鱼扔了!椽子惊慌失措,哆哆嗦嗦端起罐头瓶,晃晃地洒了水,诺诺地说,走、走、走、走,叔叔你、你、你别生气。
一晃几年过去,儿子的同学各奔东西,来往很少,但他们几个学习差的同学经常来往,其中儿子和椽子是最要好的朋友。椽子在家待了一年,为了挣钱养家,去投奔一个远房亲戚到眼镜城里卖眼镜,一个月几百块钱。有一天晚上我坐单位的奥迪车去办事,见到椽子,顺便让他搭车。椽子从来没有坐过奥迪,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瞪着眼睛看表盘,说,好、好、好家伙,这么多、多、多小灯呀。后来,他与人吹嘘了好几次,我可、可、可坐过奥迪!
椽子和我儿子一样,学习差,但脑子够使,手也不笨。他在眼镜店里测光、选型、装配,满是那么回事。渐渐地,他成了技术尖子,老板喜爱,同事也喜爱,人缘混得挺好。我的眼镜度数不合适了,想到了椽子。他一见我来,高兴得屁颠儿屁颠儿的,一连声地说,镜片要、要、要聚酯的,要、要、要超薄的,要下、下、下半截是花镜的,架子要、要、要金丝双梁的,国家领导人就、就、就戴这样的。过了几天,他把配好的眼镜送到了家,一戴,挺合适。问他多少钱,他说向老板求了个情,半价。与他攀谈,知道他还是喜欢养鱼,和说眼镜一样,说起热带鱼来,结结巴巴停不住嘴巴。正好我有个闲置的水族箱,一高兴就送给了他。他结巴得更厉害,嘴角有些颤抖,话也说不成了,意思是以后我再配眼镜包在他身上,也包括家人的眼镜,他都管。后来,椽子他妈岁数大了,不再卖猪下水。他娶了本村的一个姑娘,不久生了一个女儿,奶水不足。这时生活的担子都压在了还不到三十岁的椽子身上,他痛切地感受到了生活的艰辛。他还是喜欢热带鱼,但只是去鱼市看看,囊中羞涩,不敢再养。上班不再买盒饭,改成了自己带饭。同学们相聚泡酒吧,采用AA制,他说我还是省、省、省下钱给孩子买奶粉吧。终于盼到小丫头长得不吃奶了,可偏偏喜欢吃烤羊肉串,椽子数着兜里的钱,丫头吃一串买一串,自己在边上咽口水。尽管椽子节衣缩食,但由于挣得太少,日子一直紧巴巴的。
终于有一天,儿子告诉我,椽子要自己开眼镜店了。说是店,其实就是半间房,两节柜台,他没有流动资金,没有存货,人家来买眼镜,他就说有、有、有,我从库里给你拿,你下午来。其实,他就是中午到他原来上班的店里去趸货,卖一副就拿一副。好在这个小店就在学校门口,还有些客源。眼镜这个商品,利润很大,卖一副就挣一副,有时几百元的眼镜,成本也就几十元。稍微周转开了一点儿后,椽子想了个打折的主意,学生六折,花镜七折,军人、转业的、复员的八折,一般人九折,总之只要你来买眼镜,我就打折,哄得顾客挺高兴。
渐渐地,椽子的眼镜店站住了脚,雇了一个售货员,他的小店每月能挣四五千。椽子现在滋润了,上午泡在鱼市玩,下午去店里算算账,晚上回家逗闺女。我对他讲,你小子有做眼镜的天赋,下一步是打广告、做品牌、开连锁。椽子一伸脖子,不解地问,做那个干、干、干什么?现在不是很好吗?我开导他,你就不想多挣钱成个富豪?他笑着说,我、我、我不想,这样就、就、就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