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人群中挤进来一个身穿白色儒衫的少年,他走路踉跄,头上的幞头歪扭的不成样子,连声喊着,“别说话,你有病!”
围观的众人都觉得有些好笑,看来这个少年是个迂儿,哪有刚见面就在大庭广众下口口声声喊着别人有病的,这不是存心膈应人吗。
随从果然变了脸色,只是畏于主人方才的教训不敢声张,只是张着眼睛愤恨的看着来人。
“沈医呆你也忒慢了,我可都过来好一会儿了。”华服少年嘴上阴损,却伸出手扶住了气喘吁吁的某人。
“苏兄,等……等会儿,咱们的事,一会儿再说,里面的人有病,我得先给他看病。”沈医呆抬手阻止了华服少年的话,向着马车走去。
“站住,你是什么人?再往前一步小心刀剑无眼!”随从眼见儒衫少年就要向着马车扑来,翻身跃下,从马车中抽出宝剑,声色俱厉。
沈医呆被挡住,急的在地上跳脚,“你家主子有病,再不治便有生命危险了,你快让开。”
“你才有病,我家主子岂是什么人都能见的,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随从亮出宝剑后,现场气氛霎时凝重了许多,众人纷纷向后退了些许。白鹭儿也爬起来向人群方向退了一大步。
“嗬,我就说嘛,也就你这个呆子烂好心,人家都不领你的心意呢。”华服少年苏沐阳抱肩站在一旁看好戏,嘴角扯着一抹吊儿郎当的笑,“不过,你这个奴才也忒狗眼不识泰山了,你可知道他是谁?”说着他又顿了顿,随后如背诵课文般朗声说道:
“此人名唤沈儒生,大名鼎鼎冠文侯独子,年约十三,师从药王谷谷主花浪山。”
听罢此话,人群顿时沸腾起来,原本胆战心惊的众人都向前面涌过来,“药王谷,住药仙,敢与阎王侃大山”,虽然多有夸张,但皇帝上门治病都要三叩三请,足以说明药王谷的超然地位。
沈儒生看着众人都向这边挤来,顿时手足无措,无比幽怨的看了华服少年一眼,慌忙大喊“停下!快停下!”随即又对着马车喊道“阁下肺阴受损,气短声嘶,体虚潮热,咳中带血,饮食不振……”
他话音未落,车中又传出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传出微弱的声音,“请先生带路,三言驾车。”
随从收起宝剑,一跃便重新坐在了车辕,目不斜视,紧紧的盯着面前蜂拥而至的人群,身子挺得笔直,手中牢牢的握着鞭子。
沈儒生欢喜不已,草草作了揖,对人群大喊:“大家先回吧,在下有事,明日大家可到益生堂寻我!”说罢,转身向前面引路,马车随后,围观的人群却是不肯散去,一部分人急切返回家中告知亲友会诊消息,余下的大部分人跟着马车向益生堂走去,一时众人浩浩荡荡,场面好不壮观。
白鹭儿瞅准机会向人群中退去,恰好韩百灵和韩百金都赶了过来,一左一右拉着她便向一旁跑去。
“鹭儿,你认识那个人吗?他竟然会飞。”韩百灵边跑边问,少年逮住白鹭儿的那一刻,她的魂都快吓没了。
“不认识,咱们回去再说。”白鹭儿只顾埋头向前冲,这个年龄段的贵少年尤其刁钻,还是躲开为妙。忽然听到身后少年大喊,“白鹭儿,你给我站住,你跑的再快我也知道你是回韩家湾!”
白鹭儿猛然止步,双肩耷拉了下来,心内狂吠,不就看光了他嘛,至于这样不依不饶吗?想罢回身狠狠地瞪下华服少年,等待下文。
华服少年在白鹭儿身前站定,俯视着白鹭儿气鼓鼓的脸蛋,噗嗤笑了,“嘿,我说你也不用这么紧张吧,我又没想着把你怎么地,不过是想跟你说说那天……就那天的事。”说着少年的脸又红了,这次离得近,白鹭儿清晰的看清楚了那抹红晕,心底暗笑,看着拽的二五八万似的,没想到竟还是个纯情的哥们。
“你们都回避一下吧,我跟她有话要说。”华服少年指了指持捍卫姿态的韩家兄妹俩,见二人不动,皆是胆战心惊却又异常勇敢的瞪视着自己,自觉无趣,用食指划了划鼻头,耸耸肩,背手站在了一旁,“你跟他们说说,我真没歹意。”
白鹭儿看着眼前少年虽然依旧痞子样十足,却没有恶意,印象中他那双清澈的眸子依然如故,便与旁边的韩百灵和韩百金小声嘀咕了几句,之后兄妹俩戒备的后退了几步,之后就转进人群看不到人影了。
等韩家兄妹彻底离开后,华服少年才转过身来,和白鹭儿面对面而立。
气氛陡然尴尬起来,少年不由自主的又要用食指勾鼻头,一扫突然看到白鹭儿正张着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无比专注的看着自己,顿时又有一些不好意思。
“那个,那个,你不记得那天发生的事了吧?”
“哪天?”白鹭儿满眼困惑,“我最近很忙,要挖野菜,要搬家,要做饭,很多事都不记得了,公子说的是哪天?”
随着白鹭儿话落,少年的脸色渐渐恢复正常,最后竟有些如释重负,差点手舞足蹈起来。
白鹭儿看着眼前的少年眉飞色舞的一张脸,突然心情大好,果真年华最好是少年!
“不过,如果哪天我想起来了,会告诉你的,公子贵姓?”一扫方才的困惑,白鹭儿拍了拍小手,两只大眼睛水汪汪的看着面前少年的脸再次转红,又骤然转青,心也不由得提了起来,就算再纯情,对方也是个贵少爷,自己忘形了!
“你耍我,你根本就记得的是不是?”果然,少年恼羞成怒了,俊脸一板,气势陡然上升了数倍,旁边的路人都踉跄退离二人数步,开始绕路而行。
白鹭儿也收起了方才的戏谑,小脸一扳,眸子微冷,学着少年的样子背过双手,毫不畏惧的看着面前的少年,咱是演戏的,恰好最后接拍的戏是慈禧太后老佛爷,装逼装威慑,不在行也得在行!
华服少年陡然便是一惊,怪哉,这个小丫头才到自己的腰间,但是看着她的感觉竟然像极了自家爷爷。
“你究竟是谁?”
白鹭儿面不改色心不跳,“韩家湾白鹭儿,小白河边看光……”
“住口!”少年向前一跳,就捂住了白鹭儿的嘴巴,又在一瞬间松开了。
然后两人都有些发呆,白鹭儿为对方的速度惊诧,少年因为方才手心那异样的触感惊异。
随后二人都发现了路人看向自己的怪异眼神,少年的脸更是红成了一块布帛,自己不是轻浮幼童的登徒子好不好?
转首拉起白鹭儿,几个起跳,白鹭儿的尖叫声还未出口,二人就落在了一个雅致的屋子里。
脸色煞白的白鹭儿小手抚着砰砰乱跳的心脏,看着面前的罪魁祸首,上前使劲踹了一下对方的脚趾头,“你就不能打声招呼吗?把我吓死了,你能负责吗?”
少年这次并没有着恼,看着眼前的小人突然乐了,从小到大还没有见过这么娇蛮的小姑娘,少年他被踹了一脚,竟然觉得浑身都得劲。
“马长贵,上菜,来好的!”少年对着门外不高不低的吆喝了一声,撩起衣襟坐在了靠窗的位子上,慢条斯理的倒了两杯茶,一杯放到对面,一杯给了自己,慢条斯理的喝了起来。
白鹭儿悻悻然,拍了拍衣襟,到了桌子的对面,毫无形象的爬到了椅子上,个子矮,没办法,捧起面前的茶杯学着少年的样子慢条斯理的喝了起来。
“咱们讲和吧!”
少年兴味盎然的看着半蹲在椅子上喝茶的白鹭儿,薄唇微挑,又笑了起来,目光炯炯似发现了新鲜玩偶一般。
白鹭儿从善如流,“好啊!”说完继续喝茶,懒得理会对方笑得像个狐狸的样子,她也不想这么半蹲在椅子上喝茶,但是没有办法,原因同上,个子矮,坐下就看不到脑袋了,站着又实在不像话,输人不输阵。
“那如果咱们是朋友的话,你是不是要为朋友的事情保密呢,比如……”
白鹭儿稳稳当当的放下茶杯,警惕的看着面前的人,眼前的少年不复方才街上吊儿郎当的样子,举手投足都透着尊贵。
“当然,做我的朋友还会得到一些你想不到的好处,多到你想不到,怎么样,考虑一下吧?”
少年贵气微敛,声调上扬,舒服的向椅背上一靠,又摆出了一副谈买卖的口吻,只是漂亮的丹凤眼里隐约透着一丝紧张,稍稍影响了他此时的市侩气质。
做你的朋友危险也肯定多到想不到!
白鹭儿在脑中飞快的思量了一番,低低开口,“其实,我不想和你做朋友,也不想和你谈买卖,”白鹭儿一顿,飞快的和少年对视了一眼,果然看出了一抹冷意,小心脏一抖,突地就有些口干舌燥,努力稳住声线道,“但公子不想让别人知道当日的事情,这种心情我是可以理解的,我这里也有一个解决的方案,不如说给公子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