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白鹭儿睡得很晚,在东院书房熬夜看了一宿的账本,得出结论若干。
首先,自家真是有钱,果真如白权所说的那样,买卖遍天下,与番外也多有买卖往来。
其次,白家的开销巨大,白权这样解释,白家大部分产业都是在近几年才开始扩张,盈利倒是其次,关键是为了找少爷。不过,虽然目的不纯,但白家却也积攒了众多的家财。
从白权的解释中,白鹭儿得到了更多的信息,诸如,在兴朝,民间地主允许蓄养一定数目的家兵,数量多少以田地和身份为依据。除此之外,兴朝尚处于固锅阶段,对邻国以安抚为主,商贸并未开放。所有对外商贸多是民间自发,类似偷渡。
账册中并没有提到白家的家兵数目,白鹭儿暗道,恐怕是有猫腻,不好在账册中呈现。茫茫人海找一个人,一如大海捞针,人少了还真不能成事。
“权伯,您做买卖真是有一手,这么大的家业都能撑得起来。”白鹭儿放下账册,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由衷地赞美白权。
“不敢,全在老爷栽培……”白权依旧云淡风轻,脸上挂着得体的笑,让人看着舒服至极。
“不必谦虚啦,这丫头给你上套呢。她可是为韩大壮家的咸鸭蛋愁得不行了,不然你以为就她现在这性子能看这大半宿的账册?”白崇文放下书册,看向书桌旁一对一答的二人,笑骂道。
白鹭儿立刻跳下太师椅,蹦跳来到白崇文身边,拉着他的胳膊撒娇:“爷爷,我还小不是,看了半宿账册已经很不容易了。”说完目光殷殷看着白崇文,“您也跟权伯说说呗,我怕我人微言轻……”
“小的不敢小瞧小小姐半分。”白权突然躬身作揖,白鹭儿暗自吐舌,貌似自己说错话了,急忙道歉,“权伯,我错了。对不住啊。”
白权一怔,抬头飞快的看了一眼白鹭儿,又低下头去。聪敏而不骄纵的,才是真人才,自家这小小姐果真不一般。
“行啦,都自家人,说那些见外的话做什么。白权,你应了她便是,大病一场身子骨刚好利索,先让她歇歇。”老爷子发话,白权急忙应是,白鹭儿顿时喜形于色,不想老爷子话锋一转,“过两日给你请的教习师傅就到了,你可不许再调皮。”
白鹭儿顿时心中哀嚎,爷爷怎么竟真的给自己找教习师傅了!原本跟着爷爷读书习字,总爱偷懒耍滑,气得爷爷叹气不止,那时便说,一定要给她找教习师傅才行,这不打不成材,要真打自己又下不去手,就让别人代劳吧。
一想到,教习师傅手中的那把戒尺,白鹭儿狠狠地打了个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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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权做事效率果真够快,第二天就到了韩家,跟他们了解了一番咸鸭蛋的买卖情况,又参考白鹭儿的要求,迅速做出了方案,当天下午就跟韩家众人一起到杏花酒家见了马掌柜。
一直走到路上,白权心中还在反复思量着小小姐这个人,只有六岁的小孩,但想事情已经这般全面,让人不服都不行。
早上,白鹭儿亲自找到自己,非常严肃的提出了自己的要求:白家不要插手韩家的生意,可以出主意,但人手和钱财最好不要搀和进来。白家现在势大,能够让他们的生意一步登天,但接下来的烦恼也会很多。
“他们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暴富不适合他们现在的环境,维持现在的小本经营,也能够吃饱喝足了,还不至于磨了他们的志气,这样最好。”
白鹭儿当时说的特别认真,白权却是一下子明白了她的想法。小小姐和这家人是真的处出了感情,也对他们寄予了厚望。
世人都希望钱财越多越好,殊不知,若钱财与自身能力不能匹配,极有可能会因财生祸。希望这家人今后不要辜负了小小姐的良苦用心才是。
白权和韩大壮父子去的金冠镇,韩百灵母女在家等消息。
现在韩家已经养了三十多只鸭子,放鸭子就成了一件大事。十来只鸭子的时候可以完全散养,傍晚自己就回家了,完全不费心。现在却不成,庄稼都长起来了,三十只鸭子去了哪里都是杀伤力巨大,惹了不少事,最后,韩百灵就成了专职放鸭娃。
教习师傅过两天就到,白崇文给了白鹭儿几天假期,可以疯玩几天。
白鹭儿就成天跟韩百灵黏在一起,去挖野菜,一起做饭,一起放鸭子,生活好像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
“百灵,你都不担心你家的生意么,还老笑得这么没心没肺。”白鹭儿仰躺在草地上,看了看在旁边用心编花篮的百灵,又回头,拿起一块果脯向上一抛,嘴巴稳稳的接住。
“那有什么好担心的,有你和权伯,铁定能成。”
韩百灵依旧的笑灿烂,手上不停,不一会儿工夫就编出了一个小巧的花篮,先用柳条编了个模子,又精心的装饰了很多野花,野菊花,喇叭花,玄参草,看起来特别漂亮。
白鹭儿和春俏赞叹不已,韩百灵不以为意,轰了一次鸭子,又编了一个花篮,给了春俏。在她眼里,春俏就是跟她们一样的小姑娘,不是丫头。春俏很开心,递上一块湿帕子给韩百灵擦手。
“过段时间,我就不能老这么出来了,我爷爷给找了教习师傅,要每天读书写字。百灵,你到时候一定要来看我呀,我好可怜。”白鹭儿坐到韩百灵身边,拉着她的胳膊,小脸垮的好不可怜。
“多好的事呀,让你说的这么可怜,我要是也可以读书识字,估计做梦都会笑。”韩百灵点了点白鹭儿的小额头,笑骂道。
白鹭儿的眼睛突然就亮了,紧紧拉住韩百灵的胳膊,“百灵,你跟我一起学吧!读书识字是好事,以后还能找个好婆家呢。哎哎,别打……”
果然,韩百灵依然是韩百灵,只要提到找婆家准脸红。
二人又是一番笑闹,等停下来都已经气喘吁吁。
春俏掏出帕子给白鹭儿擦汗,实在不明白,小姐明明总是输给韩百灵,却次次自己上门惹人家,这不又被收拾了。
“百灵,我觉得还真行,你就去我家读书吧,不用犹豫了,这喂鸭子的活可以雇个人呀,找个老实可靠的,一天给他两三个铜板,他肯定乐意,就从我的那份钱里出。好嘛,你就答应了吧,你看我都替你想好了。”
白鹭儿趴在草地上,一身月牙白的袄裤已经不成样子,但她很自在,一点一点游说韩百灵。
韩百灵咬唇,低着头想了好久,看得出心中非常挣扎,后来摇了摇头,道:“我还是别去了吧,你是小姐,我就是个村里的丫头,跟你一起上课,不像话呀。”
说到最后,韩百灵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完,便把头转向了一边,专心致志的看着河里的鸭子,只是真正看向的是哪里,只有她自己知道。
白鹭儿愣了!
原来自己身份的转换对百灵还是造成了影响。细想起来,自从爷爷回来后,百灵慢慢的对自己有了一些谨慎,家里的东西不会随便拿出来给她吃了,更不会拿自己的衣服给她穿,尤其自己身边还一直跟着一个春俏,将自己照顾的无微不至,也在时时刻刻的提醒自己小姐的身份。
都怪自己疏忽了。
白鹭儿上前拉了拉韩百灵的手,她不动,再拉,还不动。
白鹭儿顿时怒了:“韩百灵,你干嘛呢!你原来不是口口声声说咱们是姐们吗?你不在乎我原来邋遢落魄的样子,你觉得我就在乎什么身份不身份了?作为姐们,你这么想我,你想没想过我有多难过?”
韩百灵终于回过头来,看着怒容满面的白鹭儿有些不知所措,“鹭儿,别这样。我没有那么想你,我就是觉得,我不识字,不懂大道理,咱们以后终究不是一类人,你以后肯定比我过的好,我现在能陪着你玩,以后就什么都帮不上你了,我,我不能总欠你的,我心里过不去。”
“所以,你后来再也没有提过拜干姐的事,所以,你就刻意的跟我玩,把我哄得跟个二傻子似的,是不是,是不是?”白鹭儿越说越生气,气自己,气韩百灵,气她的不争,气她不言不语就那么想自己。
“鹭儿,我……”
“我要是找人跟我好,有好多人上赶着跟我玩呢,我们家的人都哄着我开心,我爷爷有好多钱,我要什么就有什么,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韩百灵,你觉得我找你是为了什么?我不用你哄着我,我是把你当姐们!你自卑去吧,你就去自堪自怜吧!”
说着话白鹭儿慢慢的站直了身子,头都不回的跑了,完全不理韩百灵正在背后叫自己。
春俏被吓傻了,玩的好好的两个人突然就闹崩了,眼看小姐已经跑远了,看着韩百灵叹了口气,拔腿就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