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你也这么想的?我就说嘛,鹭儿那丫头自小就跟咱们不亲,有了好处还总想着外人,这怎么会是咱们白家的孩子!”
白崇文没有搭理突然陷入兴奋状态中的白子诚,转头看向白崇武,缓缓道:“老二,你也是这么想的?”
白崇武平生天不怕地不怕,当年老太爷在世的时候,也管束不得他,唯独对这个大哥又敬又惧,现在看大哥神色不定,心下惴惴。
站在一侧的白子诚见老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便悄悄的扯了扯他的衣襟,示意他点头,白崇武一甩袖子,狠狠的瞪了一眼儿子。
“大哥,爹还在的时候就最在意祖宗宗法,若这个孩子不是咱们白家的人,这再上了族谱,实在对不住爹在天之灵。”
白崇文冷哼一声,“那我问你,若鹭儿就是我儿子栋的血脉,又当如何?你们到时候又有何面目去见他?”
“大哥,我不是……”
“你不是什么?老二,你心中的仁厚狭义都喂狗吃了!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对世事毫无所知,但凡你给她五分的疼惜,她能一直将自己视作孤儿?哪怕你心里把她当个路人,但她还是个孩子呀,你就肯看着她吃不饱穿不暖,羸弱至此吗?”
白崇文说到这里,深深一叹:“老二,你太让我失望了!”
听到这话,白崇武神色一顿,缓缓站了起来,目光直视着兄长,“大哥,你知道我从不是个有善心的人,若让我真心接受这个孩子,除非证明她就是子栋的孩子!这些年大哥从不曾回来过,这件事也一直是我心里的疙瘩,不如今了就一并解决了。滴血认亲吧!”
围观的众人都满是惊疑的看向白崇武,滴血认亲的说法自古有之,只是在这个乡下地方,从没听人提起过,大家也有一些好奇。
白崇武低着头缓缓道:“大哥,我这也是逼不得已。这孩子邪性啊!到了这个份上,我也不隐瞒了。鹭儿这孩子自小就跟别的孩子不一样,半岁便能言会走,老二媳妇怕村里闲话,硬是把她抱到了一岁;大概两岁的时候,自家的公鸡啄了她,她举着菜刀就把鸡头砍了下来,还不让人去收拾,直到那鸡着了蛆这才扔了出去。”
听到这里,大家不由都倒抽一口气,农家院里都养鸡,一般就一只大公鸡,长得好的公鸡,敢叼蛇,就是跟大狼狗对着干,后者都不一定能讨得了好去。
一个两岁的孩子提着大菜刀砍鸡头,这画面实在太过生猛。
“大哥。”白崇武又缓缓道,“我年轻也不学好,打架斗狠,什么人没见过,可从没见过这样的孩子!咱们农家院里出个这样的丫头,是福是祸实在说不清。要她真是咱白家的孩子,以后她惹下天大的祸,我都替她担着,可要不是,这不是给不给孩子一口饭吃的事,有可能把咱们全家都拖累进去呀!”
村长韩云生在旁边长长的喘了口气,暗自为自家闺女庆幸,怎么就惹上了这么个煞星,被打成猪头比丢了小命强太多了。不行,回去以后一定要嘱咐闺女,以后见到白鹭儿,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老哥哥,白二哥说得也是有道理呀!趁着孩子还小,不太懂事呢,什么事都好解决,况且,这滴血认亲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说是不是?”
白崇文环视了四周一眼,又是一声冷哼,而后挺直了腰板,朗朗说道:“若我先前怀疑,现在却可以肯定,这孩子就是我儿子栋的亲生孩儿!”老爷子掷地有声,众人惊诧,老爷子突然笑了,继续道:
“我儿子栋半岁能走能言,一岁认字,三岁能书,五岁出口成章,十五岁已然博览群书。还有一件事大家都不知道,我儿子栋的武功师父正是怪侠仇莫天。”
说到这里,白崇文分别拍了拍旁边白权和王忠的肩膀,哈哈大笑:“哈哈哈,痛快,痛快!我儿果然有后,我儿果然有后!”
说到最后,悲喜交加,骤然泣不成声。
“大哥,单凭这些就断定这个孩子是咱们白家的,未免太过武断,大哥!”白崇武大急,又要劝说。
白崇文泪眼婆娑,抬头看着白崇武,认真道:“鹭儿是我家的,咱们不是一个白家,早就不是了!爹去世前便已为你我分产,你怎么就还想不明白?”
“大哥!”白崇武不敢相信白崇文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嘴唇不住的哆嗦,静默片刻,猛地一跺脚,“好,大哥的家事我们不便插话,我们走!”
说完白崇武带着儿子们转身离去。
“爹,你别冲动呀,咱们,咱们……”白子诚眼见爹要走,白子修和白子轩竟然二话不说就要跟着走,顿时急了。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还给我丢人现眼,自此,我白崇武和白崇文再不是同一个白家,你要么跟我回家,要么滚,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儿子!”
白崇武回身又给了白子诚一个大嘴巴子,和先前的巴掌印正好对称了。
这下白子诚彻底没了脾气,蔫蔫的跟在白崇武的身后离开了。
眼见白崇武等人都离开了,余下的众人更是没有立场再说什么。面对着喜笑颜开的白崇文,纷纷说了一些违心的恭维话,纷纷借口离开了。两岁女娃挥刀剁鸡给他们的冲击实在太大了。
白崇文倒是无所谓,大家都走了反而更清净,笑呵呵的叫了身后众人一起回阁楼。
王妈等人也是欣喜非常,他们心中所想和白崇文一样,惊才绝艳的少爷怎么会生出一个平庸的孩子呢?这孩子定是如假包换的小小姐!
心中有了定数,众人心情大好,按这种情况,老爷的心病也能去了大半了,没有少爷,有个嫡亲的小小姐在身边也是好的。
众人离开后,前厅的屋顶上跃下了两个人,正是沈儒生和苏沐阳。
原来昨晚陪同沈儒生到白家的正是苏沐阳,后和王忠一起去抓的药。今日眼看正午了,沈儒生还没有回来,心中放心不下,便只身来到了白家探探情况。
谁知正好碰到了这场兄弟间的争执,正想退避的时候看到了匆匆而来要给白崇文诊治的沈儒生,想到此时露面实在不好,不顾沈儒生挣扎,硬是带着他跳到屋顶躲了起来。
“苏兄,咱们怎么能做梁山君子呢?行事实在不够磊落。”沈儒生一得自由便揉着被扯痛的胳膊,控诉苏沐阳。
“白老爷子气攻于心,不行,我得赶紧去给他诊治一下才行,还有,那个滴血认亲,我师傅最是鄙夷,说一点都不科学,我要赶快去阻止一下才行,苏兄自便,我走了。”不待说完,沈儒生已经跑出百丈开外,因为着急,不自觉便使出了内功心法,只余声音在在回荡。
苏沐阳抖了抖衣袍,眯着丹凤眼看向沈儒生消失的方向,扯了扯唇笑了。
这趟没有白来,这个生病的小姑娘竟然是白鹭儿,半岁能言,两岁杀鸡,果然不同凡响,有意思,有意思。突然又想起,刚才忘了问沈儒生白鹭儿的病情了,都昏迷这么久了,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这边苏沐阳正在犹豫要不要追过去,阁楼那边突然热闹起来,隐隐听到“小小姐醒了!”“小姐醒了,喊饿,要吃包子!”
苏沐阳又是一笑,这小丫头真是有意思,哪里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自觉没有再留下的必要,一闪身便从屋顶跃了出来。
这边白鹭儿的闺房里一改初时的低气压,众人都喜气洋洋的。
白崇文坐在床头,拉着白鹭儿的小手一阵嘘寒问暖,“鹭儿啊,想吃什么呀,要不先喝点什么?有想用的自管跟爷爷说。”
白鹭儿只觉的做了一场大梦,现在浑身黏腻,手脚都软绵绵的。看着眼前白崇文突然消瘦憔悴了的样子,心中一痛,“爷爷,你这是怎么啦?人都瘦了,头发也白了。我睡了多久啦?”
“不久,不久,我家鹭儿醒了就好,醒了就好。”白崇文摆手,看白鹭儿醒来就先关心自己,心中熨帖,脸上都笑开了花。
这会儿这丫头醒了,看着眉眼跟子栋真是越发的像了,想到这里,老爷子顿觉身心舒泰,回身吩咐着下人赶紧准备吃的。
王妈也连忙凑了上来,催促着白崇文:“老爷,小小姐这都醒了,您也去歇会吧,以后日子长着呢,您拖垮了身子,我们小小姐以后可还能指望谁?”
几番推让,白崇文也是真的疲乏了,又嘱咐了几句这才走了出去,沈儒生连忙一起跟了下去,还没来得及给老爷子诊脉呢。
眼见白崇文出去了,韩百灵当场就跳了过来,拉住白鹭儿的小手,假意的拍打着:“坏鹭儿,该打,该打,都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你都吓死我了!”话还没说完,眼泪又蹦了出来,这次脸上却是笑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