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你快醒醒,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西门……你快醒醒……”
天色灰暗,巷子口的那盏等总是喜欢摇晃着它破旧的身体,不停地跳着舞,好像在宣告它的存在,夜空飘下来的细雨一颗一颗敲打在西门的身上,我担心他会觉得疼,紧紧的抱住他,把身体遮向他。
“西门,是不是觉得很疼,很冷,我们回家吧,好不好,我扶你起来,我们回家。”
“……”
“西门,我们回家,好不好,西门,你起来,你快点起来,雨马上就变大了,雨变大了我们就回不了家了!”
“……”
“西门,我们回不了家了!”
西门安静的躺在我的怀里,一动不动,他一直都是这样。静静地坐在我的身边,手里拿着书,我跟他说话,也不理我,就那样一直安静的看着书,我就一直叽叽喳喳地跟他说着话。
西门是一个孤僻冷漠的孩子,在别的人眼里,他是这样的,可是我觉得他是一个很温暖的人,就像午后和旬的阳光,照得人身上暖暖的。他有一口洁白的牙齿,还有一颗小虎牙,我觉得这个秘密应该只有我知道,在某个傍晚的操场上的阶梯上,我偷偷的看见了他的笑容,很短暂,就像一闪即逝的流星。
高中第一次分班的时候,西门就坐在我的旁边,一坐就是三年,从此他便成了我人生学习生涯的最后记忆。
老米曾经问过我,知道自己的错误没,有没有后悔,当时我正值年少轻狂时,一口咬定自己没有错,从来就不知道后悔两个字是怎么写的。老米应该是感到万分痛心的,虽然他没有在我面前表现出来,但是看着他的眼睛,我就知道是那样的,因为我跟他一样,我是他的血液,一生固执,就算撞的头破血流,也不会坑半声,唯一跟他不同的就是,最后他认输了,而我却依然如此!
西门总不爱说话,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是我主动找他说话,那个年代,大多数是男生主动的,女生往往会比较矜持,为了保持在青春年少时男孩心中美好形象的那一份小小的虚荣感。
“我叫米尔,你叫什么名字?”
“……”
这是我跟西门的第一句话,人跟人想要认识,总是会千篇一律的问着同样的问题,算是步入尘世的一张门票吧,如果没有这张门票,那么谁也走不进谁的心里,陌生人只是陌生人,只是记在脑海里一个无关紧要的情景。
西门并没有搭理我,拿着书坐在旁边静静的看着,仿佛我就是空气中的一粒尘埃,落在他的书上,他轻手一拂,我就滚落到地上,与大地融合,成为万物的一体。
我从老师点名中知道他原来叫西门逸,我喜欢叫他西门,那以后我一见他,就会跑到他面前,亲切的叫着“西门”,但是他每次都是置之不理。
我从心底认为他是一个爱学习并且是一名学习成绩十分优秀的学生,因为他很爱看书。年少的时候我总沉浸在小说的幻想里,觉得但凡是长得好看,写字清秀的孩子就一定是个爱学习并且学习好的学生。
在内心深处我是想巴结西门的,希望在每一次的考试中,他都能见义勇为,拔刀相助。谁让他是爱看书的孩子,而我是一个不爱学习,学习成绩超烂的学生,我只能祈求上天保佑我这三年能够平安顺利的度完,那么我就会乘着一张破船,如鲁滨孙一样在荒岛冒险重生。我是一个爱幻想的孩子,从小就渴望冒险,盼望能够早日脱离老米的管辖范围,老米总说我不务正业,不求实际,想法异于常人,整天疯疯癫癫的,我每次都回他“天才都是从疯子演化而来的”,老米听后就无语了。
事实证明,西门确实是学习成绩名列前茅的学生,但是我的预想错位了,西门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爱乐于助人,期中摸底考试的时候,我的手在椅子上都快敲断了,他也没有理我,我只能凭着我的真才实学答卷。
考完试后,我非常生气,把笔袋重重的扔在他的桌子上,质问他为什么不理我,给我看看答案,没想到他却说,“你不在我答题的范围内!”
也许我是真的太笨,连质问都被别人给难住了,我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后来考卷发下来了,他的试卷基本上都是满分,我的张张都是二十分,我上去领卷子的时候,老师拿着卷子看着我,“米尔,你也确实很厉害,每张都是二十分,学校能培养出你这样的学生也不容易啊,继续保持吧!”
全班的同学听到后集体大笑,我拿着卷子飞快地退回座位,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谁也没理我。
晚上晚自习放学后,我没有走,悄悄的躲进厕所,等到全班同学都走后,我才进了教室,偷偷的走到座位上,拉开西门的抽屉,拿出的他的考试卷飞一般的逃离做贼现场。
回到家后立即进了房间,把考卷上西门的名字改成了自己的名字,然后跑下楼,神气的把改名换姓的考卷递给老米,老米手里拿着接近满分的考卷,激动地老泪纵横,走到爷爷奶奶的遗像下,“老米家终于要出状元了!”对于那些改名换姓的考卷,老米很是满意,我很是得意。只是当时我并有想过这种做法已经如利剑一样伤了老米的心,老米一直教导我做人要诚实守信,而我却从来没有做到。
奇怪的是,西门并没有找寻那些失踪的考试卷,他拉开抽屉的时候,对着黑板发了一下呆,接着安静的关上了抽屉。
我不安的坐在他的旁边,脑海里充斥着一万个考卷失踪的理由,可惜那些理由一个也没用上,白白浪费那么多脑细胞,我如释重负的趴倒在课桌上,不知道何时才是尽头。
一直以来,我都认为我是西门的朋友。从他用拿在手里的书重重的拍打我的脑袋那一刻开始,就固执的认为我一定是西门的朋友,这只是他对我表达友情的一种亲密的方式。可是他们却说不是,这体现出西门鄙视你无下限低智商的一种情绪的宣泄,你出彩的低智商、蠢萌形象在他心中已经成功定位。
听完他们这么一说,我意识到了危机四伏。所以想尽一切办法,做什么都要跟西门待在一起,我觉得这种做法可以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改善我们的关系,从而提升我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这样以后考试我才能对老米有所交代!
从晚上放学开始,我就一直跟在西门身后,直到出了校门,他转过身,回头看我。
“你家是朝右的方向!”
我受宠若惊,如果非要加上标点符号的话,这是他跟我说的最长的一句话。我每天都在跟西门说话,把我们家的七大姑八大姨都交代的清清楚楚,得到的回答永远都是“……”。
“我想把你安全护送到家,天这么暗,路这么黑,你一个人走夜路很危险的!”
“随便!”
西门丢下两个字给我,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转身就走了,我一路小跑,好不容易才追上他的一双大长腿。
气氛不算是很好,我跟在他身后,乖乖的闭住嘴不说话,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月色很暗,晚风很轻,浅浅的灯光下,一个他,一个我,默默地走着!
西门的家远比我想象中的要大的多,还有一个开满鲜花的院子。我开始有点嫉妒他了,学习成绩总是名列前茅,字写的非常清秀,长得还那么的好看,连住的地方都要比我的大许多倍。我开始有点生老米的气,老米总是喜欢教训我,可是他做的也没有西门的爸爸妈妈好。
我很失落,可还是勉强自己笑着对他的背影说,“西门,明天见!”
西门停住,并没有搭理我,也没有回头。我叹着气转过身朝家的方向走。
想着西门总不爱说话,在学校里也没有什么朋友,心里顿时平衡许多,又开心起来。
突然想起刚刚经过的巷口,加紧了回家的步伐,巷口的那盏路灯忽明忽暗的,得在回家之前把它修好,古城维修线路的大叔总是爱偷懒,宁愿躲在角落里喝酒也不出来工作,巷子口的路灯我都不知道帮他修了多少,他拿工钱至少得分我一半。
古城的路灯很矮,我站在石墩上面就能够到,我把灯罩掀开,拧下里面的灯泡,仔细观察完,发现原来是螺纹口被塞了一块嚼过口香糖,不知道那个淘气孩子弄的,我把口香糖清理了一下,无奈黏的太牢,没办法全部清理出来,只能先装上,等明天再来换个新的,我使劲的拧着灯泡,突然被电击的一下,灯泡被捏碎了,碎片扎进了手掌,我站在石墩上顿时傻眼,这下维修线路的大叔该嘲笑我了,他可以有资格神气的说不分我工钱。
这时候,西门却突然出现在巷口,来到我身边,把我从石墩上抱下来,那是我第一次零距离的接触他,他的身体暖暖的,这个微凉的夜晚显得格外的动人。
我的心跳的很快,就像鲁滨孙遇到了食人族,虽然有惊吓但更多的是惊喜。
“你可真不是一般人!”
这算是西门对我说的为数不多的长句子,我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手掌,血液里镶嵌着透明的碎片,在点点星光下,晶莹剔透,我把手伸向西门。
“你看它们美吗?”
西门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表情,就那样一直抱着我,用一种我看不懂的眼神看着我,或许我在他心中的形象又毁了一些,地位又下降了。
“你能放我下来吗,我是手受伤了,脚并没有事。”
我怕自己的形象会跌落谷底,所以先提议到。可是西门却一直抱着我不放,往我家的方向走着,直到到了我家门前,他才把我放下,用手掌重重的拍了我的脑袋,没有任何言语,转过身消失在点点星光下的黑夜里。
老米在客厅里等着我,见我这么晚才到家,先是大骂一通,后来发现我的手受伤了,又着急的从房间里找出药箱,给我消毒,然后帮我拔掉扎在手掌里的碎片。
“你还知道疼吗?你怎么一天到晚尽给我惹事,今天不是膝盖破块皮,明天就是胳膊折了。你哪里像个女孩儿,简直比男孩儿还皮,真不知道是怎么生的。”
老米骂我的时候,我总是觉得他在骂他自己,反正我始终都是他生的养的,他说我的好与坏都与他息息相关,可我却总想脱离他。
“维修线路的那个大叔又偷懒去了,路灯坏了他都不修,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所以就成这样了。”
“那维修是你的工作吗,瞎胡闹!你要做的就是好好学习,你现在把手伤成这样,我看你还怎么上课写字。”
老米帮我缠好纱布,收起药箱,走之前还不忘交代。
“你啊,少在外面疯、野,好好学习,用功读书,把学习成绩提上去,才是最重要的,等你考上了大学,你想怎么疯,我都不会管你了。”
老米很喜欢说这些话,可是到后来,我始终没有遂了他的愿,还把他伤的一败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