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放看凌云已被说动,高兴地说:“可以,这一点我可以保证。你就放心去吧!”
虽然答应了方放,可是凌云还不知道确切的出庭时间,心想恐怕也就这几天吧,正想着,乔波就进来了。
乔波说,凌云同意去作证的事儿他已经得知了,他请凌云准备一下,马上出发。
凌云问:“怎么这么急?”乔波说:“十一点正式开庭,现在快十点了,也不早了。”
凌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就是今天的事啊!
凌云心中暗想:他们安排得也太急了吧,一点儿心理准备的时间都不给呀!要是自己拖着不答应,岂不是就误了事儿?转而一想,这或许是乔波怕夜长梦多,担心他如果早知道的话,再与房天骄那边通了气,恐怕就会生出变故。
在路上,凌云心里还是有些打鼓,忐忑不安。在法庭上,究竟会是怎样的情形呢?
他问乔波作证的内容。乔波笼统地说:“这个官司属于劳动纠纷案,房天骄认为公司解除其劳动合同是非法的,她的诉求是要求公司收回决定,并给予补偿。”接着他又宽慰凌云说:“没什么,这个官司的核心问题就是你们在海天的工作上的那些个事儿。你实事求是回答,怎么做的就怎么说,结果是什么就是什么,尽管照直说,我们不会让你为难的。”
凌云和乔波来到法庭时,距开庭时间只剩下一刻钟了。乔波急忙领着凌云到法庭的办公室做了证人登记。由于是非公开审理,所以凌云不能够进入诉讼室旁听,证人的身份本身也不允许这样。乔波便把他领到诉讼室旁边的候证室。一走进房门,凌云一下子就愣住了。原来,屋里面有两个他非常熟悉的面孔。
房间里的人一个是盛世安,另一个竟是唐名山。他们两人都是来为房天骄做证人的。
三个人在如此特殊的场合遇到,这不仅让凌云大感意外,也让他心里有说不出的别扭。盛世安和唐名山见到凌云,先是诧异,后来就明白过来了,也很不自然。
当凌云明确告诉他们自己是来为公司作证时,唐名山立刻不客气地说:“就这种破公司,把房总整成那样了,你还帮它作证?”
凌云说:“我是说公道话来的,并不是帮公司,反倒应该是帮房总呢。”
唐名山却阴阳怪气地说:“这个公司还有公道可言?你说来帮房总,我看是帮方总吧?”
凌云看他有些偏执,便不再跟他谈这个话题,转而问盛世安的近况。
盛世安说他最近打算离职,因为他找到一家很不错的公司。原本打算过年后再跳过去,可那公司的工程急着上马,催他赶紧去上班,所以他近日就要离开了。
也许是意识到应该顾及一下凌云的感受,盛世安便加了一句解释说:“哦,本来早想跟你说说这事的,可你去海天一直没回来,电话里又不好说,也就没来得及跟你打招呼。”
凌云笑了笑说:“没关系,这很正常。今天知道了也不迟。”
凌云又问被冷落一旁的唐名山近况。唐名山说:“这要托房总的福啦!房总动用她的朋友关系帮我找了一个非常好的工作,比在汉腾不知道要好多少倍。待遇高不说,还离家特别近,所以说呀,房总这个人呀,那可真是菩萨心肠啊!只可惜呀……”
凌云没想到,房天骄居然费那么大劲儿给唐名山这样的草包找工作,恐怕十有八九将来要遭人埋怨的,凌云都替她捏着把汗。唐名山有奶便是娘,房天骄固然帮了他的大忙,可是当他在海天被钱东他们一脚踢开,犹如丧家之犬的时候,凌云也实实在在帮了他的忙,才使他从海天走人时不至于狼狈到没有裤子穿,可唐名山似乎早已把这些忘了。还在这儿明里暗里地说些不咸不淡的风凉话,这让凌云感到很不爽。
凌云并不想跟唐名山一般见识,他淡淡地笑了笑说:“房总当然是好人,但愿她好心有好报!”说完他不再答理唐名山。可是不知怎么的,唐名山的那几句话却悄悄地在他心底里发酵了,让他心里越发不安起来。
法庭开始传唤证人了,先是盛世安作为原告证人被传进去了。他出来以后,接着是唐名山进去了。凌云也不便再问盛世安什么,只在心里想象着法庭里的情况,惴惴不安地等待着,在这短短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他却“度分如年”,如坐针毡。
唐名山终于出来了。凌云鼓足勇气,稳定一下情绪,做好了迎接传唤的准备。
凌云被工作人员引导着从前面的侧门走进法庭。没想到一进门儿,正面迎着他的正是房天骄惊诧的目光。凌云尽量平静地微笑着冲她点点头,而房天骄却努力地睁大眼睛,十分疑惑地盯着他。
凌云被引到位于被告席左侧的证人席位。
主审法官询问了凌云姓名、年龄、性别、工作单位等个人情况之后,就让凌云随着他宣读了证人誓言。接下来,汉腾公司的律师请凌云开始接受证人问询。
他说:“原告房天骄女士在诉讼状中称,房女士率领的总部团队赴海天工作期间,在得知政府要求汉腾投资公司自建千伏变电站后,她主动与政府上下协调沟通,使得政府最终承诺由他们兴建该变电站。为此为公司节约资金两亿元人民币。凌云先生,您当时作为汉腾公司的技术负责人和总部团队的重要一员,请您对此给予说明,并希望您提供依据。”
听完律师的问题,凌云的头一下就大了。他本以为律师一上来会先问他招标的问题,没想到却是令人头痛的变电站问题,让他一时不知该如何说起。
凌云很清楚,他们在海天期间,最大的功绩是在招标和结算中严格把关,纠正舞弊行为,为公司挽回了真金白银1500万元的损失,而且这些都实实在在落实在了的,有据可查,有账可算。对此,凌云可以提供充分的证据。可是律师却偏偏不让他说这个,而让他去说存有疑问的变电站问题,这不能不让凌云感觉这是律师的一个阴谋。
在变电站问题上,房天骄也确曾作过很大努力,展开魅力外交,找过管委会好几个主任协调此事,但却一直没有得到明确答复,还是主管建设的肖振邦主任最帮忙。他不仅去市里找了上级主管部门,还找了电力系统的老关系,将问题反映到台面上,并且启动了解决程序。但这件事毕竟带有海天地方特色,属于历史遗留问题,解决起来谈何容易?
况且房天骄很快离开了海天,而分公司那边并没有及时跟进接应,所以这个问题虽已进入解决程序,却一直没有取得实质性的结果。建设变电站的费用估算是两个亿不假,可是由于没有落实,那么这个费用节约也就是镜中花、水中月的事儿!
在这个问题上,实话实说,肯定对房天骄有所不利,这是凌云所不愿看到的;可是不说实话,不仅难于自圆其说,而且也存在着做伪证的问题,这也是凌云所不愿意的!
因此他顿时陷入尴尬的两难境地。
窘境中,他不由得抬头朝房天骄的位置惊慌一瞥。但见房天骄正目不转睛地盯视着自己,泪水从她的脸上一大滴一大滴地往下掉,而她却并不去擦拭。
他猜想,她一定是见到昔日同甘共苦、并肩作战的战友,今日却要与她对簿公堂、反戈相击,所以悲从中来!
凌云的心立刻有一种针扎般的刺痛,眼睛也一阵阵发热,变得潮湿了。此时的他,百感交集,无语凝噎。
在围标风波期间,他常常为汉腾投资感到悲哀;而此时,他开始为房天骄感到悲哀!虽然房天骄工作认真努力,积极进取,为公司挽回了巨额损失,但当她违背了某方面的利益的时候,就不得不被迫出局。虽然现在对簿公堂,算作一种抗争,但这抗争又显得多么的无力、无奈!
同时,凌云也不禁为自己感到悲哀。他一直斗气似的想看这场围标引发的大戏究竟如何收场,可结果呢?房天骄先被撤职,后被扫地出门;而鲁震不仅毫发无损反而更加跋扈;钱东也若无其事地留了下来,仅仅找了个喽啰唐名山替罪而已;再看他凌云自己,直到现在,不是还苟且在这个他颇为不齿的公司吗?不是还在为这公司与房天骄对簿公堂吗?
难道这一切的一切就是他想要看到的大戏结局吗?
他陷入深深的悲催、纠结的痛苦之中。他沉默良久,几次被催促;张口欲言,欲言又止;数次反复,终下决心,他决意要澄清事实,痛诉公司,力挺天骄,助她作出必须作出的抗争,讨回应该讨回的公道……后记
三个月后,经过凌云的极力劝说,加上方放的巧妙斡旋,可能更因为“某些人”的良心发现,房天骄终于和公司达成了和解。公司正式、客观地承认了房天骄为公司所作的贡献,并按房天骄的诉讼要求,合情合理给予了相当可观的经济补偿;而变电站的建设问题也获得了妥善解决。
春暖花开的这一天,凌云又要到海天出差了。
凌云乘坐公司的车去机场,原本时间很宽裕,可等车子上了通往机场的高速公路才猛然发现出现了全线大塞车。所有车辆都像爬虫般向前缓慢蠕动!
好不容易“移到”一个高速路出口处,司机果断将车驶离了高速公路,开往国道。
但国道仍然还是堵。司机开着车子钻来钻去,走了大路走小路,却始终不能摆脱塞车。等到了机场时已经六点半了,距离起飞时间竟只有十几分钟了。
司机劝说凌云不如掉头回家算了,肯定赶不上飞机。可凌云不肯,抱着侥幸心理,他仍然冲下车子跑向出发大厅。
当气喘吁吁的凌云来到值班主任柜台的时候,离飞机起飞可就只剩下五分钟了。
值班主任与机上进行了联系,由于空中管制,飞机延时起飞,舱门尚未关闭,凌云被放行了!谢天谢地,真是奇迹发生了!
凌云拿上登机牌,拖着手提箱,一路小跑地来到安检口,迅速通过安检,又急急忙忙奔向登机口。登机口前空空荡荡,看来乘客早已登机了,好在值机人员还在。验票过后,凌云迅速通过廊道登上了飞机。机舱里的旅客早已乘坐就绪,似乎就等他了。
凌云欣喜地发现客舱第一排的座位竟然空着。他便放弃了自己后排的座位,赶紧将手提包放到了座位上方的行李舱内。正准备安坐,忽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凌总,老远看着像你,没想到还真是你呀!真是太巧了!”回头一看,他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原来竟然是房天骄站在了他的身旁!
凌云十分诧异,“啊,房总,怎么会是你?”
房天骄回答说:“呵呵,怎么就不能是我呢?”
凌云笑着说:“哈哈,当然能是你啦,只不过实在太意外了!”
说完凌云便拉着房天骄坐在了第一排靠左舷窗的位置。疑惑不解的凌云问起房天骄此行的目的,房天骄却反问道:“还记得那个振邦主任吧?”
后记凌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当然记得,振邦主任真诚、务实,是个好干部!”
他又转而问房天骄道:“你跟他还有联系?”
房天骄说:“那是啊!他和俺惺惺相惜呀!”
“难道你们……”凌云有些无厘头地问道。
房天骄劈头盖脸地说:“想什么呢?我们是纯洁的革命友谊!哪会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凌云委屈地说:“我想的是哪个样子嘛!我是想说,变电站的问题不是已经解决了吗,怎么你还在忙活呢?”
房天骄说:“看来我冤枉你了!”
凌云玩笑道:“那还不是常有的事儿?”
房天骄歉疚地说:“那不好意思哦,对不起啊!”
凌云笑道:“哈哈,我是跟你开玩笑哪,你还当真呀?”
房天骄也咯咯地笑了起来。
笑罢,房天骄叹口气说:“这次去海天当然是因为其他事。你还不知道吧,振邦主任现在荣升正主任调到海天西江开发区啦。他们正在大力招商引资,而我们Z市正好有一家企业要对外投资,我是在为双方做搭桥引线工作。”
凌云忍不住关切地问:“你和大老板冰释前嫌啦?”
房天骄说:“我们成了真正的朋友,忘年交。”
凌云欣慰地暗想:伤疗得挺快呀!不错,不错,还是那个房天骄啊!
飞机终于起飞的时候已经是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了。
在飞机升腾过程中,凌云凝视着窗外。
在飞机震耳欲聋的轰鸣中,巨大的楼房逐渐变成条条积木,越来越小;耀眼的灯光渐渐变为点点星光,越来越远,繁华嘈杂的都市渐行渐远,恍惚间,凌云不禁有种脱离尘世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