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洛阳,一路往南。沿途,遇见许多灾民,有褴褛的老人,有骨瘦如柴的青年,有面黄肌瘦的妇人和嗷嗷哭着的孩子。一场水患,江南多少家庭被冲散,又有多少人流离失所……
沈长安亲眼见了啃着树皮的老人,也见了食桑叶的孩子,更有甚者,以土当饭!路旁,那一双双眼睛看着车队从他们身边经过,却是麻木没有焦距,只有孩童双眼还带着期冀,然后看着马车离去,又再回到失望。
郑苏易吩咐了车队上下,谁都不许与灾民有任何言语或肢体的接触,更不许一时心善赠吃食给灾民。并不是真的狠心,实在有一便有二,一而再再而三的,车队的粮食根本不足以应付成千上万的灾民,到时候反而给自己惹了灾祸。而一切救灾举措,还得等到了江陵再说。
都说近乡情怯,沈长安却有些近乡胆怯,一路流散的灾民,让她难以想象此时的江陵城该是什么样子,那座屹立在南方的百年老城,曾历经了多少沧桑,却又一次迎来灾祸。
车队没有往东城大门入城,而是选择绕去了西城,一是免去江陵百官的迎接场面,二是因为百年的沈宅坐落在西城。
江陵城内的境况,要比沿途看见的惨状好得多,据说,长江决堤,江水泛滥却独独在江陵城前面打了个弯,是以周边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却没有殃及这座百年老城,也让人不得不佩服老祖宗们当年择地建城的智慧。
马车进城不久,便停在了一座老宅院前面。沈长安一直以为她们到了江陵,会住在府衙里,她从来不敢想,经历过十八年前的那场灭门屠杀,江陵还会有沈家的一席安身之地。
苍劲有力的沈宅二字高挂大门之上,匾额的漆色却是崭新,想来是郑苏易特地命人重做的。门口的巷子里,洒了一地的杏花,抬头,原都是从沈宅里飘出来的。她记得阿娘说过,江陵老家里种了许多杏树,每年春天,一场风吹来,洋洋洒洒的杏花飘落,如一场花雨,却不怕沾湿衣裳。
“宅子空置了十多年,却不想这些杏花仍旧长得这么好,每年开花,再落败,竟与主人无关。”
沈长安感叹说着,跨过门槛,走进了宅院。院子很宽敞,里头正有个老仆在打扫着庭院,见有人进来,赶紧上前:“屋子都收拾妥当了,大人和夫人可以住下。”
沈长安看着郑苏易,他却只是笑笑:“我想你比较喜欢住在这里,便自作主张了。这宅院空置了十多年,虽然大,但因为是罪臣的旧宅,没有人敢住,是以破败荒芜了许久。里头的东西当年抄家时都搬空了,我让人先一步过来把这里简单修饰一新,便当做礼物送给夫人,夫人可喜欢?”
沈长安抿着唇,点点头。这里于她而言,很是陌生,她是第一次来江陵,也是第一次踏进沈家老宅,心里虽有些复杂,却还说不上有什么特殊感觉,但她想,若是阿娘瞧见这番光景,肯定要感动得落泪的。阿娘在这儿生活过,她曾多次提及,最喜欢江陵的杏花和荷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