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门么?苏晚一窒,片刻后凉凉的轻笑起来。
昔日,他为了谗言灭她苏家满门,今日,却又为了一个死人来灭她的满门,尤其这个死人,还是昔日的自己,何等讽刺?
在他赫连清绝眼里,是不是从来,都是人命如草芥?他早该知道,杀她苏家满门便是将她往绝路上逼,为何当初,他还要那么做?杀人诛心,他这一招何其狠戾,将她十年青春,葬送,让她一辈子背负悔恨的枷锁,从此永不得超生!
他不是要拉她入地狱么?好啊,她不差一个垫背的!
赫连清绝,我若成魔,你也休想独活!
“皇上留臣妾在这里,不就是想质问臣妾,为何知道那么多苏皇后的事么?好,臣妾现在就告诉皇上。”苏晚似笑非笑抬眸,“当年,苏皇后如皇上所愿,嫁入塞北。虽然她已为人妇,但身子却是万人所不及的,老可汗对她迷恋得紧,新婚之夜爱不释手,啧啧,那如凝脂的肌肤,莹白如玉的身子……”
“够了!”赫连清绝气急败坏的打断她,一掌排在案上,那孱弱的案桌顿时摇摇欲坠,“啪”的一声,从中断裂,跌倒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殿外的人听到这般骇人的动静,一时焦急万分,急急的唤了声“皇上”却被赫连清绝暴怒的声音喝了回去。
“没有朕的命令,谁都不许进来,否则,杀无赦!”
“哀家也杀吗?”殿外忽然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赫连清绝身形一震,已听得太后愠怒的声音道,“还不给哀家开门?”
见殿内并没有制止之声,宫人不敢怠慢,立刻推开殿门,殿内的情景,轻而易举的便尽收王太后眼底。
苏晚自地上起身,低低的朝王太后行了一礼:“给太后娘娘请安。”
她虽满身狼狈,眼下却不失半分礼节,依旧镇定从容。赫连清绝斜睨了她眼,眸子更深了些。
“免了。”不悦的视线从她狼狈不堪的身上掠过,溶碧扶了王太后到上首坐下,只见王太后一双精光乍现的眸子,欣喜的看向赫连清绝:“皇帝的病真的好了?”
她早上听闻皇上昨夜宠幸了苏晚,还犹自不信,现下看皇帝好端端的立在这里,便知道,他的病该是好了。
他从前发病,也是时好时歹,虽说这次病来如山倒,但只要是有好转,说明,还有救。
“母后怎么过来了?”赫连清绝晦暗的眸子,自苏晚面上扫过,走上前来,略略俯了身。
“哀家来看看自己的儿子有什么不对?”太后佯作生气,眸子里却是缓和的,只是当视线瞥向一旁的苏晚,脸色当即一沉,“苏贵人,哀家上回才教训了你,你竟一点记性也不长,连丽妃也敢打?看来,你是不懂这宫里的规矩?”
她不懂规矩吗?她只是刻意为之罢了。“太后娘娘恕罪,一切都是臣妾的不是,愿听太后娘娘发落。”敛去眸中光华,苏晚上前一步在大殿中央跪下身子,赫连清绝见此微皱了眉。
太后显然不料,她这回竟认罪认得这般坦荡,眸间略过讶色,她看向一旁的赫连清绝道:“皇帝认为此事该如何处理?”
她早看苏晚不顺多时,其实此次过来,不但是听到她打了丽妃的消息,还有皇帝一日之间,宠幸了她两回,这对青儿来讲,不得不算是个大威胁。
她要在威胁来临前,将它们全部扼杀在摇篮里,为青儿铺路。因为这后位,只能是她王家的人!
迫于太后压力,赫连清绝紧抿了下唇,但他显然并不想就这么轻易放过苏晚,他还有太多事没弄明白,又怎么可能如此便放了她?
“传旨,苏氏以下犯上,无视宫规,即日免去贵人头衔,贬为宫女,随侍修华殿。” 苏晚一震,不可思议抬头,她这一计搅乱后宫,为的,就是引来太后,用太后来压迫皇帝,使她成功离开修华殿,因为这个地方,她一刻也不想多待!可是,没想到顶着太后这一层压力,赫连清绝依旧不肯放她离开。
眉心抽抽的痛,苏晚只觉这一切到目前来看,皆不是她所想要的,赫连清绝的不按常理出牌,彻底打乱了她的计划。
“皇帝!”太后显然要的也不是这样的结果,面上一沉,明显不悦。大家都是明白人,虽然苏晚现在已经成为宫女,但她已是皇帝的女人,而且身为将军府嫡女,有朝一日,若再次得chong,晋升妃位,那是很容易的事。
“这样的惩罚,母后可还满意?”赫连清绝佯作对太后的不悦视而不见,虽说是随侍修华殿,但毕竟是宫女的身份,从贵人降为宫女,这样的惩罚,已经算是很重了。
“哼。”太后冷哼一身,生气的从上位下来,道,“皇帝的心思,哀家不便过多干涉,也干涉不了,但哀家就青儿这一个侄女,皇帝对这个表妹的心思,是不是少了些?”
言下之意,王青青入宫这么久,却还只是一个贵人的头衔,与其他几个当选秀女平起平坐,这样的待遇,差了些。
赫连清绝抿了唇,道:“母后安心,朕听从母后的便是。”
听闻此言,太后的面色这才缓和了些,“那皇上今晚,哪里都不要去,就陪青青了!”
说罢,她招了招手,溶碧上前搀起了她,她转而看向溶碧道:“一会儿,你去舒云宫通知青青,准备晚上侍驾。”
溶碧应了一声,太后又看向赫连清绝,眸光转柔道,“哀家回去,皇上这几日就少操劳些国事,安心将身子养好才是最要紧的。”
“儿臣谨记。”
王太后这才点点头,任由溶碧搀扶着离去,临行前还不忘警告的看了苏晚一眼。
太后这一离开,一切又重归平静。送丽妃回宫的闵玉已经归来,眼见着已经到了午时,不由得小心请示道:“皇上,是否该备午膳了?”
赫连清绝此刻已经坐回上首,闻言,瞥了一旁的苏晚,对着外头道:“传吧。”
菜肴一盘盘的端了上来,原本还身为主子的苏晚,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已经从主子沦为奴才,算起来,她大抵是这南启后宫历史上当贵人,当得最短的人了,贵人的头衔才半日不到。
一抹冷笑浮上嘴角,很显然,赫连清绝也注视到了,微拧了眉道:“愣着做什么,伺候朕用膳。”
苏晚瞥了他一眼,最终也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上前布菜。
手持银箸,将桌上的美味一道道的夹到赫连清绝跟前的玉盘内,闵玉随侍在一旁,小心的留意着赫连清绝的神情。
玉盘很快布满了堆砌成山的美味佳肴,苏晚还在夹,赫连清绝的眉头已经皱的老高。他吃一块,她夹三块,而且,夹的菜式还一直在重复。
“你就是这么伺候人的?”赫连清绝掷下银箸,一脸的阴沉。
“还是奴婢来侍候皇上吧。”闵玉见此番情形,作势就要上前,被赫连清绝一个眼神制止了。
“奉茶。”他再次看向苏晚,吩咐道。
闵玉摸摸鼻尖,只得候在一侧,看苏晚起身又去沏茶。
茶水一端上来,闵玉瞧见那厚厚的茶叶,当即苦了脸。
哎呀,这小祖宗究竟是要干嘛呀!
赫连清绝的眸子死沉死沉的,茶杯刚落下,他一把捏住苏晚玉腕,恶狠狠道,“苏晚,你究竟想做什么?”
世上女子万千,哪一个不是趋之若鹜的想要爬山他的龙榻,偏生眼前这女子,三番两次的要惹怒他。
若不是,她还有那么一点用处,他说不定上回已经将她捏死了。
手腕被那双铁手捏得几乎要碎掉,苏晚面上却一派安宁,无动于衷的眸子看向赫连清绝轻启朱唇道,“这话该奴婢问皇上。皇上为何非要留奴婢在身边?”
赫连清绝的面色一时阴沉得可怕,几名随侍宫人在一旁,只觉胆战心惊,这宫女的脑袋是不是被驴踢了?居然这般胆大妄为,质问皇帝,连闵玉也是一脸忧色。
“都出去。”恶狠狠的从嘴里蹦出几个字,宫人们居然会觉得如释重负,快速退下。
屋子里瞬间又只剩下两人,危险的气息再一次逼近。赫连清绝的周身恍若结了一层冰,冷气袭来,苏晚下意识后退,他却猛的一拽她的手腕,苏晚随着力道,栽倒在他跟前。下巴狠狠砸到他的膝盖上,疼得她眼冒金星。
还来不及缓冲,下颚已经被人狠狠捏起,迫得她不得不抬起头对上赫连清绝盛怒的视线。
“不要以为,仗着自己知道苏黎的一些事,便可以以此要挟朕,朕告诉你,朕不受威胁,若是你当真惹恼了朕,朕捏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后背上一层冰冷,那一瞬间,赫连清绝的眸子里是有杀气的。
苏晚半垂了眸子,心下一时间波涛翻涌。若是依她的脾性,这一刻,她绝对不会忍气吞声,即便是死,也绝不落于下风分毫。可是,他是皇帝,她是奴婢,人生一次重生已是上天垂帘,她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怎么,怕了?”见她不说话,赫连清绝嘲讽的勾了唇角,苏晚抬起头看他,剪水眸清澈似水,黑白分明。赫连清绝却不知怎么的,心下狠狠一抽,全身血液都仿佛凝滞了。为什么,他会觉得,那一瞬间,那个眼神,像极了苏黎?
他怔怔的看着,恍若还想从她身上找出更多苏黎的痕迹,苏晚已经垂了眸子,淡淡道,“奴婢自然也是怕死的,皇上掌控着奴婢的生杀大权,不必皇上多说,奴婢也定会为此向皇上屈服。”
心间有什么碎裂开,赫连清绝颓然松开她,摆了摆手道,“退下吧。”
声音已经低沉得没有一丝力气。
苏晚抿了唇,不知他为何这般,恍若力气瞬间被抽空一样,身形孤寂,但这显然并不****什么事。
淡淡的拂了礼,她躬身退出大殿。
夜,很快来临。
赫连清绝果然如期莅临舒云宫,彼时早有一群宫女太监候在舒云宫外,王青青神色娇媚,姿态恬静,柔情万千的等在那里,看到赫连清绝的御辇,顿时喜逐颜开,迎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