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适才两人比拼内力。象牙筷虽然坚固,却也经不起这两大高手的内力冲击,以致折断。两人却由此得知,双方不相伯仲,难分高下。
但尉迟鹰却深知,若真要各出全力,宫牧野的功力无疑比自己深厚许多,因他知道宫牧野未出全力,而自己则是以十成功力应付。相较之下,自然是自己要稍逊一筹。
宫牧野双掌一拍,侍女应声入内,换过牙筷,重整杯盘。宫牧野亲自为尉迟鹰斟酒,笑道:“适才老夫多有得罪,还望小哥不要见怪。”尉迟鹰心中虽感不悦,但却已不便再说,只淡淡一笑。
宫牧野又道:“小哥年纪虽青,内功却有如此火候。依老夫之见,放眼当今武林,小哥都可去一争雄长了。”
尉迟鹰微微摇头,笑道:“若论功力之深,出手之稳,在下实难与老丈相较。由此可见,江湖藏龙卧虎,还不知有多少高人。在下微末本领,怎敢如此妄自居大?”
宫牧野哈哈笑道:“年青人身负绝技而不骄,实在难得。来,老夫敬你一杯。”尉迟鹰笑了笑,也举杯饮了。
又饮了三杯,宫牧野心中暗忖:“这年青人来历不明,身手奇高,莫非便是曾挑战杜林、赵松的‘黑鹰’?我且用言语试探一下。”当下话头一转,忽道:“最近汉中城内出现一桩奇事,小哥可曾听闻?”尉迟鹰放下牙筷,道:“哦,不知老丈所指何事?”
宫牧野端起酒杯,呷了一口,悠悠道:“便是武林后起之秀‘黑鹰’挑战‘汉中双雄’杜林、赵松之事?”尉迟鹰心中一动,说道:“此事在下倒也略有所闻,不知老丈提及此事作甚?”
宫牧野目光闪烁,笑道:“老夫对这个‘黑鹰’十分心仪,颇有意结纳,只是缘铿一面,无缘相见。未知小哥可认识此人,能替老夫引荐一二?”
尉迟鹰心道:“我与杜林、赵松比武之事十分隐秘,他如何已经得知!”心中沉吟,神色却丝毫未变,笑道:“在下与那‘黑鹰’并非相识。但老丈既有此心,日后在下若碰上此人,定然将老丈之意转述于他。”
他虽掩饰极好,但宫牧野惯经风浪,目光何等锐利,早已有蛛丝马迹落入眼中,心中更是雪亮,狡黠地一笑,道:“既然如此,老夫就先谢谢小哥。”
两人又饮一回,尉迟鹰不欲久留,拱手道:“老丈,今日天色已不早,在下还另有俗务,就此告辞了。”
他刚想起身,宫牧野已伸手道:“且慢,小哥,你我二人一见如故,老夫正欲寻一忘年之交,小哥却匆匆离去,未能深谈,实为一憾。小哥既然有事,老夫也不便强留,只不过小哥可愿另订后约?”
尉迟鹰微一迟疑。虽说江湖之中人心险恶,但看上去宫牧野也不像奸恶之辈,豪迈爽直。何况自己与他又无怨无仇,若能结交此人,也不失一桩好事。当下道:“好,三日后,晚辈仍在此地恭候便是!”说完,拱手一礼,飘然离去。
宫牧野目送尉迟鹰起身离去,手捋长髯,微微一笑。
过了三日,宫牧野依约又来“赏心园”。走入这间酒楼,便见当日坐过的雅座之中,已是珍肴满布,玉液飘香。一人蓝袍方巾,端坐在侧,正是几日前结识的尉迟鹰。
两人初次见面,尚有几分生疏。此番既订约而来,彼此已了解了几分,生疏之感也就减了许多。两人又都是生性豪放之人,素不拘小节,闲谈之下,竟极为投缘。两人纵论武功,讲谈天下大势,见解竟十分相合。宫牧野固觉尉迟鹰见解独到,鞭辟入里。而尉迟鹰也觉这宫牧野学识渊博,出语惊人。两人都不由暗暗心折。
尉迟鹰在江湖上闯荡了一年有余,也颇有几分知人之明,心内隐隐感到,这宫牧野绝非寻常之人。但他一问及其出身,宫牧野却故意岔开话题,一语带过。尉迟鹰也就不再多问。
两人纵酒言谈,兴致渐浓。虽然两人酒量素豪,却已都有了几分酒意。宫牧野一生,极少与人投缘,今日与尉迟鹰言谈投机,十分高兴。当下借着几分酒意道:“小兄弟,你我二人一见如故,若再依先前称呼,未免太过生份。我看小兄弟也是豪侠重义之人,你我二人便祭告天地,结为异姓兄弟如何?”
宫牧野原是慷慨豪迈之人,而又极喜与人结交。此刻和尉迟鹰一见投缘,是以两人年龄虽差了二三十岁,竟已有了忘年交的味道。此刻又提出结拜,即是想和尉迟鹰倾心结纳了。
尉迟鹰闻言虽感稍许意外,却并不以为有何不妥。虽说二人相识之时无多,但言谈投机,义气相投。大有相见恨晚之感,此刻宫牧野既提出此议,尉迟鹰自然欣然应允。
两人都是豪爽之人,既言结拜,也不要那许多繁文缛节,便在酒楼雅座之中,略加安排,两人面向北方,并肩跪下,洒酒敬告天地,自叙年庚。
尉迟鹰今年二十三,宫牧野已五十六。宫牧野年长,先立誓道:“宫某诚心顿首,敬告天地。今日与尉迟鹰在此结为异姓兄弟,日后祸福与共,患难相扶。不求同年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生。日后若违此言,人神共愤,必死于刀剑之下。”
尉迟鹰心中感动,当下也依言念了一遍。然后两人一同站起,略为整理了一下衣衫,尉迟鹰重又跪倒,肃然道:“大哥在上,请受小弟一拜。”俯首拜了三拜。宫牧野忙伸手相搀,道:“贤弟快快请起。”
重整杯盘之后,两人重又开怀畅饮,宫牧野敬了尉迟鹰一杯后,说道:“贤弟,你我既已结为异姓兄弟。那大哥说话,便无须顾虑许多,贤弟莫怪。”尉迟鹰笑了笑,道:“大哥说哪里话,自家兄弟,原该如此。”
宫牧野点点头,停箸正色道:“贤弟,你文武全才,却不求名利,只在江湖之中飘荡。却不知为了什么?”尉迟鹰一笑道:“大哥,小弟如此作为,自然是另有深意。大哥是自家人,小兄也不用隐瞒。世间区区浮名,蝇头小利,非小弟所想。”宫牧野叹道:“贤弟心怀淡泊,不求名利,岂不负了这一身才智武功?”
尉迟鹰笑了笑,道:“那倒也不尽然。小弟素怀大志,不鸣则已,一鸣必要惊人,小弟今日所为,正是为了能在日后在武林中做下轰轰烈烈的事业,光大本门。”
宫牧野展颜笑道:“年青人胸怀凌云之志,大事可成。只不过……”说到这里,迟疑了一下,尉迟鹰敏感地道:“大哥有什么话,但请直言!”宫牧野笑了笑,轻声道:“江湖争雄,武林称霸,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贤弟纵能一时称雄,但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百年后又有何人能记得兄弟?”
尉迟鹰剑眉一扬,道:“大哥之言不无道理。不过武林霸业,一向如此。百年后的事,谁还去管呢?”宫牧野摇摇头,道:“兄弟此言差矣。”
尉迟鹰奇道:“那依大哥之见……”宫牧野正色道:“男子汉大丈夫,何不进身庙堂?为国效力,为民请命,岂非也是一翻轰轰烈烈的事业?近,可搏个富贵荣华,封妻荫子。远,可挣得名标青史,千古流传。似此岂不比什么武林霸业要强上千百倍,不知贤弟以为怎样?”
尉迟鹰想不到宫牧野竟然会有这么一番说词。他端杯喝了一口,目光扫过,只见宫牧野目光炯炯,神情肃然,显然是言出由衷。
细细思索了一会,尉迟鹰轻叹道:“大哥之意,小弟明白。只不过庙堂之上,多有奸佞横行。只看当今各国,无一不是奸臣当道。小弟虽不是什么自鸣清高之徒,却还不愿与此辈人等同流合污,残害百姓,此其一。小弟生性疏野,不惯约束,庙堂之中,规矩礼仪,束缚种种,岂不令小弟头痛?此其二。第三点,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小弟一向以为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若无知人善任的明君良主,小弟断然不肯去自寻烦恼。”
宫牧野点点头,道:“贤弟所虑,也不无道理。但若真有那招贤若渴、雄才大略的圣明天子,贤弟可愿进身庙堂,共图霸业?”尉迟鹰笑笑道:“若真有这等人物,那小弟倒可考虑!”
宫牧野立刻钉了一句,道:“贤弟此话当真?”尉迟鹰微觉奇怪,却也没往深处想,顺口道:“自然是真,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难道小弟还敢欺瞒大哥不成?”
宫牧野满脸笑容,道:“如此最好。贤弟,你近日可有什么急待要办的事么?”尉迟鹰道:“小弟孤身一人,四处飘泊,也没什么事。”
宫牧野道:“如此甚好。过几日,老哥哥便要回长安,贤弟若无事便随我一起前往,老哥哥还有一个朋友要介绍给兄弟认识。”尉迟鹰笑道:“大哥好急的性子,却不知这位朋友是何许人,大哥这般急切地要引荐给小弟相识。”
宫牧野含笑道:“现下贤弟无须多问,日后自然知道。只不过这人贤弟去见了,有百益而无一害。”尉迟鹰笑而不语。宫牧野又问了尉迟鹰的现在居处,说道:“贤弟先回去准备一下,三日后,老哥哥来接你,共同前往长安。”
尉迟鹰心中不免好笑,但见宫牧野相邀之意甚诚,自己不便推辞。何况也有几分好奇,便点头答应,与宫牧野告辞后,回去收拾行装。
第三日清晨,宫牧野果然依时到来,接尉迟鹰一同上路。随行的尚有宫牧野的夫人白氏和丫环、仆妇、家丁等三十余人。因为路途遥远,一众女眷都是乘车而行。七、八辆马车组成一支小小的车队,缓缓行进在官道之上。
尉迟鹰和宫牧野并马而行,走在车队之首。两人一路闲谈,尉迟鹰方知宫牧野祖籍汉中,现居长安。此番回乡,是为祭拜先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