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过去了,工作的事儿还没有着落。在我剩下三千块钱的时候,我已经把目光转向了那些我不屑一顾的小公司了,只要是与广告策划、创意有关的招聘信息我都发简历过去,可我的电话除了父母的来电总共只响过三次。第一次面试在用人单位得知我没有北京户口、没有工作经验后就戛然而止,我甚至没有来得及向他们展示我的各种获奖证书;第二次面试,一个微胖秃顶的男考官很“随和”地和我聊了两个多小时,最后法外施恩般地告诉我可以来公司“学习”,前三个月没有工资。我说回去考虑一下,心里却十分激愤,我这样一个科班出身的优等生,需要到他们这间巴掌大的小破公司“学习”?真是笑话!第三家公司经过两次面试后同意我去上班,工资是一个月八百元。那是一家以拍摄平面广告为主的小工作室,我的工作与广告无关。他们要我做平面模特,就是摆造型供他们拍摄的那种。我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我要凭借的是我的头脑而不是我的脸蛋儿;我要成为中国的“大卫奥格威”,而不是一只只会搔首弄姿的“花瓶”!
我开始节衣缩食,先是戒掉了我最爱的肯德基,改吃泡面;然后我开始减少外出的次数,这个城市太大,大到打消了我最初的想用一周的时间了解它的愿望。而且,公交车票太贵了,在家时随随便便的一元钱硬币扔进去,就可以到达华城的任何地方,而在这里,通常要换两三次车。地铁我是不常坐的,坐过一次后,我很怕那种在一个陌生的城市中被扔在无边的黑暗里的感觉。我还是喜欢公交车,虽然车窗外掠过视线的景物也是陌生的,但终究,会让我有一种可以找到方向的踏实感……每次出行前我都会到网吧在“51地图”里查找出行线路,可搜索里只会提供乘车的路线而不会告诉我那些车的分类,因而很多回我坐上了车才知道是分段售票的。有时候为了到达一处较为偏远的公司,一辆车上就会花费我两三块钱……最后我搬出了“标准间”,住进了四人房,每张床位六十元,每天节省了一百。
即便如此,钱还是一天天地少了下来。现实咄咄逼人,吞噬着我初来时的兴奋。
又一次应聘失利是在一个雨天。从面试的公司出来,雨已经停了,但天空却忧郁阴暗。那家公司在一处狭窄逼仄的小巷内,雨后的道路满是泥泞。在拐角处的垃圾堆旁我看到一只小小的沙皮狗,肮脏的皮毛,正在捡拾垃圾,吃好了它的“午饭”,走到我脚边的一处小水坑边,低下头,悠然地舔食着泥水。我蹲下身,细细地打量它,它很好看,一张小面孔上布满层层叠叠的忧伤的皱纹,神情间却偏偏带着滑稽的讨喜;一只眼睛看上去有些问题,瞳孔是白色的,应该不能见物。我伸出手抚了抚它的皮毛,心想,如果可以把它带回去好好地洗个澡,再在它那只坏掉的眼睛上套个海盗式的黑眼罩,一定是帅呆了酷毙了。可惜,在这座城市里,连我自己也没有安身之处,只怕这样下去,境遇也会如它一般也未可知。
早就听招待所里的女孩说,北京市的流浪犬特别多。这里的外乡人耐不住一个人的孤独,于是养了宠物来安抚自己的孤单。可他们本身也是无根的人,在搬家或回乡之时,这些小东西便成了负累,难逃被遗弃的命运。有一个女孩说,上班的路上,她就遇到过三只被车撞死的小狗。弱小的它们,离开了主人,生存处处潜伏着危机,没有根、没有依靠,那样的无助。我忽然觉得这和自己很像,第一次有一种悲凉的情绪,猛然地将我击中。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对自己说,不要灰心,不要怕,我一定能行的;我是我自己的主人,我一定可以成功,甚至创造奇迹!
我拍了拍小狗的脑门儿,说:“你要乖乖的,你要努力啊,努力地活下去。你要等着我,我一定会把你接走。你等我混好了,我天天给你吃香肠、吃肉,吃鱼!”想了想好像狗狗不喜欢吃鱼的,“那就天天吃骨头吧,还有牛肉!虽然我现在每天吃泡面,可是,你要相信,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生活。你等在这里啊,等我找到了房子有了住处,马上就来接你回去!”
小沙皮抬起头,定定地看着我,那一只视力完好的眼睛里,透出迷茫不解的光。
我却很满意自己对它的许诺,站起身,走了两步又回过头,对它说:“你的运气真的不太好,正巧碰上我倒霉的时候,不过,我会有好运气的。等我运气好了,你的运气也就来了!”
晚上母亲来电话问我在北京的情况,我说一切都好,师姐对我很照顾,几份工作摆在眼前,但我正在选择。母亲责怪我不去探望大伯一家人,我推说忙敷衍过去。大伯家总是要去的,但却绝不是在我工作无着落茫然落魄之时;去看他们的时候,就算我不是香车华服,也一定已经凭着自己的能力,在这座城市拥有了一席之地。
除了《智联招聘》和《前程无忧》外我也买其它报纸,希望在那里能够发现一些信息与就聘机会,有的报纸上偶尔也会登些招聘广告。报纸上有许多楼盘销售的信息,我经常翻看。北京市的房价很高,平均也在一万五左右。我幻想着拥有一处自己的房子,小小的,那种有一个小卫生间和敞开式厨房的酒店式公寓,三五十平方。我会有一台电脑一张床,还有一只小狗,毛绒绒的温暖的小东西,陪伴着我。
翻看售楼广告时,我无数次地想起过“孟小霜”这个名字。她是我的同校师姐,比我高两届,毕业后就来了北京,现在在做售楼工作。我们在校时都是学生会骨干,她是我前两届的“宣传部部长”。本着老带新的原则,我刚进入学生会那会儿很多事情都是由她教导的。她的精明能干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我有霜姐的联系方式,无数次我一个键一个键地按下她的电话号码,最终却放弃了按呼叫键。同样是只身来到这座城市,她可以凭着自己的能力安身立命,凭什么我就不可以?我在和自己赌一口气。
在我手上只余下一千元钱和几个硬币的时候,我终于拨通了霜姐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