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总是很干净，仿佛初生孩童的眼睛，透彻、明亮。
独孤求菜酒楼年久失修的招牌被镇上最好的工匠细细补过，就算在最亮的光线也看不出痕迹。
因为最近来来往往的客人很多，即使还未到厨王赛，独孤小楼也有足够的银子请得起工匠，顺带着将酒楼粗略装修一番。
按理说独孤小楼这样小酒楼的掌柜应该很惬意，毕竟赚了银子的人总是值得开心，但他却半靠着楼梯，百无聊赖地打着哈切。
在柜台算账的轩辕灶放下算盘，走到近前。
“掌柜的，近几日心情不好？”
在他看来，独孤小楼实在不应当有心情不好的理由，周扬和冯如玉都不是两个好打发的人物，偏偏在独孤求菜酒楼同归于尽，难道不应当庆贺。
独孤小楼笑了笑，目光穿透窗户，看向天边稍稍卷曲的云。
“我只是有点疑问罢了。”
轩辕灶疑惑地挑眉，独孤小楼的笑容越发敷衍。
“周扬和冯如玉都不是什么好人，却轻易地死在我们酒楼。”独孤小楼接着道：“坏人总是比好人更长命，因为他们做的坏事多了，所以总是疑神疑鬼，做事比寻常人更小心，为什么还会犯这种错误？”
轩辕灶被噎住了，他这样的老江湖，原本很喜欢看着江湖中年轻的孩子，因为他们永远朝气蓬勃，而且喜欢思考，每次看到这样的年轻人，轩辕灶都会笑得很开心，但此刻他却笑不出来。
因为他发现，他也回答不出独孤小楼的问题。
周扬和冯如玉的死，原本是轩辕灶的算计，但现在想来会不会有点太简单，简直像有一只手在背后推动。
冯如玉作为厨子，对食材应该更加敏感，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尝到不对。
周扬更是东奔西逃这么多年，又为何阴沟里翻船。
轩辕灶叹了口气，他的心情也开始下沉了。
独孤小楼却并未停止，继续说着：“何况还有一点，周扬以往和人斗菜，未必每次都会下毒。”
“为什么？”轩辕灶皱着眉头。
“我们谁都不曾尝到那份苦斋，也不知道其中的滋味，但一个厨子若是每次都用下毒的方法来获胜，那他根本不可能扬名，不但考不上五品厨师，根本连七品都很难通过，何况斗菜未必每次都是私下的，众目睽睽之下，周扬又怎么敢下毒？”
独孤小楼揉了揉肩膀，这几日每到夜里他都在思考这几个问题，弄得辗转不安，就连肩膀都隐隐作痛。
轩辕灶的面色变了，这样的问题他也很想不通，而最让他想不通的是，这些疑点竟然是独孤小楼先发现的。
或许有时候江湖经验也会一叶障目。
“是啊，现在想起来，周扬简直太着急了，好像为了得到秘籍不惜一切似的，冯如玉更像是主动来送死的？”轩辕灶苦笑着摸了摸鼻子，他突然产生了和慕容冰一样的感受，这个江湖远远比他想象中更复杂。
当你以为掌握一切的时候，江湖却会转过脸给你狠狠地一巴掌。
“这两个人，只是一个警告。”独孤小楼说着忍不住笑了，因为他实在想不通，究竟是什么人会用决明子和如玉公子的性命来警告他，如果是真的，那背后这个人的势力又大到何种地步。
“或许是我们想多了？”轩辕灶缓缓说着。
独孤小楼点了点头：“或许是我们想多了。”
是啊，他毕竟只是一个江湖经验尚浅的小酒楼掌柜。
乔二筒偷摸着撩起帘子，手中啃着黄瓜躲在角落里朝着二楼看去，仿佛已经不记得几日前发生的事。
单纯无知的人总是幸福，是不是因为他比旁人想的更少，独孤小楼上前笑着踢了踢乔二筒的小腿。
“躲在这干嘛，还不去做饭。”
乔二筒回了个谄媚的笑容，干笑道：“掌柜的，我就听一会。”
也难怪他迈不开腿，自从独孤求菜酒楼生意蒸蒸日上，引来不少说书人，这可是往日里难得的机会。
说书人肚子里的故事极多，走南闯北打几枪换一个山头，用磨得光亮的铁盆来回请赏，铜子打在上面发出清脆声响，经验足的说书人仅凭这响就能分辨出手阔绰的客人，偶尔会遇到几声闷响，老说书人脸上便乐开了花，不时拱手作揖。
现在二楼的说书人正属于最富有经验的老说书人，下颌的胡子又白又长，几乎垂胸，说话的声音带着老人家特有的深邃，很是引人入胜，就连不少食客也半举着筷子，忘了入口。
“要说这四大家族，西门尝、慕容藏、傅家刀、陆家笑都是江湖有名，但近些年江湖中又崛起不少新人，有道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刚说完四大家族，下面人不待说书人，便有人高声喝问：“老头，这江湖中四大家族，你说哪家最厉害？”
这显然是有些刁难了，江湖中四大家族千年来未分胜负，也不过是看哪家后人更优秀点，但若说底蕴却同样深不可测，尤其在这种场合，无论点了谁家，其余几家都未必能答应。
说书人却微微一笑，抚着长胡子啜了口茶，显然是准备回答的。
“若要老夫说，这几大家族各有各的本事，但其中却以陆家最可怕。”
陆家？陆家刀工比不上傅家，食谱比不得慕容家，味觉更差西门家甚远，为何在这说书人心中竟然最可怕。
“有道是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朋友多的人走的路岂非比旁人更宽，更广？”老人笑着反问：“你说陆家的朋友，是不是天底下最多的？”
提问的人闭了嘴，说书人可以评价四大家族，他却不愿轻易多说。
轩辕灶与独孤小楼对视一眼。
陆家的朋友很多，上至三教下有九流，周扬是不是陆家的朋友，冯如玉是不是陆家的朋友？
正在这时，酒楼外传来一阵笑声，笑分很多种，大笑苦笑嘲笑，但这个人的笑声却很有特色，是一种让你听起来也很想一起微笑的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