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希宁立在朱玉华尸首摆放的床边,眼看眼前朱夫人守在朱玉华尸首旁落泪哭泣,当即心头不是滋味,这画面熟悉,不过相比于自己当初在娘亲病榻旁呜咽,而今却是白发送黑发。
朱玉华尸首之后由应虞怀送到了朱府之中,她身上衣物早就是混着血垢,两老人心头震撼悲痛,可不忍她如此丑陋死去,连夜给她换了身干净衣裳。
如今她就这么静静地躺在床褥上,活人躺在其上会是捂热,而死者却在难是有一丝热量,死前她喉咙开口,而今纵使全是洗净,仍是留着黑漆漆的口子,文希宁不忍便是用自己的手帕替她遮住。
她听妇人言语,更是感怀自己死去的娘亲,又见这老夫人一宿未睡,而今双眼更是老红,不由劝慰道:“朱夫人,朱姐姐已经去了,你一夜未休息,还是先去休息好了,这儿我暂且来陪着姐姐好了。”
朱夫人听她这么一说,知她好意,当下自顾身子劳累,寻思待会还要替她备丧大哭,更是要留些力气。她听文希宁的劝解,便由着旁边的几个丫鬟搀扶着从朱玉华的闺房里出去了。
待她走远,文希宁方才是坐在朱玉华尸首旁,她静静看着闺房里摆设,不想眼前人昨天还与自己有说有笑,畅叙别情闲趣,现在就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首。
她看着尸首,当即心痛想到谁人会如此害她,想到朱玉华死前留字一时心都提起。她心头闪现出了骆晓的模样,仿佛又是回到那夜两人在山洞里互相借着月光打量对方情景。私心一想,心中臆意更是难抒,道是他虽救过我命,可若是这“骆”字真是指他,自己也一定要是找他问个清楚。
时至未时,骆晓才进了洛阳城,此刻心切想弄明白自己被带走后,之前发出敲门声音的文希宁有没有救走朱玉华,想起朱玉华早前与自己说过的朱府的位置,一刻也不停息,强撑着身子快步朝朱府走去。
这朱府里朱老爷正吩咐下人布置着宅子,他是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如今却要是为她这个黑发人忙碌丧礼。他不似妇人家一样,不能一直待在朱玉华闺房内守着她尸首痛哭,此番镇定心神,又是指挥来往下人仆从。待是见一切妥当,这才走到一旁帮手的应虞怀身旁,他是没有甚么儿子的,此刻见这应虞怀处理事情威严有序,心头不免懊悔起自己这番痛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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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虞怀正是左右忙碌,不想着朱老爷朝自己走来,见他神色苍白,晓得这丧女之痛对他花甲老人着实是阵打击,恭敬道:“不知道朱老爷还有甚么要交代的?”
这朱老爷知道这应虞怀背景不寻常,此刻自己又没有甚么所托,只希望这应虞怀少年侠义,可以替自己这个女儿主持下公道,他见应虞怀语气恭敬,心想自己老迈无用,若是还有何人能替自己女报仇,必定是这起星剑派的应公子了。他是实在被逼到绝境,无人可以寻求帮助,只能寄托在应虞怀身上了。
“应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应虞怀见他这么说,便与他一同往一处无人角落里走去。
待是两人到了角落,朱老爷见四周无人,声音方才透露出之前吩咐下人所没有的无力。
“应公子可知道这是甚么人害的小女如此下场。”
他话语说完,眼神灼灼盯着应虞怀。应虞怀不敢有所隐瞒,只能是把如何发现朱玉华尸首从头说出,乃至这死前遗字也说出。他怕是刺激朱老爷,言语之间刻意回避对朱玉华当日凄惨模样的描述。
朱老爷他说起自己女儿是为了找人出去,乃至死前留字,只觉得其中蹊跷万分,不由问道:“应公子可知道小女死前所写的那个字是甚么意思,你可晓得甚么姓骆的恶人?”
应虞怀听他这么问心里重重一叹,他当然知道这朱玉华所留的字指的就是那位骆公子骆晓,也正是把她约到城中破宅子里的那个“骆晓”,可偏偏这“骆晓”好似魔力一般,自己师妹视之为禁忌,朱玉华死后,她自始至终不曾在朱老爷夫人面前提及过。之前心中所叹,全是不明白事情都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师妹为何还“偏袒”他,不把他的事情说出来。
本是文希宁不说,他也不便去说,可见这朱老爷此刻两鬓斑白,言语问话间面容都发颤,想他花甲老人丧女之痛当即便是将这事如实说出。
这朱老爷听他说完,见自己女儿出去是因为他,去这宅子里也是由于他托客栈小二的口信,乃至最后死之前所留下的字迹,也都直指着他,他本身就因为朱玉华之死怨恨非常,此刻心怒,脸色憋的通红:“想必就是这骆晓害死了小女的了!”他话语说完,见一旁应虞怀不作言语,只当他心中也有着骆晓是杀人凶手的推断,当即更是认定这骆晓是杀人者的事实。
门前牌匾旁各挂着个白色灯笼,骆晓见此,知这朱府未进也晓得里面结果。朱玉华怕是死了,而今朱府所作装饰便是为她的丧礼。
想通此点,更是迫切要进去,他见门外一人出门,当即起身拦住,同他道:“麻烦小哥通报下,我与你家小姐是朋友,就说是骆晓来拜访了。”
这伙计本是要出去买丧礼所需的明灯蜡烛,不想被眼前人拦住,听清他言语所说,只当他是来祭拜小姐不成,便对骆晓道:“你先在这儿等会儿,我去向老爷夫人通报一下。”
这伙计走远,骆晓又是看了看门楹上点缀的白色布匹,想起她就是在自己眼前被那两个妇人折磨,自己又是看着她身上鲜血流出却发话不得,一时心中内疚,更添那日搭救阿观一家的后悔。
两人走出角落,应虞怀不发声,而朱老爷则是思索如何去找到那叫骆晓的人抵命一事。正是想的出神,不想远处跑来个伙计,小声道:“老爷,这门外有个自称是小姐好朋友叫骆晓的人求见。”他知道自己这个老爷好不容易爱女回归,如今又不明不白的死去,是故说道这小姐时心里忌讳,声音都比其它话小了好多。朱老爷正愁寻不到他,不想之前才与应虞怀说的话,而今那人却是送上门来,又听他明明是害人,却腆着面孔自称是朱玉华朋友,顿时脸色变化,正色同这伙计吩咐道:“快请这人到大堂里来。”
话语说完,又是想起甚么,招呼来左右下人仆从,好生吩咐一番,势必是让这自投罗网的骆晓进的来,出不去。
那伙计得了老爷吩咐,当即又是跑出去,见这骆晓仍然低头徘徊在门前,通知道:“公子还请跟在我身后,老爷夫人正是在大堂里面等待。”
骆晓见是之前与自己说话的伙计,只当他通报过了,便是不疑跟着他进了朱府大门,一路往大堂走去。
也是奇怪他进门不久,那门便是关上,自己身后更是跟着许多伙计,不知道是为了甚么?
入了大堂,见主座上正是做着一位衣着富贵打扮的老爷,只道他就是朱府的老爷错不了了。心念至此,连忙朝他做了个揖,可这朱老爷并不搭理骆晓,仍旧坐在这椅子上,他身旁却是坐着另一人,那人腰间香囊佩剑俱全,眼光正是细细打量骆晓。
这大堂上,此刻已经被下人打理好,若骆晓此时没出现,便该是这朱玉华入殓的地方,大堂外面挂着白色灯笼,里面蜡烛已被点上,漆红色的柱子立在大堂里,此刻无人说话,一切静悄悄。可骆晓身后早就是被人堵住,他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是被人包围裹住。他见这朱老爷一句话不说,如今自己又是被人围住,心头意怪。
朱老爷晾着这骆晓一会儿,想起自己女儿的惨样拾起身旁茶具砸向他发怒问道:“你怎么还敢过来!”骆晓听他口气不善,身前破开茶具茶水溅了一身,见这朱府里的阵势,只当是因这朱玉华的死,使这半百老人心力憔悴也没有多虑。他心头对着朱玉华之死始终是存着内疚,知晓阿观一行人害死她,还有自己份功劳。当即低声,抱拳垂首道:“我悔不能救这朱小姐,害她如此,看如今样子,她是死了!老爷责怪我也是应该。”
话语说完,想起她没死前半坐在地上头发披乱模样,又受而今丧礼坏境影响,倒真是自责难过。
朱老爷听骆晓此刻声音如此低沉,在他心中早就是认为将自己女儿引出去的骆晓便是害她死的人,此番无论骆晓语气如何低沉无力,他也只当是骆晓伪饰的花招。见骆晓此刻真犹如对这朱玉华之死有所难受,心里火气大涨着,可也知道自己要是拿下这骆晓还须有证据才行。他生怕这骆晓跑走,他手一挥,这旁边原本围着的家丁也知道自己家老爷意思,其中便有几个长得壮实的汉子朝骆晓走去,骆晓见他们面色凶狠朝自己走过来,心头纳闷,也不知道这朱老爷要干甚么?
这几个汉子挪步靠近骆晓,其中一人发了一声,旁边的汉子应声朝骆晓扑来,骆晓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来到这朱府里,所遇会是朱府里人的如此抵触。他还没反应过来,两臂便是被他们挟在后背,动弹不得。想是挣扎,可毕竟从阿观手上脱逃回来不曾休息,而今力气如何比得上几个大汉联手!
见他既是被家丁缚住,朱老爷又是破口骂道:“你个挨天谴的,我要将你送官府替我女儿偿命。她死的好惨,好惨啦!”
他这话一出,躲在大堂帘子后面一直旁听的妇人眼泪又起,她又是想起自己女儿死前骇人模样,之前刚止住的泪水,此刻因为见到仇人被逮住又是流淌。文希宁虽与她躲在帘子后面未曾露面,可心里一直在意帘子外面发生的事,见这妇人饮啜,连忙低声安慰道:“朱夫人,不要过于伤心。”
这旁边的朱夫人听文希宁的安慰言语,低声啜泣了一阵子方才止住泪水,她面露愁苦朝着文希宁呜咽着声音道:“阿华,这女儿命苦啊!被他爹爹丢到了山寨子里当了山贼压寨夫人,好不容易逃回来了,却又落了个这么结局,文姑娘你倒是说说……说说他为甚么要害她?”
这妇人此刻固然由于文希宁在朱玉华死后的陪伴感她亲切,竟然把自己从不与外人说的心里话说出。文希宁听她这么说,想起朱玉华当初从飞钉乔手上逃出来后喜悦神色,心中也怅然许久,又是好言安慰朱夫人几句,便是透着珠帘看着如今双手被缚住的骆晓。
她心中慌乱却是从未有过,她多么想找出杀了朱玉华的仇人,可又是不忍相信眼前骆晓是杀人元凶。相信与不相信,爱与恨,一切情感却是见他后又是杂乱不知如何处置。
两人如此相逢,是那日徐州城离开时各自都不曾想过的。
骆晓听朱老爷此刻口中所说,好似朱玉华是死在自己手里一番,他只当这朱老爷因为甚么原因误把自己当成这杀了朱玉华的凶手,不由替自己解释道:“朱老爷,我不知道你为何认定我是这害了朱小姐的人。”
就算他如今被这朱府里人如此无礼的擒住,他还是能够克制住自己心头的情感,声音此刻仍是如一开始那番恭敬。这朱老爷刚才见骆晓被制住,便开始对骆晓大肆谩骂,此刻见他无路可逃,却假装无辜,当即还欲吩咐站在骆晓身后的汉子将骆晓押着跪下,却不想一直不说话的应虞怀见状不妙,站出身子走到大堂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