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晚饭后,他案例额回到自己的客房盘起身子,在客房卧榻上催动起这寒性真气运行的法门,他练功一阵,不想门外听到敲门声音,遂是下床穿好鞋子,快步赶到门外。
本是心想这时候会是何人来找自己,待是屋门打开,所见来人正是晚饭后便早早离席的阿观,他想起这阿观离席前说是肚痛,此刻倒关切问道:“阿观小姐肚子可好一点了么?不知甚么事情我可以帮忙的?”
这阿观如今心事重重,逢骆晓问话,这才回过神来,眉毛轻挑。她手上捧着一小煲汤,想自己如今打扰,不由歉意说道:“小女子与一家人庆逢少侠相助,若不是哎,我们还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呢?这次轮到小女来替骆公子做些事情了,老是麻烦这骆少侠,实在是在心里不好意思。”她说道这话,脸色上满是郑重与诚恳之色,见骆晓没有回话端着手头上的煲汤往骆晓房里走去,骆晓见她要走进来,生怕这汤被自己碰翻,连忙从门口让开。
随后她把这碗煲汤放在骆晓茶几上,回过身子卷起手上袖口对骆晓做了个邀请手势说道:“这汤我煲来还留下一点,小琴她们喝过了,骆少侠不要介意,尝一尝我的手艺如何。”说完这话,她真似一个得意的厨子一番催促骆晓品尝。
骆晓见她指着这茶几上的煲汤,心想自己即将要睡觉了,这时候喝汤未免不是太恰当,可不愿拂了她好意,当下也不客气,双手对这阿观抱拳说道:“阿观小姐如此客气,在下也不见外了。”
他捧起这碗煲汤,见这汤里面零零散散飘着一些佐料,只当她是在这汤水上下了不少功夫,当即嘴里含啜一口,只觉涩味非常,晓得里面是盐放多了许多,可此时耳旁又听阿观问话。
“这味道如何,骆少侠?”
他怕说出实话,坏了她好意,当下也不顾这汤水难喝,啜饮几口强忍口中涩味,振起精神夸赞道:“在下平生从未喝过如此美味的东西。”
说完,又真做一副贪嘴模样咕咕的喝着,心中所想,尽是不愿意拂了她好心。
阿观见他喝完,倒是嘴里不由哼了一声,继而呢喃小声道:“小琴她们就是胡说,骆少侠你说这汤是不是如她们诋毁的一样难喝的要命!”她此时得骆晓肯允,倒是如一番小儿女斗气的模样,骆晓听她这么一说,只觉好笑,当下并不戳破。
原先他也好奇怎么小琴她们喝过后没有告诉她味道不对劲,此刻见她嘴唇微鼓,只当是这喝过汤的小琴她们也曾抱怨过只是她自己不信非换另一个人尝一尝。
“这可能不符合小琴小姐她们的口味而已,说不定下次就合她们口味了呢!”
这阿观听他一说倒是不知怎么被触及旧情,无由头的来了一句道:“是啊!当初都是家里面的厨子们给她们弄得,我又不怎么下厨。”她这话说出口,自知道不该向骆晓这个外人透露心事,连忙强作笑容,改口往其它方面说道:“不知骆少侠可有甚么爱吃的,改日我一定准备一番。”
骆晓此时还沉浸在她刚才那句无由头话语中,只觉得她无意之说,更是倍让人觉心酸凄苦,见她如此问自己,不由答道:“我没甚么特别爱吃的,自来就是有甚么吃甚么的。”
阿观不想他会是这番回答,不由是一阵失望,继而振奋起精神,两眼睁大,盯着骆晓仍是问道“骆少侠,仔细想一想平生难道就没吃过甚么让你特别难忘的东西了么?”
她说这话时,言语倒是有些稚弱呆板,骆晓不想她问的如此坚决,当下细心一想,便答道:“若阿观小姐说甚么难忘,那就是先前喝的那一碗汤吧!”
阿观听他这么回答,愣了一阵,方才低声喃喃道:“那若有机会,我再煲给你喝。”骆晓自然也是爽快答应。
二人又是聊话一阵,待天色不晚,阿观便欲起身离去。
今夜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自己一向压抑着的情感。
她走到门外,见骆晓一路送过来,不知是怎么一回事情,突然两眼甚是用心的轻瞥了一眼,骆晓只觉得与她这对视的一瞬间,心里突然砰砰跳动起来。这情感让他惶恐莫名。
他还在揣摩时那轻瞥中涵义,阿观已经是侧身准备离去,离去之前,并不是对他,倒是望着厢房的木门幽幽叹了句:“其实你本用不着这么骗我的。”
话语说完,便是拂袖离去,骆晓还欲仔细询问她话语中意思,却见她走远,只能是关上房门后思索她临走前话语意味。
之前阿观在他身旁,他纵使口中咸涩并未取水饮用,如今她人已走,顺手翻开桌子上倒扣的茶碗,倒了杯凉水,自己喝了起来,凉水下肚,他嘴巴里味道才去了不少。不知怎么了,虽然已经是半夜但他却迫切想弄清楚之前自己心头那番莫名惶恐意味,想着,想着,兴许是累了,便就在桌子上趴着睡着了。
眼前模模糊糊有着人的影子,那是孩童般身子大小,蹲在地上,两眼直勾勾盯望自己。
骆晓伸手想站起身子,可奈何刚从昏迷中醒来,一时无力,却是眼前花花乱乱仍旧看不清楚,手脚也酸麻。
那孩童仍然是蹲在他身前,盯着他看,过了一阵,他眼睛方才是渐渐看明。眼前孩童,正是与自己同路的小琴。
不仅如此,而今他手上脚踝上全被锁链铐住,破旧的房间内,透风的窗户,窗纸呼呼发响。
他嘴唇干燥,还欲问身前蹲着的小琴话语,不想口还未开,那小琴见他模样害怕,连忙是站起身子直接跑出了这屋。
这小琴跑了出去不久后,隔壁房间内,倒是有着妇人说话,语气间苛责的小琴之前去看骆晓。
似乎一夜之间,他就由救命恩人变成了她们口中的仇人,恶人。以至于妇人口中语气歹毒,巴不得杀了他才好。
又是听了一阵,妇人口气见间称呼的“杀父仇人”已经是变成了自己,而自己如今被困模样,自然全是拜她们所赐。
约过了一炷香时间,隔壁房间里的两个妇人似是在与这刚进来的一个人说话,这人自然就是这刚刚到去客栈里善后的阿观。三人交谈一阵,两妇人怕夜长梦多一样,提议先把手头上的骆晓杀掉,哪知却是叫阿观回绝。
门外脚步声逐渐清晰,骆晓晓得是她过来。木门嘎吱打开,她脚上穿着黑靴,一直走在骆晓身前,方才是停步。
骆晓抬起头去看她,如今她身上衣裳倒是一换,突忽间骆晓倒是连连望着自己如今身上衣裳。
“怎么了,我刻意去店里订制的衣裳,难道不合身嘛?”
她如今全身打扮,完全同骆晓一个模样。见骆晓惊讶模样,不由一笑,伸出纤手将垂肩头发束在一起,继而背过身子让骆晓看她背影。
他只觉得胆寒,不知究竟是甚么缘故,自己怎么变成她们一家口中仇人,而今她又为何全身打扮都是学着自己!
她转过身子,骆晓看着她面庞,她面色苍白,可眼神中那股活力,却是骆晓以往不曾是见过,其中血丝都能看的清楚。
二人不说话,就在屋子中如此对视一阵,骆晓终究是受不了如此变化,当先是问道:“阿观小姐,不知为何要这么对待我,是不是什么事情弄错了?”
直到如今,他被锁链锁住,而眼前人又刻意学他穿扮,他问话语气仍然是温顺恭敬,不曾怠慢多少。
阿观晓得他心中震撼,如今倒是风趣起来,指着自己右手袖口一旁黑色的布条道:“莫不成我此身装扮,还让大侠看不出这其中原因了?”
“今天··不成是阿观小姐甚么亲人忌日?
阿观见他这话问的吞吞吐吐,兴许是想看他反应,倒是蹲在他面前,看着他极具温柔的答道:“若说是谁的忌日,还不如说是骆少侠你的忌日呢?”这温柔中刺针,却叫人心都是提着起来。
阿观见骆晓双眉紧皱,又接着说道:“想必骆大侠自当是忘了,我跟你说过甚么了。我昨日话中掺假可未必代表我与你一开始所说都是假话!”
她提起昨日,骆晓方才明白自己昨夜喝的那碗汤水,刹那领悟明白自己为何一觉醒来会是这样。
她见骆晓脸面上冷汗,更是温柔说道:“昨日煲汤,你还说好喝不是?”
他眼皮上跳了一阵,晓得自己是被她骗喝了下药的汤水。当下他不明她们一家为何如此对自己,仍是执意问道:“到底是甚么误会,你··阿观小姐,你们定是弄错甚么,为何··如此待我!”
她见骆晓说这话时一派犹豫,不由想起那日饭庄里他搭救恩情,只觉得心口一个声音在叫停自己,喊道:“你看他至今都没弄明白你为何算计他。他救你时全是出于善意。你如何能恩将仇报!”可这声音虽然来自心底最低处,却被一团怒火压着,那是复仇的念头,让一切显得无足轻重。
“我自是姓李名观雁没错,可我··爹爹姓名,那夜我不曾告诉过你,你也不曾问过,你可知晓他叫甚么,骆晓?他名琦乔两字,我这么说,骆少侠可懂我的意思?”
她说出自己父亲全名,骆晓不免是在嘴边读了几声,那“乔”字出口,心头宛若雷击,想阿观所说过的家中变故,他后脖子上都出了许多冷汗。过往与他交手之中,还当真是有一位应着这“乔”字的人,那人就是当初为他所杀的山贼寨子寨主——飞钉乔。
他这番变化表情自然被阿观望在眼睛里,想起那夜自己与他所说的身世情形,不由是作抱歉语气道:“那****说是替我姊妹们报仇,我本心想告诉你一切,可怕你晓得我出自山贼寨子会看轻,是故说了些谎话,还盼你能够体谅。”
话锋一转,继而盯着骆晓冷冷吐字道:“你也不差!却是让我现在想来都觉得荒唐,竟然是求仇人杀仇人自己,骆少侠,当真是诚恳待我!”
骆晓见她语气狠戾,又想之前听到的妇人间对话,当下已晓得她是替飞钉乔报仇,自知性命难保,也不愿多说。
“你即将要死,如何一点都不害怕!”
她本想见骆晓胆颤害怕,不想面前之人低下头来,缓了一阵,方才是暮气沉沉说话道:“我不怨你,如今被困我无话可说。只盼··只盼·阿观小姐你,若能念在我并不是纯心欺骗,替我向这凤阳城里陆府里的一个叫梅嫂的佣人传个消息,就说我已经殒命江湖,来不及报答她往日对我的恩情了,来生做牛做马也再是报答。”
阿观听他此时语气诚恳真挚,似乎全无求生想法,又见他至死仍然提起一人,当这梅嫂该是他心里最重要的人了,否则也不会如此交代了。不知怎么她见这骆晓如今一派死心,之前满心打算落空,她巴望他朝自己求情饶命。她不愿让他死去这么轻松,仇人若是安然赴死,那自己之前所有牺牲努力又算做甚么。
“我若是假装答应,又该如何。你须知我用不着迁就你。”
她这话语说出,见骆晓仍无应话只觉心中百般不堪,他为何就不能是求着自己饶命,自己再是痛痛快快的拒绝,自己所设想的复仇,不该是这样。
“放心,我的朱姐姐耶,也快是过来寻你,我之前便是扮作你的模样,给客栈小二口信,要她往这边走来。”
骆晓仍然无她想有的反应,他心中所想,却觉自己杀了飞钉乔,如今他女儿找上来,当真是因果循环。他以前同情阿观的遭遇,此刻并不因发现自己是她的仇人而作更改可他又是有那么几分不甘藏在心中,他不甘心是因为见不到文希宁最后一面,又是对她的爱慕心意,永远都会藏在心中说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