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哑巴见他喊停,这才是停下磕来。他抬起脸来小脸胀红,额头上因为先前过于用力更是淤肿,偏偏如此落拓模样,却仍在龇牙发笑高兴。
石台上老者见他如此神色更是觉得他心性纯良,心头更喜他几分,朝他招手。哑巴见状拍了拍衣裳上灰尘赶了过去。
他几番示意之下,哑巴才是心头胆颤的坐在了石台的对面。他此刻坐在石台上脸对着老者,见他满脸污垢,活似是以往在酒家外面所见的乞丐一般,可虽是如此,想起他先前的那番本事,也当他是甚么神仙下凡,更是恭敬不敢多看。
他见小哑巴坐在自己对面又伸手示意他靠近一些,待他靠近了这才将道门静坐吐纳的心法一句一句告诉小哑巴,他说一句,便让小哑巴自己尝试一下,然后自己用语言把功法正确运行后所该有的效果感觉描述出来,小哑巴则以点头手或手势告诉他自己描述的变化是否对应。
他所修习的寒性心法,过于使得他察物自省,一方面使得他心思细腻,另一方面又是使得他自怨自艾,心思消沉。此番一些话语借由他口中说来,却是这种玄玄乎乎不可捉摸的事物来倒变得简单起来,语言也是生动开阔,他常以平常可见之物,或者大家普遍有的生活经历来比喻人体变化,就算这对面之人是一个孩童年纪的哑巴仍能是经由他点拨理解。
他教完静坐吐纳的心法,担忧他年纪小定性,又是郑重几分告诉他若想治好这哑疾必须得每天都得按他所传的方法静坐吐纳。小哑巴看他一向对自己比较随和,但每每讲到有关自己哑疾的事语气却变得格外的严重,心里也把这每日静坐吐纳当成了给这个石台上人送饭同样重要之事。
小哑巴随即选石室里一处空旷无墙之地,双腿盘膝而坐,又细细回忆那老者先前与自己所说的话语,就这么静坐起来。
他将左手置于右手之上,手掌心向上迭安于小腿上,闭眼,合唇,舌抵上腭,如那老者所言一般,正是鼻正对肚脐,以鼻入息。
心下默数息数待思虑渐趋恬静,他尝试半天,心里数字都是数到几大百字仍不能入定,当下心急,倒是忘了老者之前交代,睁开眼睛,本是想对老者示意一下自己当前困境,可见老者已经是闭眼静坐,也不敢冒然上前叨扰。
索性又是闭眼从头开始默数,可情况仍是不变,他稍微有些耐性却是数字数到了几大千字,仍是不能入定,当下心里着急,才欲睁眼,却是恍然想到之前睁眼所见老者闭眼模样,不由心衬道,哑巴啊,那老伯伯说是数数就能入定,如今定是我数数的还不够。
遂又是一边数数,他初始心中对于能否入定心存疑虑是故虽然在盘坐,可心里多想的是自己入定不了的后果结局,怕自己要做一辈子哑巴,倒是分了心神,不论他默数到多少仍是不能入定,待是他这般煎熬到深夜,身体疲乏之时,倒是强求入定的心思弱了下来似睡非睡般就这么入了定。
第二****醒过来,方才是明白自己不知不觉间入了定,一夜盘坐身子骨酸累许多,可犹然记起昨夜梦境之中,体内有股温热的气流从小腹处涌起往全身经脉流去感受,顿时身体说不出的痛快舒服。
石台上人见他醒来便是唤他过来,细问一番,这哑巴又是时时点头,却是觉得他所说的与自己先前所感受的完全契合,本是想问他为甚么自己有心入定不成,无意睡觉中倒是入了定,可自托自己声音难听,这般问题用手势又甚难形容,便是作罢。
哑巴自此便是每日入睡前必是恭恭敬敬按照他的说法静息吐纳,而那石台之人则每日除了睡觉吃饭外,大部分时间都是对着自己在面粉上所写的东西出神。哑巴有时无聊也站在一旁观看,他是不识字的,全当是图画看。
自从骆长锦那次匆匆忙忙离开地宫之后便再未回来这地宫过,东边的洞口处每日准时有人用篮子把食物与水送下来。
整个地宫也就他和那个石台上的人相依为命,那人见小哑巴站在旁边观看出神也不再问他看出了甚么没有,哑巴他观看石台上的人写字,一是出于地宫幽静实在无聊见石台上坐着的人竟可以每日对着这些字甚么都不管心下好奇,另一方面也是出于从小内心里生出对于识字念书的渴望,只是那石台之人从未提过教他识字,自己也不好意思提出,只是盼望可以从中看出些端倪。
两人如此相依为命便是一过就是四年,石台之人见近来哑巴气色神态异于初见之时,晓得他是静坐有成,体内道家真气已经是小成气候,着手教他说话。
他唤他过来,两人盘膝而对。让哑巴腾出两手分别是一手摸着自己的喉咙另一手摸着他的喉咙,借着放在石台上不远的人鱼灯焰,他每发一句话语,便让哑巴跟着说一句。哑巴经过四年的静息吐纳体质早已不同于常人,静息吐纳带来的道家真气日日夜夜都在饲养滋润全身经脉骨脏,只是处在这地宫内无人可以对比,加之这变化的慢慢累积自己也未曾发现自己的变化。
他这时盯着着石台上人的嘴唇,感受着来自手掌上由于声带振动带来的触感,便是不断尝试又是调整着自己喉咙的嗡动,他竟也可以平生第一次模模糊糊发出了像人样的话语。自他记事起知晓自己是个哑巴便是刻意避免与人交流,此时这开口第一声多多少少都带有了些厚重期望的感觉,一时心头激动眼泪蹦出眼眶。石台上老者又是言语鼓励他再说几遍话语,他更是觉得喉咙发颤,只觉原本自己被锁在一间屋子之内,此番终于出来见到了绿草蓝天。
他自幼无父无母加之又是个哑巴,从小在周围众人轻贱与忽视里长大,但在他内心里又存在着一种别扭,那就是他既渴望能够获得别人的信任与夸奖,可又格外不愿别人知晓自己心中所想。这也是他一直想识字,却从未向石台上人提过的原因。
此时他也有十一,十二岁的模样,加之能开口说话心性倒是比起往日沉闷开朗许多,也隐隐约约有了点看看地宫之外世界的想法,只是不舍这朝夕相伴的老者,想自己纵要出去也得把他走,更何况这个地宫唯一与外界有接触的便是东面那个供人送饭的洞口,便是久而打消了这一念头。
就这样每日间除了静坐吐纳外,小哑巴又多了跟着石台上人学习说话的工作,近来他会说话后,便称那个石台上的人为老伯伯,又见他对此也并不排斥,就以老伯伯尊称他,石台上老者从未向小哑巴说过他自己的名字也未向小哑巴谈过自己为甚么会被幽禁在这石室之内的原因,更也从未问过小哑巴的名字,尽管如今他并不哑了,他说话间仍是以小哑巴称呼他,小哑巴虽然好奇他的境遇,但怕勾起他的伤心事也不敢问。
这一日,距小哑巴开口说话已过去了两个月的功夫,他照例去东面洞口处拿食物。不同于往日摆好东西的吊篮,今天篮子里却是空空如也,而且隐隐约约可以听见洞的上方有着好多嘈杂的声音。
小哑巴经过道家真气滋养后,五官已经变得发达敏锐,此时见情况与往日不同,更是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耳朵贴着周围岩壁。只听见上面一群人说些甚么火丹解药,找骆王八报仇及一些乱七八糟赌咒发誓的话,他不晓得上面说话之人口中“骆王八”是谁?又是侧耳去听。
“我说咱们徘徊在这地宫门口又不进去是甚么打算,他骆长锦没受伤的时候,我··我都不怕他,他今儿受伤,正是大家一同找他报仇拿解药的好时候。”
说话人的声音刚落,原本嘈杂的人群倒是一致赞同,接下来倒是讨论起甚么人下去拿解药,说道人选声音又渐渐是嘈杂,起因多是如今候在地宫门外的诸多帮派混杂,谁也不愿意冒险进地宫里面单独去面对骆长锦。
众人正是吵闹一团,却听一人呵斥声音:“来既然来了,去又是不去,甚么模样,呸,咱们不进去,哼哼,就不能是让那老王八蛋滚出来!”
这人声音说道这里,又听他似是对手下人吩咐道:“将附近树都是给我砍下来当柴火,骆长锦当日杀死我哥哥,今日我···”
他本是想说一些撑场面话语,却是说道一半,一人冷笑几声,继而寒声道:“何至于此,嘿嘿,周帮主倒是忘了我今日身上带的宝贝了,咱们放毒蛇进去,待那老家伙死了,再是去找解药解救诸位英豪岂不是大好!”
小哑巴听他说起“毒蛇”两字,只觉得头皮发麻起来,心想这洞口上面之人分明便是要让洞里人求活不得,他一个无名无姓的小哑巴自是不会招惹如此灾难,那来人所要报复之人也只能是石室里的那个老伯伯了,想起老伯伯安危,便也不再去听。
他跑了回去将所听到的告诉老者,那人久久待在地宫,对俗世江湖之事并不是多么了解,可听哑巴说起“骆王八”只当是来地宫找自己师哥晦气之人。
他思绪一阵,且不说而今他等于半个废人,就算往昔身体健全也恪守地宫不出世准则完全无跟世俗瓜葛的任何意愿。
“小哑巴,现在老伯伯有难,可不可以请你帮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