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小二用袖子擦了擦桌椅,出门引着门外一男一女进来入座。那男的身上穿着件蓝色布衫,年纪不大约是二十岁出头,面目冷峻,眼神中布满警戒又或者是一种可以而然地挑衅。他昂首挺胸左脚才跨入客栈门槛,眼睛环视间已经将一客栈人物打量清楚,腰间所悬着的长剑让他看起来是威猛非常。
他进了客栈显然怕之前小儿没有将凳子弄干净,又是用袖口将两张凳子拂了一遍,方才是坐下。他既是坐定身后女子也是随之坐下,那女子如今身穿着件翡翠色的罗裙,头上更是别着寻常货色的发簪,二人坐定,当即呼过来小儿,随意点了壶茶水,沏饮起来。
之前男子腰间的长剑如今已经是被他取下按在桌子之上,两人喝茶之间颇多是耳语,声音更是细微不容旁人听见。
身着罗裙的女子显然比身旁男子年轻了几岁,明是芳华年纪,却少见她脸上甚么笑颜,此番两人耳语之间,也多是男子讲与女子听话,女子只是点头手势,不曾说有一话。
客栈里一众客人本是无聊所谓,此番见着一男一女登配模样,倒是不觉间多往这一桌子上探去,也是一些地痞无赖见女子生的貌美本欲上前搭话,可见两人所在桌子上被那男子压着的宝剑,又见女子身上也配着长剑便去了这念头,也不知他二人是甚么高门大派,自托是自己惹不起的。
一时间客栈之内多是将目光注意在这对卓绝独立的男女身上。这两人一路走来竟也是习惯,此番虽觉众人无礼,可想来多少也带有些自矜之感,倒未是有多大反应。
女子偶然间转头一看,眼光正好与身后一桌子上目光交接,骆晓与她目光交触心里叫了句不应该,连忙低下头饮自己桌上的茶水,又在桌子底下一手拉扯着旁人的衣服,低声道:“少爷,快低下头,咱们被人家发现了。”
原来刚才这主仆二人也都似客栈众人一番被二人所吸引,不觉主仆二人都望的出神。至于这主仆二人为何在这儿,这是后话了。
陆承瑜受他这么一提醒,却是见那女子明是看见自己,却也不转个方向,两人对视一阵女子也不生怯,到头来反而是他吃羞,赶忙也低下头学着一旁的骆晓假装在喝茶水。
他将手上的茶水不断往嘴唇边送去,几次都是送错方向,心中所想仍停留在女子之前回眸一幕,想起那女子却是见到自己仍不掉头转身,当即按耐不住心下一阵狂跳,嘴里喃喃同骆晓低语:“她刚刚看我了,阿晓,你看见没有,她··哎··真漂亮!”
他出生凤阳的富贵名门,平日里又一直待在陆府里,如今这好不容易出来一趟,竟然有此番收获心下不由觉得出门之前苦苦哀求爹娘当真是值得。更何况他少年公子,本身模样更是俊朗,对待女子的眼光一向挑剔,之前多是看着她侧身背影心中还有一种打量意味,如今对视一阵,心中如是打鼓,不断乱颤。
骆晓此番仍在“喝茶水”,听陆承瑜与自己这么言语,往日二人相处不曾听他话语中称赞过甚么女子漂亮,多是他时有时不有的在骆晓耳边评价哪家小姐俗气又或者小气,自己跟她开一丁点玩笑就哭哭啼啼。如今只是在客栈中错面偷看,便是作此评断,也知是这女子十足漂亮,让他动心。
他抬起头去,再是往前看,之前回头的女子已经是转身回去,此番正是在于身旁男子耳语甚么,如此一看,心中不由是当他们两人是一对了。顿是觉得之前与陆承瑜那番偷看委实是太过冒进,若是惹怒了女子身旁威猛的少年剑客该如何是好。
他暗吸了几口气,一阵凉意涌往心头顿觉平静不少,在陆府的五年来的苦修已经使他的寒性真气有所小成,他因这真气物性影响本身就偏寒,遂也渐渐同之前地宫中老者一样遇物显得格外清醒,决策之前多有思考,而不像这陆承瑜带了些少爷脾气。
不知是身旁男子说了甚么,她终不吝啬露出自己笑颜,好似是氤氲雾气的山谷里涌现出天明前曙光。初始进来客栈她予人文静感受,这番笑容开展,又是热烈含蓄,洒脱自然,不像一般大家闺秀般用衣角遮掩。好似这世界上所有的美她都拥有,展不展示却是她自己说得算,身后主仆二人不知不觉听她笑声出神。
她笑了一阵,脸上渐趋平静。过了一会儿那少年剑客从衣襟中掏出一锭白银“砰”放在桌子上,继而一手“啪”压着自己桌上宝剑,随后大声说道:“我与师妹初来贵地,对于贵地一些地方位置还不熟悉。若是在场谁人愿是相告在,这锭银子全当是小小谢礼”
至于主仆两人为何在此处,还要追究到那陆敬修前一个月收到一份来信,这封信使他们夫妇俩急于去外出一趟,两人既是要出远门,怕陆承瑜惹出甚么祸端便叫过他们两人训话,本意是要骆晓多督促陆承瑜在陆府里上进读书。
哪知陆承瑜知他们要出行死活赖着要跟他一阵出去见识见识。他晓得陆敬修不吃自己这招,便在吴氏面前死缠难打,吴氏本就心软,又想所见之人在辈分上可以说是陆承瑜的爷爷,便同陆敬修商议一下。陆敬修向来就依着这吴氏,此刻听她一劝便答应了一家出行的建议。
陆承瑜听后自是高兴非凡,骆晓一直又迟迟找不到离开这陆府的理由,他心里本就是有出去寻找老伯伯的打算,此番也是请求一同出去。陆敬修想他毕竟不是陆府之人,如今长大去去留留自然无须要自己同意索性答应。
骆晓未将自己要求同去原因说给任何人听,反是陆承瑜见他同去心觉得长途之中有伴更是高兴。他与骆晓虽是主仆关系,可五年身旁常伴,多少冲淡了这主上仆下的约束,可若说二人是兄弟,却又言过其实难掩身份差距。
四人加上这陆府里两个伙计打理好一切便上了路,陆敬修一路走来兴致颇高连以往在府中不愿多谈的这江湖之事,也跟陆承瑜道来,原是往日他少年时候曾游侠全国,这众人所要去的目的地他年少时也曾来过。
骆晓虽是旁听但心想自己既然要入足江湖寻人,一些江湖之事便有用心记住的必要。陆承瑜见父母往日不肯多谈江湖之事,如今开讲自然也听得出神。
待是旅途尽头到了目的地,吴氏见两人尚且是年幼,不曾是远行过,又见旅途之中多是乏味的舟车劳顿便拿出了银两让他们二人好好出去逛逛。陆承瑜虽是身子劳顿,可心中贪玩便不作休息接了吴氏给的银子拉骆晓逛起街来。路上有古怪新鲜的玩意他便赶上去看看,这卖东西的人见是个小少爷,自然是大力吹捧了,可陆承瑜偏偏是装作欲买的模样,听这些小贩们天花乱坠的说完好,又笑呵呵的离去,骆晓出身贫贱心里晓得寻常市井中讨活不易,见离着小贩远了,便低声对陆承瑜说道:“少爷咱们这不太厚道。你若不买跟他们明说就成,何苦还耍弄人家呢?”
陆承瑜也不理他随口说道:“我只是觉得好玩而已,你们不认为这很有意思么?”骆晓听他这么说,知道自己若是再这么说下去就逾越了,毕竟两人纵使往日相处的如何好,骆晓也始终把梅嫂当初劝自己的一番话语铭记在心,须知主下有别,这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逾越,当下便也不再说。二人逛了一阵子,待是新鲜感尽,倒是才觉得旅途中劳顿,找了家客栈坐进去歇息去了。
如今这少年剑客说话整个客栈之中都是听得一清二楚,只不过众人都没见过问路这么阔气的,又见男女做着江湖人物打扮,怕是寻人问仇家地址,不敢是自找麻烦。女子见无人敢上来说话,这下也是替师哥说话温语道:“我与师哥初到此地,事态紧急,还望有人可以好心相告。”
她之前说话多是与自己师哥耳语言,众人除了她之前的笑声不曾听过她说话声音。此番与众人说话,声音就似是泡蜜糖中一番软软甜甜,陆承瑜如今又是抬头见她侧脸说话样子,想见之前她那番未能得见的笑容姿态,却是恍然一动,要起身去答她所问,唯恐旁人抢了自己机会。
骆晓见他要起身知他要去,想起两人也是才到此处如何晓得一些位置地点,不由是劝他坐下,可饶是他怎么说,陆承瑜也不搭理,他从自己桌子边站起身子抢着说道:“这我知道,这我知道!”
话语说完,见女子与男子都看着自己,索性是一边说话一边跑了过去,客栈众人见他公子哥打扮,之前说话模样又是仓促,只道他见色起心想着法子与人搭话不由一阵哄笑。陆承瑜也不理其他人笑话,此时只觉得能够与她说上几句话也是好的。
女子见是刚才偷看的主仆两人中的少爷,心里已经有了主意。陆承瑜站在她身旁只觉一阵香气袭来,不由是忘乎所以心神颠倒,若不是在袖子里掐了自己一下,怕真是忘了自己过来的目的,缓起语气便是殷切向她问道:“姑娘有甚么事要问?我一定告诉你。”
少年剑客见他如此谄媚心底更是厌恶,他借着问路就是想在师妹面前耍耍威风,哪里想到冒出这么一个小子,可当前话已经说出不好是再做反应。女子遂是缓缓问道:“我与师哥初到此地,正要前去此地一座叫翠香楼的地方,不知公子可知它在哪里?”
她说话之时红唇轻起贝齿偶露,红白搭配之间更是让人惊艳,陆承瑜回过神来,听她说起“翠香楼”只觉自己好像听过,再是一想正是他与自己爹爹他们会合的地点,本是怕自己回答不上来,如今见是同路连忙堆起笑意说道:“我知道,我知道,翠香楼我也要去,我带你去。”
他话语中说“带你去”,全是不把女子身旁的师哥当人。女子见他这么说,虽是觉得未免过于巧合,怕是他为了迎合自己刻意乱说,当下只能是温语附和说道:“就劳烦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