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蒂丝一点都不示弱的盯着哈西那姆,声音倒还是很平静——自从当年经历过搬家的风波之后,已经把握到哈西那姆感情脉搏的莉蒂丝再也不会为这个男人的声势恐吓所担心——现在轮到她让哈西那姆头痛了。
哈西那姆盯着她看,而莉蒂丝亦执拗的注视着他,过了一阵子,哈西那姆开始回想自己最后一次拒绝莉蒂丝的要求是什么时候,在发现自己已经想不起那个具体的时间以后,哈西那姆决定放弃——就让那个时间继续想不起来吧。
他转过身去开门,手上仍然拎着那个大包裹。
“士兵们一定会嘲笑我的……”
“所以说么——还是让我来背吧。”
莉蒂丝空着双手步履轻松的跟在哈西那姆背后,幸福的笑着。当然,哈西那姆的回答也完全在她的意料之中:
“不必了……还是我拿着好了……”
站在城墙壁上,看着帝国军卒一队队走出去,虽然下面的人个个怨声载道,但在城墙上的人却是带着满脸羡慕看着他们。
“唉,父皇真过份——为什么别人的惩罚是出城训练,却唯独不许我离开城门一步!”
被下达了禁足令的帝国公主西奥苔丝如今只能待在城墙壁上。城外翠绿的草地,碧蓝的天空处处令她向往,可她却不能出城一步。
西奥苔丝心中已经不止一次后悔不该那么急着从圣山科奥林斯上返回来,可她现在后悔已经迟了。
“整整一年啊……以后的日子可要无聊死了!……父皇真可恨!”
西奥苔丝再次发出抱怨的声音,而站在她身后的亲卫军官博尔克斯终于忍不住开口相劝:
“殿下也许可以多和安特亚斯军团长切磋切磋剑法——皇帝要求殿下您留在城里一年,而同时又特地将安特亚斯老将军留下,正是为了要殿下提高剑术。”
“那个老头子!——他巴不得我整天陪着他聊天说话呢……一天到晚唠唠叨叨的,烦都烦死了!”
西奥苔丝无精打采的说道,过了片刻,突然又想到什么似的撇了撇嘴角:
“哼——没准儿正是那个老家伙在父皇面前多嘴,才害得我不能出城……对!一定是这样——博尔克斯,我们走——回去拔他的胡子去!”
博尔克斯苦笑了一下——整个帝国也只有公主西奥苔丝,才敢用这样的口气谈论四将军之一的老将安特亚斯。当然,他也知道西奥苔丝和她师傅之间的感情其实是很深厚的。
不过西奥苔丝可是一位地地道道行动派的公主——她一旦想到什么就要立即动手。此时一边说着,一边竟然真的朝城墙下走去。不过,还没走下城墙,就被人迎面截住了。
“公主殿下,原来您在这里啊……”
来人显然在城里四处找了一大圈,此时正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着呢。西奥苔丝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是巴格纳德啊?——找我有什么事?”
“是宰相大人……宰相大人想请您过去一趟……”
新任的宰相副官好不容易才调整好呼吸,说明来意。但西奥苔丝脸上的诧异神色却愈发浓厚了:
“夫利斯宰相找我?——有什么事么?”
“是关于莫拉法尔……为了玛鲁迈斯冒犯公主的事情,宰相大人正在对推荐死亡佣兵团的莫拉法尔做出惩罚……可是莫拉法尔却突然大叫冤枉,甚至要求和公主当面对质……”
“胡说八道!——小小一个副官,竟敢提出如此僭越的要求——公主殿下怎么会和一个巫师当面争执!”
尚未等西奥苔丝做出反应,她身后的侍卫官博尔克斯抢先怒吼起来。巴格纳德也知道这要求不好办,有些为难的摸了摸脑袋:
“是……下官当时也这么说,可是莫拉法尔执意要求,甚至抬出帝国军律作为理由……宰相大人也没办法,只能让下官来敦请殿下。”
博尔克斯顿时沉默了——卡奥斯的帝国军律中确实有允许被告要求和原告当面对质的条款,虽然两人身份悬殊也不能例外。他只能用询问的目光注视着西奥苔丝,看后者做何打算。
西奥苔丝也愣了愣——本来她在夫利斯面前告莫拉法尔一状只是顺便而已,其实早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了。但现在身为宰相的夫利斯既然要正式处理,西奥苔丝也不得不去尽自己的举证义务。犹豫了一下,西奥苔丝还是点了点头:
“好吧——反正我现在正好无聊呢。”
片刻之后,他们到达了宰相府。厅堂之上,帝国宰相夫利斯居中而坐,十余名黑龙圣修士团的中队长将官肃立一旁,但他们的目光都落在跪在厅堂中央的那个巫师——曾经的黑龙圣修士团副军团长莫拉法尔身上。
看见巴格纳德将西奥苔丝领了进来,夫利斯连忙起身迎接并且让座。等到西奥苔丝等人坐下以后,审判便正式开始了。
“莫拉法尔,现在你还应该没什么话说了吧。”
带着几分无奈的心情,夫利斯注视着跪在下面的巫师。他一向都很看重莫拉法尔的才能,这一次不得不处罚他,帝国宰相的心里也未尝不感到惋惜——所以他先前曾经暗示莫拉法尔逃走,而刚才莫拉法尔要求找公主对质,他也没有特别反对。
然而莫拉法尔却抬起头:
“大人,下官对帝国的忠诚天日可鉴,之所以推荐死亡佣兵团,也纯是为了替大人分忧,收拾当时在国中四处流窜的南十字军残匪——下官并不认为这能够成为下官获罪的理由。”
“可正是你推荐的死亡佣兵团,在特里科破坏了公主殿下全歼南十字军的计划,并导致拉格茜丝小姐身受重伤,如今尚在圣山科奥林斯上调养——这难道还不足以获罪么!”
巴格纳德厉声斥责道,但莫拉法尔只是冷冷一笑:
“这正是我要请公主殿下亲自前来的理由——西奥苔丝殿下,您说死亡佣兵团在你们快要全歼南十字军的时候突然出现,并且不分青红皂白的同时攻击双方……这才导致了南十字军的逃走……您是这样对宰相大人说的吧?”
听到莫拉法尔的语气不善,西奥苔丝有些紧张起来,但眼下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当然不能示弱,考虑到死亡佣兵团已经全灭,玛鲁迈斯本人更是死无对证,西奥苔丝硬着头皮点点头:
“是啊——当然是这样!”
莫拉法尔冷哼了一声:
“殿下可敢发下誓言保证这是事实么——以殿下至亲之人的名誉以及性命来立誓!”
西奥苔丝顿时语塞,而她身后的博尔克斯则大声怒吼起来:
“大胆!竟敢对公主殿下如此放肆!”
莫拉法尔却是丝毫不惧,反而抬眼看着他:
“你是叫博尔克斯·席德纳吧——你不也参加了那一天的战事么,那么你可敢立誓——用席德纳家族历代祖先的名义,证明那天所发生的事情确实如公主殿下对宰相大人所说?”
“你……”
博尔克斯气得脸上青筋暴出,但毕竟不敢立誓——他当然知道西奥苔丝是在撒谎,而卡奥斯帝国的习俗:人们极重誓言,就算是平民百姓说出的话也决不反悔,更何况象他们这种贵族子弟——当然,身为皇族的西奥苔丝就更不用说了。
抓住了对方弱点的莫拉法尔愈发得意起来,再次冷笑了两声:
“怎么,如果这一切都是事实,两位为何不敢起誓证明?”
西奥苔丝再也坐不住了,她怒气冲冲的跳起来:
“你竟敢怀疑我说的话!——这可是大不敬的罪名呢!”
莫拉法尔冷冷一笑:
“就因为殿下的言辞,才导致下官成了待罪之身,如今就算多加上一条罪名又有何妨——只是殿下首先得将下官那第一条罪名坐实啰!——还是那句话——殿下敢不敢用自己至亲之人的名誉和性命起誓,证明下官确实应该为殿下在特里科的失利而负责。”
西奥苔丝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别看她平时张扬跋扈,在父亲和师傅面前每每恃宠而骄,令他们大感头痛,但对家人的感情其实却是极深厚的,要她用那些人的名誉和性命来为自己的不实之言担保,西奥苔丝万万不敢。
“可恶……要是拉格茜丝在就好了,她准能吵过这个家伙。”
虽然心里这么想,西奥苔丝却知道自己是万万说不过眼前这个讨厌家伙的。再回头看看博尔克斯也是一脸为难之色,万般无奈之下,西奥苔丝只得施展出公主的特权——或者说是女人的特权。
“哼!不跟你罗嗦了——夫利斯宰相,我先走啦!”
丢下一句话,西奥苔丝飞也似地逃离了宰相府,博尔克斯自然也是紧随其后。留下宰相府内一帮吃惊的修道士,以及一个得意洋洋的巫师。
“怎么样,大人如今总应该相信下官的无辜了吧。”
看到原告逃离现场,留下来的被告自然是得意洋洋。而作为法官的宰相夫利斯脸上也充满狐疑:
“难道……难道殿下真的说谎?……为什么?”
“据下官所知,当时死亡佣兵团与公主殿下的部队交战在先,而后南十字军突然加入——并且竟然立即帮助西奥苔丝公主共同对抗玛鲁迈斯。”
“胡说八道——南十字军怎么会帮助帝国的军人!”
巴格纳德立即怒斥,但莫拉法尔却极为坚持:
“为何如此,下官也百思不得其解——但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不信宰相大人可以派人去皇家剑士军团中查一查。下官甚至还听闻——西奥苔丝公主在返回天舞之城后竟然派那个博尔克斯专程前往阿古利亚皇国,就是为了给南十字军的军团长莱恩斯送致谢信……”
如今莫拉法尔反过来指控帝国的公主,但还没等到他说完就被夫利斯摆手阻止,并用怀疑的目光注视着他:
“……你是在暗示——西奥苔丝公主与索菲亚人有牵连?”
莫拉法尔终于低下头——他的气势毕竟及不上宰相夫利斯。
“下官不敢……下官只是陈述事实,至于其中代表什么涵义……还要请宰相大人自行判断。下官位卑职小,纵有天大胆子也不敢随意揣测殿下的行为……”
夫利斯缓缓点头:
“这样最好——记住这句话:西奥苔丝公主乃是皇帝陛下的掌上明珠,更是安特亚斯老将军的爱徒,公主殿下的事情,不是你能随便插嘴的。”
听到宰相的语气有些松动,莫拉法尔立即又显出那副谦卑的嘴脸:
“这是当然——若非为了自保,下官此番也万不敢对公主殿下无礼……只是,下官的冤屈……”
夫利斯微微颔首:
“看来事情确实没那么简单——这件事情暂时不算你的罪过,站起来吧!”
“是,多谢大人。”
莫拉法尔兴冲冲站起身来,而旁边的巴格纳德脸上神色微变——若是莫拉法尔没事,他岂不是要官复原职?注意到了部下的神情,夫利斯突然又做出补充:
“不过,死亡佣兵团终究是给帝国带来了不小的麻烦——况且他们袭击公主殿下也确是事实。所以莫拉法尔你仍然要为此负部分责任——你副军团长的职位暂时还是由巴格纳德代替吧。你且静下心来,多为帝国立些功绩,以为补偿。”
莫拉法尔脸上显出不满的神色,但还是只能点头遵命,最终,无可奈何的告退了。
看到事情已经结束,其他将官也纷纷告退。片刻之后,当厅堂中只剩夫利斯与巴格纳德两人时,夫利斯缓缓开口询问:
“你刚刚从城门口那边回来,应该知道些情况——将士们对此次的惩罚有何意见?”
巴格纳德犹豫了一下,但他可不象前任莫拉法尔那样逢迎拍马,还是说了实话:
“士兵们怨声载道,特别是对于宰相大人您……颇有怨恨之词。”
夫利斯点点头,脸上颇有怃然之色:
“和我预料的也差不多……因为我自己不必出去……唉,陛下的一片体恤老臣之心固然让人感动,可此举却陷我于不义之地啊……”
抬眼看着巴格纳德,夫利斯突然正容说道:
“你还是应该去准备一下——无论如何,我也应该随同大军一起离城才是。”
“可是大人您的身体……再说城中也需要您主持大局啊。”
巴格纳德立即出言劝谏,夫利斯却只是摇头:
“我虽然年纪大了,身体倒还一直硬朗……城里面的事情有阿尔方斯将军做主,也可以不必担心。”
“可是陛下的旨意也不能违背啊——如果大人您同意,可以由下官代替您出城训练。”
巴格纳德依然试图说服老师放弃出城受苦的想法,但夫利斯只是淡然一笑:
“惩罚方式乃是我所提出,我自己怎能置身事外!你也许可以替我承受惩罚,可你无法替我承担士兵们的怨恨哪!——至于皇帝陛下那边,我现在正要去觐见陛下。”
当宰相夫利斯走进皇帝寝宫的时候,他正好看见皇帝法兰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不过,一看见夫利斯走进来,法兰立即又重新坐下了。
“贤卿来得正好——朕此番出城督军,城中的事情,就要贤卿多多费心了——特别是西奥苔丝那个顽皮丫头,一定要管束住!”
夫利斯深深低下头去:
“这件事情……陛下,微臣恐怕要令陛下失望了。”
“为什么?”
法兰蹙起眉头,夫利斯连忙做出解释:
“因为微臣希望和陛下一同出城,共同承担起每一个帝国军人应该承担的责任!”
“朕不是说过了么,贤卿年事已高,又要操劳国事,不比那些终日间无所事事的贵族子弟,需要出去刻苦锻炼……朕接受贤卿的惩罚建议,乃是为了提高帝国军的实力,而不是为了去冒失去宰相的危险!”
法兰的声音有些高,夫利斯的头却更加低下去,声音也有些哽咽了:
“陛下对微臣的爱护之心,微臣当然万分感激……可是陛下,正是因为这惩罚措施乃是微臣提出,所以微臣才决不能逃避——否则,微臣日后又以什么脸面去号令群臣,指挥大军呢!另外……”
夫利斯突然抬起头,看着皇帝法兰:
“陛下同意微臣的建议,却又表示要亲自出城去,难道当真仅仅是为了向群臣表示气概么?或者……还是为了北方草原上的敌人……”
法兰脸色微红,随即就哈哈大笑起来: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贤卿啊——不错,朕此番亲自出城,也是为了向塔利亚斯人洗雪前次败北的耻辱——朕打算在这半年之内好好训练,待各军团都训练精熟以后,便利用剩下的半年时间好好检验我们的训练成果——那就是进攻塔利亚斯,消灭那些游牧的部落!”
夫利斯微微一笑:
“大军征战,不比儿戏,岂有不通知臣下而君王自行其事的道理。”
虽然并没有谴责的语气,但法兰的神色还是有些尴尬:
“这个……朕也想过和诸将商量,不过考虑到去年对付南十字军的行动颇不顺利,而且我帝国的损失也不小,若立即再提出征战,恐怕朝中群臣大都不会同意。所以便想借着训练的机会,直接将部队拉出城去……却不料依然会被贤卿看破。”
夫利斯颔首微笑道:
“陛下这些天来令内政官大量准备马匹草料,且又四处搜集有关塔利亚斯的资料消息,微臣若还是看不出端倪,当真有辱陛下平日里的信任和帝国宰相之地位了——只是陛下,那塔利亚斯青年王不是一般的敌人可比,据闻当年南方剑圣欧内斯特的三个弟子之中,要以此人最是聪明多智,虽比不上海因,克瑞斯等人的天纵奇才,却也是少有的智将了……陛下要与此等人物为敌,却又不要微臣在身边辅佐……未免有些太托大了。”
“贤卿不反对朕出征塔利亚斯么?”
和刚才相反,虽然被批评为“托大”,但皇帝法兰却是满脸惊喜之色——因为他从宰相的语气中听到了赞同的意思。
夫利斯果然点点头:
“塔利亚斯虽然地域广大,但草原上那些游牧民族分布极散,向来不能统一行事,所以也就一直无法对我帝国构成直接的威胁——然而这一切随着那个青年王奇立恩的登基完全改变了——他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能够让塔利亚斯各部族统一行动的王者,这对我们帝国的威胁太大!”
“有这么厉害?朕可没想到那么多,朕想要出战,只是为了报去年那一战的败北之仇而已。”
听到皇帝法兰的言辞,夫利斯淡淡一笑,继续谈论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