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坏消息接二连三传来,本来诸侯们都跟着刘邦干,如今大败,那些人马上偷偷跑去投奔项羽了。这也很正常,这世上谁不趋炎附势?而且这还不仅仅是趋炎附势的问题,而是立场问题,跟错了,全家的命就没有了。所以中国历史上最后胜出的团体,总喜欢宣传自己是吊民伐罪,很得民心,使得敌方集团的人纷纷“起义”投奔。实际上哪有什么“起义”,不过是见自己这方军事失利,不得不投降对方以保性命罢了。
不但诸侯们都和项羽接好,连塞王司马欣、翟王董翳也偷偷脱逃,跑到楚国那边去了。
然而齐国的田横集团是不可能投降项羽的,在项羽回师进击刘邦的时候,他得了喘息之机,又去进攻项羽新立的齐王田假。田假不敌,第二次逃回楚国。项羽这回生气了:“你丫怎么就一块烂泥扶不上墙呢?两次都被人家赶出了祖国。你自己看怎么办罢?”
田假在项羽身边呆的时间也不短,一看项羽面色不善,赶忙打着寒战求恳:“小人毕竟姓田,是齐国王室,要不组织个流亡政府,跟着您摇旗呐喊?将来您再去打齐国,也不怕师出无名。”
项羽不耐烦地说:“行了行了,我这里难道还缺姓田的?死了你田假,我不可以用田都?说句你不爱听的话,我用只田鸡都比你强。”
站在旁边的田都不由自主地挺了挺胸。项羽继续数落田假:“你这叫临阵脱逃,胆乏不斗,得交法院处理。虽然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按说我该徇情枉法,救你一命。但我们楚国司法独立,法院该咋判咋判,你不能怪我。”
说完,两个法警上来将田假拷走,很快法庭宣判:“田假临阵脱逃,胆乏不斗,按照法律当判处腰斩。”田假就这样完蛋了。
这边刘邦躺了好几天,总算恢复了精神,召集手下问:“这次项羽把老子打惨了,老子咽不下这口气,一定找回场子,你们有什么良策?”
手下都面面相觑:“那竖子太厉害了,我们要报仇还真不大可能。算了,不如封住函谷关,我们自己过自己的小日子算了,别去惹他。”
刘邦骂道:“放屁,放狗屁,臭不可闻。我们关起门,他们就会让我们过小日子吗?楚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况且老子实实在在咽不下这口气。”
张良插嘴道:“可光凭我们,确实打不过他啊。”
刘邦道:“我也不想要他的土地,就想干掉他解气。谁能帮助我把这事办成,关东的土地全部作为封赏。”这语气好像全国已经都是他家的。
张良道:“这就好办了,有两个人可以拉拢。一个是九江王英布,一个是巨野渔业公司总裁彭越,这两个人都不是凡庸,如果大王肯把关东让他们平分,他们一定会投向我们这边。”
刘邦道:“彭越不错,一直跟项羽对着干。但英布是项羽的爱将,也能拉拢么?”
张良道:“只要肯花钱,没有办不成的事。况且上次项羽征召军队去攻打齐国,英布称病,只派了手下带着几千人去,项羽对他也挺不爽的。”
刘邦大方地说:“好,那关东就分给他们了,你去办。”
张良说:“我们自己还有一个人可以重用。”
刘邦道:“谁?”
张良道:“韩信,说实话,大王身边的将领,能独当一面的只有他了。”
刘邦道:“他真这么厉害?你是不是和萧何统一了口径?”
张良道:“扯淡,韩信又不是高干子弟,我吹捧他有什么好处?”
刘邦道:“也是,看来这家伙是有点本事,连你都这么在乎他,好,就听你的。我们再说说英布,那家伙是什么来头?我听说他有个外号叫黥布,咋回事。”
下面是张良的叙述。
英布是安徽省六县(今安徽六安)人,号称是皋陶的后代。皋陶有子孙建了一个英国,所以他的后裔就以英为氏。他小时候,邻村看相的王半仙告诉他:“你的相貌大富大贵啊,起先会吃点小苦头,被官府捉去施刑,然后会当王。”英布听了一笑置之,长大后他在市井里混,经常参加打架斗殴,果然被官府捉去,给他施了黥刑,脸上刺上了大大的字:流氓劳改犯。亲戚们都为此羞得抬不起头来,英布却想起了王半仙的话,厚颜无耻地说:“王半仙早就说我会先受刑,后当王,看来我的好日子就要来啦。你们先借点钱给我办件重要的事,等我当了王之后百倍奉还。”亲戚们不信,但又不敢惹他,只好凑了点份子,他用那钱买了两瓶好酒跑到公安局去,找户籍警要求改名为“黥布”。户籍警很纳闷:“你现在可在保释期,很快就要押送到骊山去劳改了,还捣什么乱。”
英布低声下气地求恳:“报告政府,您就给我改了罢。这事都怪我爹,因为‘黥’和‘英’听起来一样(英、黥两字古音相当接近),当年报户籍的时候,户籍警写成‘英’字,叫他核对,他又不识字,就糊弄过去了。我不是读了个高小毕业嘛,知道祖宗原先姓‘黥’,不姓‘英’。这事要不知道倒也罢了,现在知道了还不改,对不起祖宗啊。”
户籍警有些不高兴了:“你的意思是,我们工作不负责任?给你把姓写错了,你是不是还想控告我们,申请国家赔偿?”
英布赶忙弓腰赔礼:“报告政府,借小人一千个胆子也不敢啊,况且责任也不在政府,都是小人的爹文盲,给政府添麻烦了。小人想着马上就要去异地劳改,不能孝敬父母,临走时做这么一件好事,也算略尽孝心吧。”说完赶忙把两瓶酒递过去。
户籍警看到酒瓶上“茅台”两个字,问:“小摊上买的吧?”英布又陪笑:“小摊上买的,小人自己喝就是了,哪敢拿来孝敬您?”
“那就是了牢房传达室买的?”户籍警道。那时探望犯人的亲属要捎吃的喝的,外面买的不许带,必须在牢房传达室买,户籍警知道那里没什么真货。
英布赶忙辩白:“不是不是,特地托人从贵州带来的,绝对真货,我为此还借了高利贷呢。”
户籍警接过酒瓶:“那我就笑纳了。不是我说你,姓‘英’多好听,英雄主义,英气勃勃,英姿飒爽,还有不列颠大英帝国,英语,哪样好的不和英挂钩,你干嘛非要改姓‘黥’呢?一看就晦气,你还嫌判刑判得不够重是罢?”英布说:“就算晦气也认了,祖宗之法不可变啊。”户籍警肃然起敬:“看来你他妈的还真是个孝子?好吧,下不为例。”
听到这里,刘邦发疑问了:“这家伙真的认为祖宗之法不可变?宁愿改成那个晦气的姓?”
张良道:“这倒不是,英布这家伙精着呢。按照民俗学的观点,一旦预言有什么事,你就马上去迎合预言,一定会梦想成真。当年望气者说东南方向有天子气,秦始皇就特意东巡会稽郡,想让自己的去迎合。因为他自己是天子啊。要是他不去,就疑心预言会应在别人身上。英布也是这样,他听说自己受刑后就能当王,干脆改姓黥,以迎合预言,希望好梦成真,心想事成。”
刘邦摇摇头:“傻瓜,这有什么用,他当拜年说套话呢。秦始皇的天下不就倒台了吗?不过他巡游会稽以迎合预言,难道项羽那家伙真的能当天子?我他妈的这辈子就命中注定会被他压住?”
张良道:“不一定,您住的沛县也在东南方,再说您隐居砀山的时候,不是头上也常显五彩云,让您老婆一找一个准吗?”
刘邦有些惊讶:“这个故事是我前几天才编造出来,准备在战胜项羽后再广为宣传的,显得我上应天命,你怎么会知道?”
张良嘿嘿一笑:“戈培尔先生说,谎言重复一千遍,就会成为真理。我看神迹的编造宜早不宜迟啊,何必等到战胜项羽后,现在就开始宣传,不但可以统一全军思想,天下愚民都会认为您是天子下凡,不拥护你都不行。”
刘邦道:“说得也有道理,赶紧设立一个宣传部,部长你看让谁当比较好?”
张良说:“非陈平莫属。”
刘邦嘻嘻一笑:“那家伙最阴,我看也只有他能胜任。”吩咐左右:“立刻命令铁匠铸造‘宣传部长’官印,择吉日拜陈平为部长。”又面对张良:“英布的故事,继续讲。”
张良继续道:“后来秦始皇死了,英布以黥徒的身份输送道骊山苦役,在骊山,他广为结交朋友,和各地的流氓头子桃园结义。后来天下大乱,骊山秦兵都调去镇压叛乱了,他就趁机率领一帮马仔逃回家乡,到长江上做了江盗,一直等到陈胜起义。英布跑去面见当地的少数民族首领番君吴芮,建议一起联合起兵抗秦。番君觉得他很有才华,当即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和他一起发兵北上。这时章邯已经击破了陈胜,革命转入了低潮,但英布的军队还在清波打败了一支秦兵,最后他听说项梁也在会稽起兵,追慕他贵族的身份,就和陈婴、蒲将军一起跑去投奔了项梁。这家伙打仗确实很勇敢,在项梁麾下,是击破景驹、秦嘉军的主力。项梁对他非常青睐,封他为当阳君。项羽后来击杀宋义,也是先派他渡河击秦,屡有斩获,让项羽信心倍增,全部渡河攻击章邯、王离,巨鹿一战,大破秦兵,虏王离,降章邯,威震天下,这些,英布在其中可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啊。后来坑杀秦降卒二十万,攻下大王你在函谷关设的守备,都是英布做的。可以说,如果没有英布,项羽就像断了左膀右臂,威力不说打五折,七折八折还是有的。也就是说,项羽的性命本来是千足金,大王你倾家荡产是买不起的,但是如果你把英布拉过来,他那千足金顶多就变成18K的彩金了,你只要借借高利贷,咬咬牙还是买得起的。”
刘邦大喜:“那我就向英布借高利贷,买下项羽,然后……”他本来想说“再干掉英布,这样高利贷也不用还了”,但一想韩信等人都在身边,不能早暴露自己的歹意,寒了他们的心,于是改口道:“然后封英布为淮南王。你们看如何。”
张良点头:“就是这个主意。”
接下来要选定出使九江国的人选,这人选不能马虎,口才要特别好,否则事情不但办不成,反而使得英布与项羽团结一心,自己就完蛋了。刘邦向西退到虞县(今河南虞城北),还是没想好派谁去,心烦意躁,大骂身边的人:“你们这些废物,没有一个能担当大事。”一个谒者(贴身长随)叫随何的不服气,应道:“大王,你什么意思。”刘邦说:“没什么意思,我只恨没人替我出使淮南,见九江王英布,劝说他派兵背叛项羽,只要能把项羽牵制住几个月不来打我,这天下就一定是我的。”随何道:“这个容易,派我去。”
也不知道刘邦有没有对随何进行考试,反正最后是让他带着二十个随从走了。随何说:“路途遥远,走到那恐怕也不易,别太着急,反正事情我一定会办成,办不成我不来见你。”刘邦道:“放屁,你必须给老子紧走慢赶,要是等老子被项羽搞定了,你办成那件事又有什么用?”
那边随何一走,这边刘邦也没闲着。他很快跑到荥阳去了,各地的败兵闻声都跑来相会,尤其让刘邦惊喜的是,萧何送了几百个车皮的新兵前来报到,都是刚从关中征发而来的,而且老的老,小的小,基本上都是老弱病残。按照秦朝的法律,满了16岁(或说15岁)才“傅籍”(登记为成年),可以征发去赴徭役和兵役;超过60岁,就有资格养老,不赴徭役和兵役。可是兵荒马乱的,打了四年仗,又被项羽坑杀了20万,关中地区符合征发标准的炮灰太少了,而刘邦在前线又损失了巨量炮灰,不补充不行啊。
虽然尽是老弱病残,但看上去毕竟黑压压的,还有些威势。再说冷兵器时代,人海战术还是管用的,至少可以消耗对方的箭矢啊,或者碰到沟堑战车不好走的时候,可以用来填沟壑啊。再不济也可以用来迷惑敌人,或运运粮草什么的。所以刘邦比较兴奋。
但在彭城大胜的楚兵并没有罢休,而是一路尾追而来,尤其是一支精锐骑兵,兵蜂直指荥阳,准备在荥阳、京(今河南荥阳南)、索(京县北,荥阳南)一带将刘邦一举歼灭。
刘邦站在荥阳城楼上,目睹大批楚骑兵蜂向自己的阵地涌来,赶忙问部下:“谁擅长骑射?帮我统领骑兵?”
众人纷纷推荐:“李必、骆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