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番交流,刘邦觉得大开眼界,张良这人太有水平了,他说这国家虽然是秦朝的,是嬴家的,但实际上掌握在著名女富豪巴寡妇清家族手里,只要把巴寡妇清干掉,秦朝天下唾手可得。刘邦活了大半辈子,快到更年期了,虽然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官,走南闯北的,也算有点见识,但毕竟交游的不是地痞无赖,就是萧何、曹参这样的县政府小吏,像张良这样的高级知识分子一个也没见过,当即听呆了。文化的光芒击中了这个半文盲兼前派出所所长,他当场拍板,拜张良为厩将,也就是主管马厩的将军。张良也觉得神奇,本来他看刘邦一副文盲的样子,随便讲了几条《太公兵法》,没指望这家伙懂,谁知这家伙竟听得聚精会神,于是索性尽展平生所学,抛出了自己一直孜孜钻研的“金融世家阴谋论”,没想到刘邦也懂,他记得以前给别人讲几条最简单的《太公兵法》,迎来的却是鼾声如虎。张良暗想,奶奶的,这老流氓非同凡响,跟着他有肉吃。于是决定一直呆在刘邦身边,不去投靠别人了。
他们一起去见景驹,请求他拨一点兵马去进攻丰邑。景驹说:“丰邑不急,慢慢来,现在秦将司马夷刚刚屠灭了相县(今安徽淮北西),大军已经到了砀县,气焰很嚣张,你先去抵挡他一阵如何?”
刘邦二话不说,跟着东阳宁君一起西进,迎击司马夷,在萧县(今安徽萧县北)两军相遇,一番大战,没打赢,只好收兵撤退,回到留县(今安徽沛县东南)。
不知道司马夷为什么没有追上来,总之刘邦在留县喘息了一下,转而领兵攻砀,砀县好攻,三天后就占领了。在砀县的首要任务就是拉壮丁,这里看来比较富裕,竟然拉到了六千人之多,加上他在沛县的老营三千人,共九千,又北上去进攻下邑(今河南砀山),也顺利攻拔。但他念念不忘的是家乡丰邑,又继续向东北进发,进攻丰邑,却仍旧没攻下。这时一个坏消息传来,他的故主景驹被项梁干掉了,目前项梁正在薛县整编,召开团结的大会,胜利的大会。刘邦很识时务,当即赶赴薛县,向项梁输诚。项梁对他印象不错,给了他五千人,还有十个爵位为五大夫的带兵首领。五大夫在秦朝是高爵,比一般县令的级别还高,现在拨归刘邦指挥,可见项梁确实对他青睐有加。
沛公有了这五千人,加上原先九千,就一万四了,他带着他们迫不及待再去进攻丰邑。雍齿没想到刘邦这么锲而不舍,心理终于崩溃了,哭道:“好吧,我怕了你,丰邑让给你就是了。”说完下了城楼,从后门逃走,一溜烟投奔魏国去了。
刘邦喜气洋洋去见项梁,共同拥立熊心为楚怀王。之后又被分派去攻亢父,再和项梁合兵进攻东阿,大败章邯。项梁派刘邦和项羽一起追赶秦军到城阳(今山东菏泽东北),攻拔后屠城;又西至濮阳,和章邯在城东大战,大败章邯,章邯躲进濮阳城中不出。刘邦跟着项羽转攻定陶,没攻下,转而攻雍丘,拔之,斩李由,续攻外黄,外黄坚守不下,又转攻陈留,也不能攻拔;这时项梁却在定陶初小胜后大败,死在章邯手里,楚军有点士气低落,暂时收缩战线修整。准备兵分两路,一路佐助诸侯进攻王离、章邯;一路直接向西挺进,进攻秦国本土。在怀王身边的老将们支持下,刘邦竞标夺得了进攻秦本土的权利。
由于史书上打仗的事记载简略,没有什么事发生,所以我们也只能记流水帐。刘邦接受命令后,率兵先到了砀郡,从砀郡又到了城阳(今山东菏泽东北)和杠里(具体地址待考),攻击秦将王离属下的秦兵,破其壁垒,大败秦兵。又转而南下,进攻秦兵于成武(进山东成武县),成武是东郡都尉的治所。刘邦大败东郡尉,引兵继续南下,至栗(今河南夏邑),碰到了一个叫刚武侯的人,二话不说,就夺了人家的四千人,和魏兵联合大破秦军。这时项羽那边的事业也轰轰烈烈,在巨鹿大破王离,击走章邯。
占领栗之后,刘邦又引兵北上,进攻昌邑(今山东金乡西),在这里他又碰到了一个将来的亲密战友——彭越。
彭越就是昌邑本地人,史书上称他字为“仲”,也不算正式的字,和刘邦一样,大概人们也叫他“彭老二”。清代学者桂馥在他的学术笔记《札樸》中认为,“彭越”也不是他的真名,而是“蟛蚏”的音讹,“蟛蚏”则是一种很小的螃蟹之名,也就是说,这个所谓“彭越”原来是个绰号,他究竟是不是姓彭,也很值得怀疑。“彭”和“螃”其实也是很音近的,所以“彭越”“蟛蚏”“螃蟹”说不定是一音之转。这家伙既然有个叫“螃蟹”的诨号,至少可以归纳出他两个特点:
(1) 横行霸道。
(2) 在水上讨生活。
昌邑附近有个大湖,名叫巨野泽。据说隋唐以前,这个大湖南北三百余里,东西一百余里,现在已经大大缩小,北面一部分水面就是赫赫有名的梁山泊。彭越从小好吃懒做,早年在宾馆当门童,给人开门关门,特别委屈,后来长得大了,觉得没前途,就躲进巨野泽中干起打渔杀家的买卖,听到陈胜起兵,身边的人劝他:“老大,大家都起来抢地盘,你也别只围着这个湖转啊,一个湖再大,又能带来多少GDP?”
彭越的回答很有哲理:“我的本职是渔翁,且看鹬蚌相争。”
就这样,彭越在湖中又观望了一年,天下越发乱了,湖边的居民区上百个少年都慕名找到彭越:“求求你,当我们的老大罢,带我们出去打江山坐江山罢。”彭越像好莱坞电影中的超级杀手一样,不动声色,只顾磨自己的刀,一句话不答。少年们苦苦哀求不已,彭越突然把刀往地下一插:“明天一早日出时来我这集合,晚了的,斩首。”
少年们欢天喜地回家去准备了,第二天日出时分,大部分都按时到了彭越家门口,但是有十多个人磨磨蹭蹭,日上三竿后才陆续赶到,还有一个最离谱,竟然迟至日中。他气喘吁吁地跑来时,还兴高采烈:“哈,大伙还都在啊,我睡过头了,老妈又逼着我做作业。我真怕你们撇下我,不带我玩。”
彭越阴沉沉地说:“会带你玩的,我这就带你玩。”说着一手抓过这人的胳膊,喝令亲信,“把他推出去斩了。”
旁边的人都奇怪道:“老大,这怎么回事?”
彭越依旧阴沉沉地说:“我老了,本来想在湖中颐养天年,不再奔波。可是诸君一定要让我带你们打江山坐江山。江山,是那么好打的吗?就算天上掉馅饼也得早起呢。我有言在先,日出时分集合,竟然十多个人后到,我不想多杀,但也不能一个不杀。就杀这个以儆效尤。”
旁边的人都笑道:“老大,别开玩笑了,迟到了就杀人,你当杀鸡啊?”
彭越不再搭话,手起一剑,将那人的头斩下,轱辘辘扔到台子上:“给我祭旗。”
少年们这才知道是来真的,个个吓得发抖,低下头不敢仰视彭越。彭越说:“我们出去打仗,一切都得按规矩来,有不听命令者皆斩。”他率领这些人出了大泽,一路收兵,聚集了上千人,正好碰见刘邦进攻昌邑。
都是阶级兄弟,当然互相帮助。于是两人合兵,一起对昌邑发起猛攻。但昌邑城又高大又坚固,进展很不顺利。刘邦无奈,于是放弃昌邑,继续引兵西进;彭越一看没戏,又带着自己的兵重新躲到巨野泽中,招兵买马,继续发展革命根据地。
刘邦向西一路走到雍丘,那是他当年和项羽一起击杀李由的地方。雍丘有个附邑叫高阳,在这里又碰到了一个奇人——高阳酒徒郦食其。
郦食其这个名字很怪,是当时的流行名,吕后有个面首就叫审食其,汉印中也不少,估计就像“新华”“卫东”这种名字一样。从“食其”两个字的读音来看,是个叠韵连绵词,到底是什么意思,不清楚。郦食其这家伙是个穷鬼,只好在一个小区当保安(里监门)混碗饭吃,这家伙有两个工资就拿去换酒喝了,喝足了就读儒家经典,自我陶醉。当刘邦军队来到高阳的时候,军队中一些高阳籍的人纷纷回家探亲,有一个正好就住在郦食其当保安的小区。郦食其拦住他说:“前面来过数十拨军队,我听说统兵的将领都心胸狭窄,讲究繁文缛节,装得跟贵族似的。还刚愎自用,听不进别人的话。我听说沛公不同,这家伙轻慢没有礼貌,对下属呼来喝去的,但你打心眼里觉得他跟你亲。我想在他手下当谋士,可惜没人引荐,你帮个忙跟他说说咋样?就这么说:‘我们小区有个郦生,六十多了,身高一米八四(八尺),人家都称之为狂生,但他自己说他不是狂生。’怎么样?”
说起来这家伙确实有性格,叫人引荐还先写好引荐词,内容也莫名其妙,你说年龄倒也罢了,身高也写,有什么必要?好像现在学生找工作的简历都不写身高罢?还有,自述人家称之为狂生,但他自己否认,这有什么意思?说了跟没说一个样啊。顶多预先警告雇主,我可有些疯疯癫癫的,但没事,我是文疯,不是无疯,能胜任职位。
那探亲士兵笑道:“对不起,我们老大一向不喜欢儒生,有人戴着儒冠来拜见他,他必定把人家的儒冠扯下来,打开裤子就往里面撒尿。说话的时候,时不时就破口大骂,儒生讲究尊严,都觉得受不了,你就别去自讨屈辱了。”
郦食其说:“求求你,说说看嘛。”
探亲士兵被他缠得没办法:“好吧好吧,我答应你还不行吗?别把我的胳膊扭脱臼。看不出你六十多了,力气倒蛮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