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忘记了吗……刚刚那些话,都是在中说过的话。他还说过,不要争执,也不要吵闹,在此之前请先去理解!这就是爱!怪草……难道,你不爱我了吗?不再把我当朋友了吗?”我悲伤地垂下头,刘海盖住了大半边脸,我不想让怪草看到我哭泣时候的丑态,“我知道自己以前很可恶、很可笑,说了那些话伤害了你……但是,那并不是我认识你之后的感受。”
我深深地吐出一口长气,抽噎扯动了情绪。因为得不到怪草的任何回应而觉得难受,我捂着发疼的胸口,挨着墙壁,颓然地蹲在地上,紧紧地抱着双臂,全身有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气冲上来,将我整个人裹得死死的。
彼此呼吸着的空气,成了我们此刻唯一的交流。
从低垂的发丝间隙,我看到了仍然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的怪草,她的双手紧握成拳垂在身侧,双肩在不停地抖动,先前的犀利和刻薄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她依旧是我认识的那个温柔可人的怪草,不再是那只小兽。
是我先打破了沉默:“怪草……难道,你没有事情瞒我吗……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我终于敢抬头凝视她,心却莫名地狠狠抽动了一下,又一下……这段时间一直埋在心里的疑惑,在这一刻渴望被否认。可是,她却依然紧闭着嘴巴,没有松口。
我非常不愿说出那几个字,犹豫了很久,等到怪草恢复了平静,不再抽泣,静静地走到我跟前来跟我道歉的时候,我终究没有憋住,镇静地凝视着她的眼睛,鼓足勇气把这段时间藏在我心里的怀疑全盘托出:“癌……怪草……你是不是得了癌症……”
说完之后,我的双唇不住地打了一个哆嗦,颤抖着,好像怎么都合不拢。
从哪里得知到消息,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不是事实。
我没有告诉怪草,前几天我以例假为由到校医室请假,趁着校医忙碌的时候,翻看了我们班的请假条,想从里面找出怪草生病的线索。自从那次到医院体检完之后,她又陆续请了几个短假,虽然总是对我用“家里有事”这种毫无说服力的理由搪塞,但我隐约从里面嗅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气息。
无意间却发现了写着怪草名字的病历单,医生潦草的字迹映入眼帘,辨不清的文字,一个“癌”字,冲击着我的胸腔。
忍住心中的疑惑,憋了那么多天,我终于鼓起勇气开了口。
多想听到在我问完问题之后,怪草会愤怒地骂我是胡说八道,然而,偏偏发生的一切不在计划之内。跟我说了对不起的怪草,竟像被电击中似的,瞪大眼睛看着我。她发红的眼眶里充满了难以置信,还未做出回答,泪水就像从凿开的地井中喷涌而出,从怪草的眼睛里涌了出来。长久以来伪装的面具刹那崩溃了,她一下子颓然地跪倒在地上,跪倒在我面前,眼泪成了她此时此刻最无助的诠释。
瞳孔迅速收缩,所有注意力都凝结在怪草的脸上,她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像已经堆积的不太稳固的积木,最后一根支柱也倒塌了。
整个世界犹如末日,所有光明毁于一旦。
我的心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地撞击了一下,痛到麻木,它也像我一样,一下子接受不了这个真相,像停止了跳动一样死寂。
我伸出发抖的右手,靠近左手,两只手感觉到彼此的寒气,而我,残忍地用尽力气狠狠地扭了一下自己,渐渐扩散的疼痛让我意识到眼前的一切不是梦,是现实。
梦想成真到底是什么鬼话!
我愤怒,我自责,我感觉这一切好像是对我的梦境的应验,我使劲儿地摇头:“不……不……这不是真的……怪草,你骗我……你骗我!这不可能!这不是韩剧!生活不是那些狗血的偶像剧!”
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失去理智的我几乎感觉不到自己脸上淌着的泪水。
怪草哽咽着说:“嗡嗡……你别哭了……别哭了……好吗?你这样会让我更难受……对不起……我不能遵守我们的约定了……我没有办法陪你一辈子了……”
视线中的怪草一点一点模糊了,我害怕,我害怕得感觉头皮都在颤抖。我害怕死神会立刻将她从我眼前带走,我控制不住激动的情绪,张开手,一把将怪草紧紧抱住。
她的头深深地埋在我的脖颈旁,她的泪水比冬夜的露水还刺骨。我把脸牢牢地贴在她的脑袋上,不停地说:“怪草,没事的!没事的!也许是误诊呢?电视里不是也这么演过吗!那就说明这样的事情,有一定的概率发生!我们这里全是小医院,是垃圾!我们去市里的医院再看看,市里的不行,就去省里,好不好?”
怪草的脑袋在我的颈窝不停地摇动,她抽泣地说:“没用的……嗡嗡,我去复诊过了……不是误诊……”
渐渐地,怪草的抽泣变成了恸哭。总是很安静淑女的她,在面对命运的玩笑时,终究还是失态了,她忍不住号哭起来:“嗡嗡……我怎么办……嗡嗡……我会死的……我的一辈子就要完蛋了……”
仅有的幻想都破灭了,看着怀中颤颤发抖的怪草,口齿伶俐的我第一次意识到安慰是多苍白的方式。可是,眼前是我看做生命一般珍视的朋友,耳畔全是她悲怆的哭声,我不愿让她感觉到丝毫的绝望,只能用自己身体的温暖,把她裹得更紧一些。
“怪草,请相信我,你会好起来的!不就是一个肿瘤吗,找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医生,他们一定有办法治好你的!现在的医疗技术多发达啊!别说你还年轻,很多老年人六七十岁检查出癌症,经过治疗之后,也有康复的。”
与其说这些话是用来鼓励怪草的,还不如说是我拿来安慰和说服自己的。我告诉怪草,我爷爷在六十多岁的时候,在医院检查出患了胃癌,一开始家里都绝望了,觉得五雷轰顶,但是我爷爷却很坚强乐观,不但没有恐惧病魔,还勇于跟它决斗。大家都担心他年纪大了,做手术不安全,还是他自己主动提出来要动手术,他说有任何一个活下来的希望,都不能自我放弃。手术出奇的成功,术后他还坚持做康复,现在都七十多岁了,还是老当益壮。
“怪草,这个世界上,没有不可能,只有不去尝试,不去努力,不去把握,错过机会是最致命的过错。”
那时候对骨瘤癌的了解并不是很多,心里根本没有底,却绞尽脑汁地把各种励志故事搬出来,总认为,只要力量足够强大,就能找到支撑内心的信念。
听我说了那么多,怪草已经渐渐平静下来,只是她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她默默地垂着头,什么也没说。我直起身子,扯着衣袖,为她擦拭眼泪。她突然握住我的手,哭肿的双眼认真地看着我,喉咙里发出干涩的声音:“嗡嗡……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一直陪着我……”
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为什么不呢?我们是朋友啊!”
“我是说……不管以后我在哪里,是在学校里,还是其他地方……只要我还活着,哪怕还有一口气……都不要放弃我,不然,我会害怕的……”
我郑重地点了点头,诚恳地直视她的眼睛:“我答应你,一言为定!”
见到怪草安心的样子,我心中的石头顿时放了下来,不过我差点忘记了一件事情,随即折返到刚刚我们发生争执的地方,把我心爱的写真集捡起来,用衣袖认真地擦拭着封面上在中、允浩、昌珉、有天和俊秀的脸。
“对不起……”怪草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我面前,低声跟我道歉。
我抬起头顿时情绪大变地朝着怪草大吼道:“我又不是笨蛋!怪草!你这个坏家伙!凭什么不信任我,遇到了这种事情,宁愿自己一个人难过,也不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朋友!如果只是享乐时才一起疯狂,在遭受波折与不幸的时候,却无法一起分担的话,那朋友还有什么意义啊?”
怪草没想到我如此后知后觉,傻眼了,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儿,似乎在等待我的宣判。但她一定没想到,接着,我会努力挤出笑容,把之前的悲伤全都藏进心里,把手中的写真集递到她面前,笑着说:“别紧张,逗你玩的……不过,那些话,确实是我想对你说的,无论怎么想,都很生气。”
“嗡嗡……我……我不想伤害你……也不想你为我难过……对不起,真的真的对不起。”怪草一脸愧疚地看看我,又看看我手里的写真集,我知道她是不好意思收下,我干脆一把将其塞进了她手里,她一脸感激地看着我。
“对了!为了公平起见,你也得答应我两件事情吧!”我忽然想到了,对满脸疑惑的怪草说,“第一,从今天开始,你不能再对我有所隐瞒了,任何事情都是;第二,在金花花他们来中国开演唱会之前,你绝对不能哭!怪草,要坚强一点哦!”
我拍着胸膛说:“有我在,你别怕!”
怪草的眼睛里又闪动了激动的泪花花,明明是我对她提出要求,她却对我说:“嗡嗡,谢谢你。”
那一刻,我并不知道怪草心里装着的那个世界依然五彩纷呈,还是已经变成了黑白两色;我也不知道,眼前这个向来眼神温柔的女孩子眼中多出的那一份坚定与执著,由此奠定了她心中的决心。
后来,在怪草的生命即将在病痛中得到解脱的最后几天,已经感到连说话都很费力的时候,她趁着自己还有一点说话的力气,在我耳边轻轻地说——
“嗡嗡,从你答应我要一直陪着我、不放弃我的那一刻,我就已经跟上帝立好遗嘱。我告诉他,我活着的时候,一直是一个乖巧文静的好孩子,在生病之前,没有辜负过父母的希望,也没有成为令老师头痛的淘气包。所以,如果我死了,就让我做天使吧……我想一直守护你和我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