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霜眯起双眼,视线在院落里投射扫视,敞阔的院子内稀稀疏疏地倒了十几条人影,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躺在地上,扫帚、水桶等东西倾倒在地。
可以想象,他们在一瞬间被夺走了生命,倒在地上,永远地离开人世,甚至还有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他摔死在母亲的身边,流出的一片血迹,那般殷虹,灼伤了席霜的双眼,刺痛了他的内心。
席霜闭合双眼,牙关紧咬,他也曾杀人,也曾屠戮,但那是生死对决,他从未丧心病狂地向毫无还手之力的普通人乃至婴儿下过毒手!
死生拼搏,战场厮杀,哪怕手上鲜血染红,脚下枯骨成堆,也不失气节!
然而,为一己私利,屠戮妇孺婴儿,泯灭人性,这般行径令人发指!
在睁开眼时,席霜眼中的伤感消散,微微泛红,沸腾的杀意再难抑制,“逝者安息,你们的仇,我来报!”
“是谁?到底是谁下得如此毒手?”唐溪风仰天怒吼。
“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刻,你的戏,还没演够?”席霜看向唐溪风的目光中的温和尽散,取而代之的则是赤裸裸的冷寒杀机。
唐溪风骤然回首,投射的视线,如同冻结,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在小镇村口,我查探那些尸体时,便意识到他们都是被摄走魂魄而死,这难道不是你的手笔?”席霜冷哼。
“胡说八道,我都十几年未曾回来过,他们的死怎会跟我扯上关系!”唐溪风矢口否认。
席霜轻轻摇头,不急不缓地说道:“你爷爷唐烨是宗内长老,曾一度与掌教争锋,后来无故失踪,你也随之遭到打压,贬入外门,我说得可对?”
听席霜说起唐烨,唐溪风呼吸明显急促,“不错!”
“一开始,我也没放在心上,只当是掌教对唐烨心生愤恨,这才报复在你身上。然而随着与掌教的接触,我渐渐发现,他处处以云缈宗为先,绝非心胸狭隘、寻隙报复之辈。因此,我特意向他询问了关于唐烨的事情!”席霜话语清缓。
唐溪风嗤笑一声,道:“我爷爷跟他同辈争锋,嫌隙不小,他自然会极尽贬低!”
席霜摇头,自顾自地说道:“数百年前,拜魂教盛极一时,抽魂练功,视人命如草芥,肆意屠戮,将北荒域搅得乌烟瘴气,赤地千里,后来终于自食恶果,道统覆灭。”
“十年前,火国内有大批百姓离奇身亡,无伤无毒,疑似拜魂教死灰复燃。经过一番查探,最终查到当时的长老唐烨身上。”
“原来在机缘巧合之下,唐烨曾误入断魂崖,得到拜魂教部分传承,为了速成,他残忍摄魂,抽取了上万人的魂魄。掌教盛怒,将他斩杀,不过为了云缈宗颜面,少生波折,掌教没有公开他的恶行,只是对外宣称,他执行任务时失踪了。”
唐溪风没有反驳,只是紧握的双拳指节泛白。
席霜冰冷得瞥了唐溪风一眼,道:“十年前,你八九岁,想必也知道了不少事情。那时候掌教也不敢肯定,唐烨是否将炼魂宗秘技传授于你,不忍下杀手,但为了以防万一,便对你暗中打压,控制在云缈宗内。”
唐溪风情知伪装已被识破,深深吸气,眼中闪烁出暗灰光彩,阴气森森,“不错,我装傻充愣、忍辱偷生了十年之久,他却始终不曾松懈。直到前些天,火国内风起云涌,漠月作乱,他才放松了对我的钳制,我才能离开那座牢笼!”
“现在看来,掌教的确还是仁慈了,你果然丧心病狂,无可救药,连同村百姓和家中老仆也下得去手!”席霜怒斥。
“成大事者,何拘小节?他们死得其所,你若是看不过眼,尽管过来杀我啊!”唐溪风冷酷说道,周身腾起灰暗云雾,气势飞扬,比之前跟火星利交手时强了数倍不止。
席霜站在门口,默默打量了几眼,并不着急进宅院,“你这般实力,火星利又如何伤得了你?若是我猜得不错,这些天,你根本没去过拜魂教遗址,而是藏身此地,不可能不知道云缈宗山门覆灭的消息。然而今天你却身穿宗内服饰,招摇过市,散播与我交好的消息,引火星利追杀,你佯装不敌,逃到我的藏身之处,其目的便是制造跟我巧遇的假象,声色不动,将我引来此处吧!”
唐溪风眸色锋利,没有反驳。
“你在家中宅院制造屠杀,为的便是牵动我的心神,混淆我的直觉,让我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些死人身上,进而忽略院内的布置,踏进你的陷阱吧!”席霜一阵见血地说道。
唐溪风脸色骤变,失声道:“你竟察觉到了阵法的存在?”
席霜失笑,道:“原来是阵法,难怪,我不明白的是,你煞费苦心地将我引来,究竟为了什么?”
这时候,唐溪风的头顶突然升起一股黑烟,幻化成巴掌大小的中年男子摸样的厉鬼虚影,悬浮空中,他张嘴一吸,环肆在唐溪风周围的灰暗云雾如被牵引,涌进他的口鼻。
“啊啊!”唐溪风痛苦嘶吼,在地上不停打滚,似乎忍受着难以名状的酷刑折磨,随着灰雾的流逝,他的血肉也逐渐干瘪,“不要,啊,爷爷!”
那阴魂丝毫不为所动,猛力一吸,将灰暗云雾吞噬干净,这时候的唐溪风已经变成一具皮包骨头,宛如干尸一般,瞳孔涣散,眼珠却瞪得滚圆,满是痛苦和难以置信。
“废物,连点儿小事都办不好!”中年男子撇了撇嘴,身形更显凝视。
席霜眼皮一跳,唐溪风管此人叫爷爷,那他的身份不言而喻,“唐烨!”
“不错,正是本座!”唐烨轻笑,“当初我被计临尘斩杀肉身,依靠拜魂教的秘术逃脱一缕魂魄,转成鬼修,藏身在唐溪风的体内。”
“丧心病狂,你连自己的嫡亲孙儿都能利用残杀!”霜瞥了一眼唐溪风那宛如骷髅的尸骸。
“孙儿?”唐烨仰天大笑,笑声中却略显凄凉,“我钟情伏琼,被计临尘横刀夺爱之后便从未成婚,连妻儿都没有,哪里来的孙儿?唐溪风不是是我捡来的弃婴,混淆计临尘的试听罢了!”
席霜挑眉,“这般看来,唐溪风不过是你的傀儡,真正要对付我的人是你,不过令席某不解的是,在下何德何能,让你这只老鬼如此惦记!”
唐烨哂笑,浓郁的鬼气遮天蔽日,“我肉身被计临尘所毁,神魂也遭受了难以痊愈的创伤,又被计临尘盯了十年之久,原本已经到了破碎的边缘。但是你这具身体血气阳刚,一旦夺舍成功,我便能脱离鬼修之身,旧伤也会不药而愈!”
“你要夺舍!”席霜身形闪电般地后退,元气倾斜荡漾,沿途地面被生生犁出一条深沟。
“逃不掉,尽管你很机警,不肯进入宅院,但也仅仅是让我多费些手脚罢了!”唐烨气机牢牢锁定,伸手一抓,阴森的灰暗鬼气如水沸腾,化为一只遮天蔽日的大手,如驱跗骨一般,速度比席霜快了数倍不止。
这大手迅疾如电光寒芒,森冷的雾气翻滚,释放出恐怖的滔天气机,仅仅刹那之间就来到了席霜身边。
在唐烨看似随意的一抓之下,席霜一向引以为傲的速度优势竟然全无用武之地,闪无可闪,避无可避,只能硬拼!
危急之下,席霜脸色却宛如古井幽潭一般波澜不惊,经脉内元气疯狂流转,瞬间倾斜而出,伸手一扬,孤峰诀行云流水般地施展出来,山峰虚影横空,拦在在身前,隐隐释放出一股玄奥决绝的锋锐气势,就像置身于孤绝险绝的山峰之上。
这还没完,施展孤峰诀后,席霜手印一变,元气成倍倾洒,一片白云闪现,由白转黑,气势震荡,乌云遮蔽一切,天地间一片肃杀。
“没用的,本座虽然修为大损,却也不是你所能抗衡!”唐烨哂笑,伸手一握,气机牵引之下,那鬼爪嗡鸣轻颤,随着他的手势缓缓握下,孤峰诀幻化出的元气山峰被鬼爪一把捏碎,化为紊乱的气流四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