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玫瑰别墅后，冯威龙铁青着脸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一句话也不说，明显不悦。
“怎么啦？”叶玫瑰紧张地看着冯威龙的脸色。
冯威龙探究地看着叶玫瑰：“你跟宋晓晨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哪发生过什么呀？只是关系不错的朋友。只不过有时他老是把我和叶飞舞认错。”叶玫瑰慌乱道，但极力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这时，冯威龙犹豫了下说：“我想我儿子了，想把小树接来，跟我们一块儿住些天。”
叶玫瑰犹豫了一下，无奈地说：“好吧。”
待冯威龙离开玫瑰别墅后，宋晓晨从隐身处走了出来，向玫瑰别墅走去。
宋晓晨又站在了玫瑰别墅的院门外。
“什么时候，我们能住上这样的小别墅，这辈子也就心满意足了。”女友叶小篮眼神迷离地看着自家墙上那幅画时说这句话的场景又一次在他眼前闪过。
他使劲摇了摇头，将那个旧日的画面从眼前甩掉了，然后大步流星地向玫瑰别墅走去。
别墅内的一道玻璃窗后，叶玫瑰正隐身在窗帘后撩着一角帘布看着他。
宋晓晨进了玫瑰别墅的客厅，叶玫瑰的那只花猫蜷在她的怀抱里又睁着一双邪恶的眼睛看着他。
“如果你把我的房子用来构筑和冯威龙的安乐窝的话，现在就把房子还给我！”宋晓晨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了，心怀怨恨地叫。
叶玫瑰脸红了一下，目光闪烁着躲开宋晓晨的逼视，尴尬道：“我知道你不会难为我的，我会付你房租。”
叶玫瑰犹豫了下，解释：
“其实，我让冯威龙留在玫瑰别墅，是我跟他所有回合中最绝的一招，是一种最有力的报复。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将我的血吸干后，却用我的血去喂养、培育别的女人，何况还包括我最憎恨的女人。留在这里，他就再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我这也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你的话，我听不明白。”宋晓晨迷茫地看着叶玫瑰。
“以后你会明白的。”叶玫瑰说，“在他的眼里，我卑微得像一根草。他将这根草踩得七零八落的，然后随意地擦一下脚底下的残汁，便大步流星地往前走自己的路去了，还用他的肩膀去驮别的女人，这口窝囊气我是咽不下去的，我要生生地绑住他的脚。”
“我还是听不明白。”宋晓晨依然迷茫地看着叶玫瑰。
这又是一个细雨绵绵的日子。
叶玫瑰正站在窗前，凝望远处的雨景的时候，宋晓晨又站在了玫瑰别墅的门外，衣服和头发都已经被雨水濡湿了，也不知已站了多久。
叶玫瑰去开门。
宋晓晨进屋后，坐了下来，点燃了一根烟，缓缓地说道：
“我今天来这儿，只是想守着你静静地坐一会儿。很奇怪，在玫瑰别墅里和你一起，恍然回到了小平房里，能嗅到叶小篮的气息。这里冥冥中好像跟我过去的生活有着某种联系。”
宋晓晨抖落了手指间的烟灰，继续说道：
“当初，得知小篮心里有了冯威龙时，我该用心去暖她，而不该去报复她。”
“如果你来这里仅仅是为了回忆过去的话，还是别来了。”叶玫瑰说，眼里起了一股湿润的东西。
四 小树被接进了玫瑰别墅
黄昏的时候，郑小燕在那间地下室小屋里摆好了碗筷，却不见小树，便走出那间地下室找。
此刻的小树，正坐在马路牙子上托着下巴朝着远处的大路眺望。
郑小燕喊：“小树，干吗呢？吃饭啦。”
“我在等爸爸。”小树答。
郑小燕过来拽小树：“回去吃饭吧，好孩子，待会儿饭就凉了。”
小树使劲地抱住旁边的一棵树，望着走过的路人，执拗道：“我不！说不定爸爸什么时候就来找我们，他在附近转悠的时候，我一眼就能看见他。也许我一眨眼的时候，爸爸就走过去了。”
郑小燕的眼泪一下子汹涌而出，对着四周的一片空茫喊着：“冯威龙！你真是作孽啊！”
她松开了小树的手，抱住那棵树无声地哽咽着，风吹着她干涩的头发。
“壶里还烧着水呢。”郑小燕忽然想到了这一点，念叨了一声抹了把眼泪赶紧回地下室了。
冯威龙就在这时灰头土脸地走到了小树的身后。
“小树？”冯威龙弯下腰，声音有些异样地喊。
小树的小肩膀微微抖了一下，竟然没有回头。
“小树！”冯威龙又喊了一声。
小树这才扭过头来，“爸爸！”他惊喜地站起来猛扑上去，整个身体紧紧贴在冯威龙的腿上。
“爸爸，真的是你！这次是真的！好多次我都恍惚听见了你唤我的声音，可回过头去，什么也没有，这次我又以为自己是做梦了。”小树喜极而泣道。
“你没有做梦，儿子，爸爸来接你了。”冯威龙蹲下身来，把小树紧紧拥在怀里。
“让爸爸好好看看我的宝贝，”冯威龙又仔细看着、抚摸着小树的小脸，心疼道，“小脸瘦了。”
“小树，最想吃什么？爸爸带你去。”
“想吃麦当劳！”
“好，爸爸就带小树去吃麦当劳！”
冯威龙抱起儿子让他骑在自己的肩上，父子俩其乐融融地向前走去。
在一家麦当劳店里，小树吃着炸鸡腿，一脸幸福陶醉的样子，说：“那些小孩们还说我没爸爸，我跟他们说了好多次，我爸爸只是外出考察去了！”
冯威龙眼里瞬间变得潮润。
小树又撅着小嘴向冯威龙汇报：
“爸爸，你赶快回来住吧，那个叫宋晓晨的男人老来找妈妈，还让我们搬到他家去住。”
“那个臭小子，竟敢生这非分之想！”冯威龙气得脸板成了一块铁。
“哼，你妈妈也太饥不择食了，竟然连这么稚气的男人也能看上——”冯威龙气道。
“你放心吧，爸爸，你不在家的时候，我帮你看着妈妈，不让第三者插足。”小树说。
冯威龙苦笑了下。
吃饱后，冯威龙认真地对小树说：“这样儿子，你自己回去跟妈妈说，就说爸爸来接小树了。我在这里等着你，好吗？”
小树使劲拽着冯威龙的手：“你也回去，爸爸！跟妈妈说说话，你们好久没说话了。”
冯威龙犹豫了一下说：“我不想见你妈妈。”
小树的眼睛滴溜溜一转，计上心来。
他的眼睛眯起来了，打着哈欠：“爸爸，我困了，我要睡着了。”说着就真睡着了的样子往地上倒去。
冯威龙见状只得抱起小树往回走。
那个工地前，郑小燕正心焦地四处张望。
看见冯威龙后她惊喜地眼睛一亮，但又马上担忧道：“你怎么敢来这里？沈三对你憋了一肚子的气，让他看见你，说不定会对你下什么狠手！”说着，郑小燕便一把拉着冯威龙七拐八拐地跑到了一个偏僻而隐蔽的地方。
“那个臭沈三，竟然还让你们俩以工抵债！你们能抵多少？”冯威龙道。
“是我们理亏，能干多少就抵多少。”郑小燕道，她俯身向前看了眼小树，小声说，“睡着了？”
在爸爸怀里的小树兀的睁开眼向妈妈做了个鬼脸。
“小坏蛋！”郑小燕嗔笑着按了一下小树的额头。
“我现在住在一个朋友那里，想联手筹谋东山再起的事。”冯威龙说。
“那好。”郑小燕说。
“我想让小树跟我过去，住些天。”冯威龙低着头说。
郑小燕意外地抬起头，眼睛一亮：“现在才想起自己还是个父亲？”
冯威龙低着头不说话。
郑小燕沉吟了一下说：“跟你过一阵子去也好。儿子整天跟着我腻歪，变得多愁善感的，长期下去我担心他的性格会变得女性化了。再说，这工地上的条件实在太差了，前些天差点失火——”
“是妨碍你跟别的男人在一起吧？”冯威龙苦笑了一下道，有些酸酸地。
郑小燕没有应答什么，转向儿子：“小树，想不想跟爸爸去？”
“当然想！妈妈是个女人，整天啰里啰唆的。我要跟爸爸在一起，多做些男人的事情，才能长成一个男子汉！”小树憧憬道。
“这么小就嫌妈妈啰唆，等长大后娶了媳妇，还不把妈妈忘到耳后根去了？”郑小燕刮了下小树的鼻子。
“我长大后找媳妇的话，得找跟妈妈差不多的！”小树马上应答道。
“这个小机灵鬼！”郑小燕用手指头按了下小树的额头，嗔笑道。
郑小燕问：“能告诉我你朋友的地址吗？万一有什么事我需要找你。”
“还是不说了吧。”冯威龙坚定道。
“这么说，是个女朋友？”郑小燕惨淡地苦笑着问。
冯威龙未置可否。
“那这样，你在这儿等我会儿，我回去收拾小树的东西，你尽快带着孩子离开吧，万一让沈三看见——”郑小燕说罢慌慌张张地跑了。
过了会儿，郑小燕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打开那个鼓鼓的小背包给小树看：“看，儿子，你的玻璃球、望远镜、小木碗，这三样宝贝东西，妈妈都给装上了！”
小树满意地点点头，将小背包背上。
冯威龙牵着小树向远处走去。
郑小燕在后面依依不舍地看着。
忽然，她看见小树鞋子的后脚跟都脱胶了，她的心疼了一下，喊道：“小树，等等！”
父子俩便停下了，郑小燕飞跑向远处的一家小店里。
过了会儿，她拿了一双新童鞋跑了出来，蹲下来给孩子换鞋：“小树，换上这双新鞋吧！”
小树将那双新鞋接过来放进了自己的小背包里，道：“回来见妈妈的时候再穿这双新鞋！”
“好，就回来见妈妈的时候再穿。”郑小燕嗔笑着亲昵地再次亲亲儿子的小脸。
父子俩渐行渐远，渐渐融入了夕阳的余晖里。
郑小燕扶住路边的一棵树，用深情的目光送了他们一程又一程。
天色已暗，都望不见父子俩的人影了，郑小燕才转回身去欲回工地，这时，忽然一条大狼狗猛地向她扑来！郑小燕一下就跌倒在了地上，身上被狗咬伤了！
“啊！”郑小燕发出一阵阵凄厉的惨叫声，跟狗之间展开了一番激烈的搏斗……
“哈哈哈！”有叶飞舞快意的笑声。
“回来！”终于有人喊回了那条凶恶的狼狗。
郑小燕忍着疼痛定神望去，只见叶飞舞领着几个拿菜刀、棍棒的家伙凶巴巴地站在跟前。
“郑小燕！冯威龙呢？刚才我好像隐约看见他啦！这是我从社会上请来的几个专门帮人讨债的弟兄！我们要帮沈三讨回那笔工程款！”叶飞舞叫道。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可是公司出了事，我们暂时堵不上这个窟窿怎么办？刚才你肯定是看走眼了，连我都好久没见到冯威龙了，再说，就算你们找着了他，他确实没钱，又能拿什么还呢？”郑小燕说。
“没钱？他跑了和尚跑不了庙！逃得了初一逃不了十五！再说啦，父债子还，夫债妻还！”叶飞舞又叫道，一挥手，几个男人上前将柔弱的郑小燕团团围住，一个个拳头抡向她，还有用脚踹的。
郑小燕疼痛不已地蜷缩在地上，抱住自己的头，发出痛苦的呻吟声。她心里无声地大喊着：“威龙，你快跑呀，千万别让他们抓住你！”
“住手！”这时竟然响起了沈三的声音，“我的姑奶奶，可不能这样做啊！你用脚趾头想想也能想明白，要是他们一家三口有个好歹，尤其是那冯威龙，若有个什么不测，那笔工程款不就成了笔死账，永远也要不回来了吗？得为那些出苦力的民工们着想啊。”
“那也不能白便宜了冯威龙，等哪天让姑奶奶我找着了他，非卸下他一条腿来不可！”叶飞舞嘟囔着，一帮人走远了。
郑小燕两眼噙泪、满脸是血地趴在那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吃力地爬到了旁边的河边，趴在那里，清洗着自己脸上的血水和污泥，泪水无声地流了出来。她把自己的脸，扎到河水里去，让泪水和河水混在一起。
过了会儿，她挣扎着欲起身，旁边一张旧报纸上的一条什么消息一下将她的目光给吸引住了……
几天后，郑小燕神情悲壮地走出了某保险公司的大门，她将一张保险单精心地藏在了身上。
叶飞舞像个母夜叉般扯着沈三的耳朵气哄哄地将他拽到了材料库旁，指着那里堆放的水泥道：
“你没钱？这是什么？这不就是一袋袋的钱吗？”
沈三咧着大嘴苦涩说道：“这是材料商供的建筑用料，而且是垫付的。”
叶飞舞又啪啪地扇着沈三道：“笨蛋！水泥反正是放在你的库房里的！管他什么来路，什么用处！”
冯威龙牵着小树的手从一辆出租车上下来，站到了玫瑰别墅的门口。
“爸爸，我们来到童话世界里了吗？玫瑰别墅好漂亮，那片玫瑰园好美。”小树甩开冯威龙的手便向别墅内跑去。
冯威龙将手中抽了半截的烟扔了，也向别墅内走去。
是个有星空的夜晚。小树站在窗口举着那个望远镜在观察星空。
冯威龙进来了，说道：“小树，又在观察星空了？”
“抬头就能看见天空、看见星星的感觉真幸福啊，”小树心满意足地感慨了一句，“你不知道，爸爸，在那间地下室的窗口里，只能看见灰尘和人们走来走去的脚。”
冯威龙眼睛濡湿了一下：“好孩子，爸爸连累你了！”
“那些跟你年龄差不多大的小孩，一见到超市就迈不动腿，整天跟父母要零食，而我的小树，不是想当将军，就是想当天文学家，真是个有志气的孩子。”
“那些小孩，燕雀焉知鸿鹄之志哉！”小树很骄傲的样子道。
玫瑰别墅的一个房间内，小树躺在床上睡得正香。
小树的屋门被缓缓地推开了，一双脚一步步地向睡着的小树走近。
那人已靠近了小树，是叶玫瑰。
“这孩子是怎么来的？他的眉眼上有另一个女人郑小燕的影子，怎么也拂不去，洗不去，这让人多么膈应；这娇嫩孩子的存在，更像一个褶皱，装满了郑小燕的气味，这让人多么心烦。一想到威龙和另一个女人生的孩子在这个世上存在着，就膈应得慌！”
叶玫瑰看着小树的睡容心里说。
小树忽然醒了，见到来人警觉地坐了起来。
“小树，该起床了。”叶玫瑰说着便去掀小树的被子。
只见小树的被窝里藏着些小石子、玻璃球之类的玩物，一个玻璃球滚到了床下。
叶玫瑰不悦道：“我的小祖宗，将这些东西放在被窝里，不硌得慌吗？把被子全弄脏了。”
“像母鸡孵蛋一样，我看看能不能孵出更多的玻璃球来。”小树说。
叶玫瑰苦笑了一下。
“小树，是你妈妈漂亮还是我漂亮？”叶玫瑰问。
“在别人的眼里，你更漂亮，可在我和爸爸的眼里，肯定是我妈妈漂亮。”小树小大人般地说。
叶玫瑰面有不悦。
“我是不是也是我妈妈在被窝里孵出来的？”小树眨着一双童稚的眼睛好奇地问。
叶玫瑰嫉妒得眼睛里几乎喷出火来。
“阿姨，你孵的小孩呢？”小树又问。
叶玫瑰脸色一下变了，趔趄了一下，捂着自己的胸口。
小树伸手去桌上拿水喝。
叶玫瑰上前一把将水杯给夺了过来，训斥道：“这是在我家，以后不许你喝玫瑰别墅的水！也不许坐我的凳子！”
叶玫瑰转念一想，又对小树凶道：“这事可不许对你爸爸说！”
夜很深了，外面在淅淅沥沥地下雨，小树待在窗口，看着窗外的雨，他将那个小木碗伸出去，接外面的雨水喝。
房门轻轻地开了，冯威龙走了进来。
小树赶紧抹了抹嘴唇上的水迹。
“小树，你在干吗？”冯威龙问。
“我在接雨水，看雨水里有没有小鱼。”小树撒谎说。
冯威龙坐过去将小树揽在怀里亲着。小树胖胖的小手那么柔软，还有他细绒绒的头发。
“小树，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呢？”冯威龙问。
“爸爸，我睡不着。”
冯威龙心生疼惜，抚摸着儿子的头：“这么小的孩子，还睡不着，心里想些什么呢？”
“我在想，妈妈住的那间地下室里，每逢这样的雨天，总会往里面灌进去很多脏水。我在时，会拿小盆帮妈妈一块儿往外舀，这次下雨，妈妈只能一个人往外舀了。”
冯威龙的眼睛濡湿了。
“爸爸，妈妈什么时候来跟我们住在一起？”小树仰起小脸问。
“爸爸做了错事，你妈妈不要爸爸了。”冯威龙回答。
小树似懂非懂地看着冯威龙。
“爸爸，我不喜欢这里那个叫叶玫瑰的阿姨，她看起来像个妖精。”小树忽然说。
人头攒动的城市街头，一个头发如乱草般的女人手里攥着张照片询问一个又一个的路人：
“你们见过这父子俩吗？”
“你们见过了一定要告诉我！”
那些人纷纷摇头。
人群里晃动着她虚弱的身影，是郑小燕。几天的时间，她已变得憔悴不堪。她嗓子沙哑着，苦难使她看起来整个人似乎能挤出泪水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