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恒离了破庙,沿着大路离开泰山,眼见着久雨初晴,一路桃红柳绿,春光明媚,他也无心欣赏,心中暗暗盘算:“
今次我来泰山,本是为了去泰山派拜师学剑,不想却见证了正魔苟且的龌蹉之事。
想来这泰山派妄称正道中流砥柱,不过是藏污纳垢之处,他日必将被江湖好汉唾弃,到时任他泰山派剑法高又如何,不过与过街老鼠一般待遇。
即是如此,便是泰山派宗主亲自请我,我也不再稀罕,拜师泰山派之事就此打住,其实,想要学剑,不一定真要拜师。
素闻古人行军作战,倘若深入敌人腹地,后勤供给困难之时,粮草之用往往取之于敌,以战养战,达到以敌人之力补给我方的效果。
我何不效法古人,学魔教的武功为己用,武功问题自然迎刃而解,怕只怕魔教对付我之时,有愚昧无知的正道在背后捅我一刀,成为众矢之的,可不好玩!”
想到这,不由得愁眉微皱,素闻昔日青城派大侠李如风一家三十五口被魔教屠尽,连带幼子,老母一个不留,妻女更是遭受玷污,含恨而死。
李如风一怒之下单人独剑灭了魔教一个分支,杀了二十五人,却被人无端指责为嗜杀成性,走火入魔,最后被废了周身武功,凄凉而终。
讽刺的是,当魔教在三十年前覆灭之时,那屠了李如风一家老小之人却获得了原谅,至今依旧逍遥法外,那人便是林炎祖父林问天!
似此等亲者痛,仇者快之事,数不胜数,不胜枚举,偏偏那些脑子坏了的始作俑者非但没有反思,还以此作为炫耀自己“仁德”的资本!
“喀...喀!”
压抑不住的怒火在杨恒心中熊熊燃烧,带来一阵阵锥心的灼烧感,他握剑的手悄然紧握,铁制剑柄受不了杨恒如今的握力,发出喀喀的呻吟。
“哈哈!”
蓦然,杨恒把头仰天,悲愤长笑,经久不绝,惊飞无数飞鸟,旋即,他低下头,提着剑,把恨与怒藏在心底,一言不发的朝着蜀地而去。
杨恒此行有四个目的,一是为了吊唁含恨而死的李如风,二是因为蜀地偏远,能够有效避开泰山派与剑神谷的眼线。
第三,蜀地距离魔教盘踞的南荒之地已然不远,到了蜀地,也好就近打听魔教动向,为日后夺取魔教武学做好准备工作。
杨恒来到江边,买了一条小舟,沿江而上,此时江流尚且平缓,再加上顺风,小舟速度极快,头十日就走了一千里水路。
那船家直道好运,杨恒也不以为意,每日只是坐在船舱里揣摩金块上的内功心法,于内力使用方法上大有收获,只是先前遇见的瓶颈依旧未能越过。
他也不甚焦急,心中谨记着厚积薄发,水到渠成,八个大字,揣摩得更加用功,只等着水到渠成一天。
到第十一日之时,忽然起了大风,直吹得江面泛起万千条半尺高的褶皱,好似老年人沟壑纵横的脸。
那船家探了探浪头,摇头道:“客官,今日浪大,走不了了,前面就是武汉三镇,咱们在哪里等着浪小点之后再走吧!”
这些天,杨恒在船舱里寸步不离,嘴上没说,心底还是觉得闷得慌,这时听了船家的话,立刻从船舱里钻出,伸了一个懒腰,道:“也好!”
此时风大浪急,打得小舟左右摇摆,船家仗着竹篙支撑,也只能勉强站立,骤然见杨恒出仓,急道:“客官,浪大,可别掉进江里,还是回,咦!”
那船家话还未说完,就发现小舟虽然颠簸无比,眼前这个少年却是如履平地,忍不住低低的咦了一声,赞道:“少侠,好俊的轻功!”
杨恒听那船家以前一直称呼自己为客官,如今却改为少侠,心中非但不觉高兴,反而甚觉不快,暗道:“
他如今见我露了一手轻功,就对我刮目相看,若是此时有一个轻功胜过我的,他夸的只怕就是另一个人了!
世人果然是先敬罗衣后敬人,便是看似淳朴的船家也是一般...不过,他叫我回舱总是一片好心...”
这样想着,杨恒踱步来到船头,周遭不断有水花溅在身上,他也不甚在意,等着小舟快要靠近武汉之时,纵身一跃上了岸。
放了七两银子在岸边,朝着船家说道:“船家,我去武汉城里走走,明日此时若是还未归来,你可以回去,不必等我!”
那船家点头道:“少侠尽可自便,小老儿在这里等着就是了!”
杨恒别了船家,进了武汉,随意上了一家酒楼,叫了一壶清茶,半斤牛肉,一个炒白菜以及一盆干饭,胡乱吃着。
这时,一楼上来一个身穿青色短衫的男子,四十来岁,身形消瘦,脸色淡漠,自顾自的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在男子背后,跟着一位与杨恒一般大小的黑衣少年,一脸秀气,这人一眼就看见埋头胡吃的杨恒,脸色一喜,在男子耳边说了几句。
那男子闻言盯了杨恒一眼,看见杨恒胡吃海喝,颇为不雅,眉头微皱,似是心有不悦,最后还是架不住黑衣少年的多次恳求,缓缓点头。
黑衣少年脸色更喜,三两步来到杨恒对面坐下,拿起筷子毫不客气的大吃起来,仿佛这一桌饭菜是他所点一般。
杨恒被这突如其来的黑衣少年搞得一愣,不过他很快就认出黑衣少年的来历,脸色也是一喜,急忙叫小二加了一副碗筷,又多叫了几样菜肴。
这一切就绪之后,正要拱手打招呼,那黑衣少年先开口道:“杨兄,上次听闻你去泰山派拜师学剑,不知结果如何?”
杨恒道:“杨某时运不佳,得罪不少人,所以只到泰山脚下,并没上山去,去了多半也是白搭!”
那黑衣少年见杨恒说话之时神色平淡,没有一丝失落神情,眼现好奇之色,道:“素闻泰山派贵为天下剑宗,但凡学剑之人无不以进入泰山派为傲。
为何杨兄今日却是这般平淡,莫不是杨兄这一趟泰山行另有奇遇,故而不觉遗憾?”
杨恒心道:“凌兄侠肝义胆,此事本不能瞒他,但江湖上有句话,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还是等我内功心法到了一定境界,能够自保之时,在与他说。”
便道:“凌兄有所不知,此次泰山行,杨某真是大开眼界...”便把如何遇见周玲,林炎,以及叶云,尚菁等人之事详细说了。
那黑衣少年听了,脸现狐疑之色,显是心中不信,不过他也没有反驳,只是轻轻一叹,慢慢吃菜,不再说话,这事就算揭过。
杨恒看在眼里,心头略觉不快,转念一想,心道:“泰山派名扬天下,有口皆碑,任谁听了方才之话都会勃然大怒,
以为我是在故意抹黑泰山派,凌兄没有骂我,已经是很顾及我的面子!”
这样想着,杨恒心中也不甚计较,不过被自己视为朋友之人怀疑,杨恒心中还是有一根刺,他也没有说话的心情,闷头喝茶,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这时,一旁的青衣男子忽然冷冷一笑,道:“雨儿,回来。”
他这一声呼唤虽不高亢,语气却是不容置疑,黑衣少年听了,手指一颤,下意识的望了望杨恒,想要看看杨恒是什么反应。
却见杨恒只顾喝茶,神色平静,好似没有继续留他的意思,便以为杨恒在为方才自己不信之事懊恼,他的心中也觉不快,认为杨恒太过小肚鸡肠。
心道:“你即冷淡如此,我又何须舔着脸留在这里,不是用热脸去贴你的冷屁股,哼!”便道:“杨兄,我家师父叫我回去,就此告辞!”
言罢,许是认为杨恒肯定不会留他,黑衣少年也不等杨恒反应,当即起身,来到青衣男子身边,背对着杨恒坐下,也不吃菜,低头不语。
杨恒见黑衣少年忽然起身告辞,微微一愣,他没有注意到黑衣少年是与青衣男子一同来的,所以不知道青衣男子方才是在叫黑衣少年,才没有理会。
这时见黑衣少年说走就走,才反应过来,当即想要挽留,骤然想到方才黑衣少年脸上狐疑之色,心头微微一动,暗道:“凌兄方才脸上有狐疑之色,
显是认为我有意瞒他,这时他说走就走,自是心中恼我,不想再与我一桌说话,他性子刚直,此时挽留只会触他霉头,反而不好。
更何况,纸总是包不住火,任他泰山派隐藏再深,总有一天我会让他们原形毕露,到时真相大白于天下,凌兄恩怨分明,到时自能明白!”
等杨恒想完,那黑衣少年已经坐在青衣男子的桌上,杨恒回头看青衣男子,正要打招呼,那青衣男子猛的抬头,充满鄙夷的斜了杨恒一眼。
只是这一眼,杨恒到了嘴边的话被深深咽下,他明白,相比起天下剑宗,他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即便他说的是真的,也没有人会信他!
刹那间,一股带着冤屈感的愤怒直冲脑门,几乎使得杨恒怒发冲冠,他不由得想起先前的船夫,这些人竟是一般的先敬罗衣后敬人!
“哈哈!”充满悲愤的低低一笑,杨恒朝着黑衣少年拱了拱手,说了一句后会有期,便是提着剑头也不回的下了酒楼。
黑衣少年料不到杨恒会突然离开,浑身一震,有些手足无措,本想追上,忽觉自己这样岂不是热脸贴冷屁股,眉头一皱,已经半站的身躯缓缓坐下。
那青衣男子看在眼里,以他对黑衣少年的了解,自然能够发现杨恒在黑衣少年心中的地位只怕是不低。
心中轻轻一叹,柔声道:“雨儿,这等满口谎言之人,还是与他断了交情为好,以免交友不慎,被武林同道孤唾弃孤立!”
黑衣少年脸上忿忿难平,想起自己对杨恒知无不言,而今杨恒却说谎骗他,便有些赌气的点了点头,道:“以后徒儿若是再见他,一定与他割袍断义!”
“能这样最好不过!”青衣男子自然看得出黑衣少年并非出自本意,只是一时赌气所为,他也不点破,微微颔首,一双锐利的眼睛却是望向窗外。
哪里,是一条熙熙攘攘的街道,杨恒走在人群中,快步离开的背影忽然一怔,心中仿佛在经历痛苦挣扎,等了片刻方才有些依依不舍的朝着黑衣少年方向回望。
这一望,杨恒并没有看见自己希望看见的人影,却不偏不倚的迎上了青衣男子寒光四溢的双眼,时间仿佛有过片刻停滞。
下一刻,杨恒淡淡转身,默默离开,黑衣男子看不见杨恒的眼神,只是忽然觉得,气氛变得有些萧瑟,有些落寞,这可是阳春三月啊!
与此同时,那黑衣少年忽然来到窗边,看见的只是一个头也不回的青衣少年,预想中隐隐期待的四目相对没有发生,黑衣少年明媚双眼缓缓暗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