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郊野外,野草丛生,尚有余热的尸体长眠于这块冰冷的土地上,鲜红的血液悄无声息的渗透进泥土里,默默地为这野草奉献着自己的精华。这里的如是,西边的战场上也如是。
王仲禾毕竟是个男人,神情很快就恢复了过来,忙谢道:“多谢二位军爷救命之恩。”
“多……多谢二位军爷。”听见王仲禾的声音,郭灵儿和白欣也回过神来,欢喜的谢道。
“谢甚子谢,要不是小兄弟提醒,我二人早就着了这小人的道了。”粗犷大汉摆摆手懊恼的说道。
“大恩大德,小生铭记在心,敢问恩公尊姓大名。”王仲禾深深地一揖。
大汉哈哈一笑:“洒家姓折名克行,小哥若有报恩的想法,和我到庆州参军就是了,就冲你刚才的胆量,他日必是一员骁勇。”
王仲禾万万没想到这大汉遇人就邀人参军,急忙摆手正色道:“小生大仇未报,怎能弃离故土,远去他乡。待小生报了家父大仇,他日必去庆州寻恩公,以报大恩。”
折克行听王仲禾说完这些屁话,心中暗暗笑骂王仲禾鬼心眼不少,也没再做强求。
王仲禾说的话是半真半假,有仇要报是真,会去参军是假。
王仲禾想要报仇谈何容易,张三为人心狠手辣,自己一个文弱书生又怎是对手。可要去参军入伍,王仲禾打心底不愿意,作为一个从小接受儒家文化影响的书生,怎么会接受参军这种卑贱的行当,再要是不小心死在了那西北战场,别说报仇,老王家都要绝后了。
王仲禾这种想法,折克行一眼就看的明白,清楚王仲禾这个张口闭口小生的人是看不起行军打仗的事,也没再多言语。
赵晟的尸体被那个浓眉大汉挖了个坑草草的埋了,又从不远的树林里牵出两匹高头大马,是那折克行二人的坐骑。
在宋朝的马匹是很稀有,因为缺少草地,所以马匹大多都被朝廷征用,有资格骑马赶路的人一定是身居高位之人。
两匹马的出现,让王仲禾感到有些后悔拒绝折克行的请求。
王仲禾毕竟是个孩子,那种懊悔的神情被折克行看在眼里,取笑道:“小哥若是参了军,就跟着我做个书记官可好?”
王仲禾听着折克行的嘲弄,文人特有的倔脾气就上来了,心中是打定主意不会去参军,婉言回拒了。
折克行带着王仲禾三人离开小河,来到一座小镇。
这时的小镇算不得热闹,几人找了间客栈,打了尖。
客栈不大,几人要了点吃食,就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折克行两人的胃口本来就大,王仲禾三人又很长时间没吃过饱饭,一桌子的吃食很快就消灭干净了。
吃完了饭,折克行给王仲禾留了几块散碎银两,就带着郭灵儿和白欣和王仲禾告别了
郭灵儿和白欣依依不舍的和王仲禾道了别,就倚在牛车上伴着牛车咿呀咿呀的声音离去了。
在来到小镇的路上折克行就已经询问了,王仲禾三人有什么打算,王仲禾是********的报仇,不和折克行一路,郭灵儿和白欣是被父母抛弃的,也不想回家,就被折克行收做了侍女。
折克行这回本是去山东公干。在回来的路上听闻西夏入侵,快马加鞭就往回赶。
只因马匹短缺,只得单骑赶路,走到这里人困马乏,无奈只能在河边歇息,不曾想遇到了在河边取水的赵晟,因观其强壮,就想招揽赵晟参军,可谁想最后自己却带回了两个丫鬟,看来只能到了庆州交给夫人安排了。
且不说折克行西行回庆州。王仲禾只在这永和镇待了两天,就后悔没跟折克行去参军了。
当王仲禾满怀怒火的想要返回太原报仇时,一打听自己现在所处的永和镇地属榆社,离太原已有二百多里,折克行留给他的银两早就花干净了,想要回去只能靠自己的双腿了,若是运气好,也许能搭上前往太原的商队,可身上又没有验明身份的凭证,那些商队哪里会随便捎带小孩子。
王仲禾发现自己回到太原都是一个大难题,那报仇有何尝是件易事,自己有何本事能为父报仇呢?
王仲禾心想自己如今,文虽能通读四书五经,论语春秋,可这些对报仇能有什么用呢?想要前去报考乡试,一无身份,二无老师举荐,更别提他日能够皇榜中状元,衣锦还乡,斩去张三项上头颅。
而武这一方面,王仲禾又一窍不通,报仇之难可当真是难于上青天啊。
报仇的事无奈的被王仲禾放到了一边。现在他最想的就是能够吃点东西。
现在王仲禾饿的已是前胸贴后背了,小脸也是满是灰尘,遮住了本来面目,显得很是憔悴,现在的他都开始怀念前些天和赵晟在一起的日子了,尽管当时摆在自己面前是一个大火坑,但好歹也有口吃食。
而如今王仲禾连口吃的都没了,所以王仲禾此时很后悔自己当初没和折克行离去,而是倔强的留在这里,若是当时的自己能放下一点读书人的傲气,想必自己的大仇来日肯定能报,最起码自己也不用饿肚子吧。
王仲禾靠着一堵破墙,紧了紧身上的衣服,不自觉的就晕睡过去了。
……
夜风很凉,冻得王仲禾瑟瑟发抖,眼皮无力的睁开,用光滑的手臂撑地,费力的坐了起来。
“这夜里也太凉了。”王仲禾嘟囔一声,刚要紧一紧身上的袍子,才发现自己身上只剩有一件亵裤,衣服早不知被谁扒了去了。
看到自己的惨状,王仲禾悲从心来,双眼一红,就在这夜风里抽泣起来,呜呜啼啼,好不渗人。
想他日书画琴棋诗酒花,当年件件不离他。如今七事皆更变,柴米油盐酱醋茶啊。
而如今的王仲禾更惨,衣不能蔽体,更别提什么柴米油盐酱醋茶了。
王仲禾万念俱灰,想着自己赤身裸体,心中羞愧交加,径直的来到小河边扑通就跳了进去。
河流虽小,却也有一人深,淹死一个半大孩子是绰绰有余。
饿昏醒来没多久的王仲禾,被河水这么一灌,很快又两眼一抹黑,窒息过去了。
……
“地府与人间好像也没什么区别啊。”不知过了多久,醒来的王仲禾看着残破的旧庙,身后供奉着一个面目狰狞的神明,也不知是哪路神仙,或许就是那阎王爷吧。
在供案下还躺着一个乞丐老头,隔着这么远王仲禾仍能闻见老头身上的臭味,想来也是也是刚死不久,到现在还没醒来。
原来这里是个鬼魂集中点,难道是在这里等黑白无常来接他们去阴曹地府?
王仲禾毕竟是头一回死了,也没人给他介绍过这边的情况,此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王仲禾窸窸窣窣的站起身来,光着脚在这破庙里转了几圈,也没什么特殊的发现。
“你小子醒了?”供案下的臭乞丐也不知什么时候醒来的,此时正坐在地上用手用力的搓着身上的泥卷,不时的弹着。
王仲禾厌恶的看了臭乞丐一眼,没有搭理他。
老乞丐也没在意王仲禾的眼神,继续搓着泥卷又问道:“年纪轻轻的有什么想不开,非想自杀?”
“要你管?”王仲禾觉得这老头太烦了,大家都是鬼,他怎么就这么多话?
老乞丐呵呵一笑:“你小子的命都是老叫花我的,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王仲禾一想不对啊,为什么自己的命是他的,又让自己跟着他,难道他就是那索命的无常,看着模样想来在地府混的也不咋样。
“地府的无常都是些叫花子?”
老乞丐一愣神,紧接着就高声笑道:“你这娃娃睡糊涂了,居然把老叫花当做了那索命无常,真是个傻蛋。”接着又道:“老叫花昨夜听见外面鬼嚎,就偷摸的去瞅了眼,这一瞅就看见你个娃娃投河。”
王仲禾这才知道自己昨晚又没死成,随后又使劲的拧了胳膊一把。
这一切被老乞丐看在眼里,又是一阵取笑声。
老乞丐从身下拽出一件破衣服扔给王仲禾,示意王仲禾穿上。
王仲禾现在只穿着一条亵裤,也没什么可挑拣的,捡起来,还没穿就扔在了地上。
“怎么这么臭,是人穿的吗?”
老乞丐淡淡的道:“一个要饭的能有衣服穿就不错了,连个臭味都忍不了,那你就出去再跳一遍河。
放心吧,老叫花心软,见死不救是做不到的,你再跳下去还会把你捞起来,那时候扔在你面前还是这件破衣服。”
王仲禾铁青着脸,只能把又臭又破的衣服穿在身上。
老乞丐看着面前的小脸又黑又花的王仲禾身上套着一件很不合身的破衣服,又是一阵大笑:“小娃娃本来长得挺秀气,可这衣服一穿,谁又能看出和我们这些丑八怪有什么不同?”
王仲禾满脸通红的听着臭乞丐的嘲笑,心中默读着圣贤书里有关能屈能伸的励志篇章。
随后王仲禾又被老乞丐带着离开了破庙,离开了永和镇。
两人穿梭在乡间的村落里,不时的会有一两条大黄狗冲出巷落,跟在两人屁股后面狂吠。
村子里的人淳朴,看见一老一少的两个可怜人总会从家里拿出一些旧饭糟糠施舍给二人。
王仲禾本持着饿死不受嗟来之食的念头饿了两顿后,才顶不住肚子的哀鸣从老乞丐的破碗里抓了点可怜的糟糠,王仲禾吃着粗糙无味的粮食,觉着比以往在王家吃过的所有山珍海味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