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王六儿噎了口茶,撮着牙花子,为难道:“哎呀,末等货,末等货……实话对你说了吧,这个末等货他不同于前两者。这些货多是不谙事理,懵懂无知,对这些个府邸礼节也没什么了解。到了我这里,我还得调教他个十天半个月,才能放心送他到老爷府上。”
“再者,这种货他也挣不上多少月例,只够管住自己的饱。不像头两者富裕,逢年过节还能到我这里给个答谢礼钱,以做孝敬。”
“啧……你看这样行不行?把货先送到我这里,我管吃住调教些日子,再带给老爷府上去看,看中了,我拿二两银子作为这些日子的伙食费,你看行不行?”
翟通和心里也在打算盘,暗衬:“那狗孩能卖上十五两银子,给了这王牙子二两,也就是十三两,我回去就给那些愚人说狗孩卖了八两,然后平分,还能再赚上他个一两。这前后下来,我能捞个六两银子,也够一家老小用度上半年的,甚值。”
在王六儿这里坐了半晌,翟通和才起身要走,出门前还嘱咐王六儿:“王爹,您早些去领货,还在我家住的哩。对了,外人要问多钱?您就说八两收的。”
王六儿一口答应。
说这翟通和回到村子,张口只说能卖八两银子,还忽悠道:“那王牙子原先只肯给五两,我讨了半天价,才说到八两。贼王八,太坑人。”
那六个本家都是老实忠厚之人,见他好出了一把子力气,就商量着,银子要是讨回来,多给翟通和五钱作劳务。
常言道:人便如此如此,天理未然未然。
转瞬就过去了两天,七个本家都在欢喜的等着银子从天上掉下来,没想就在今天王六儿来接货的日子里,出岔子了。
小翟刚住在翟通和家里,啃的是硬窝头,喝的是凉井水。晚上被婶子赶到牲口棚里睡,白天在院子里被翟通和的两个孩子欺负,不敢待在家中,就被大鹅追着跑到村头大柳树下,一个人玩耍。
就在这天上午,翟刚拽了几条柳枝在编草帽,忽然从天上飞来一个身穿青衣道袍的仙人,落在了他面前,唬的翟刚瞪大了眼,张圆了嘴。
那仙人长髯飘飘,一脸威严,走到翟刚身边也不嫌他身上的牲口味臭,蹲在他面前,伸手在翟刚身上一搭。
翟刚就感觉有一股凉气钻入体内,猛的打了个寒颤,紧接着又觉得身上暖洋洋的,就像处在暖阳下一般,咧嘴笑了起来。
这仙人收回神识,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开口问翟刚:“你想不想当神仙啊?”
翟刚咧着嘴,点头不止。
“好。”仙人慈眉善目道:“你带我去你家,让我与你家父母讲。”
翟刚低下头,落寞道:“他们都死了。”
仙人高兴:“这个好。”
说完,也不看翟刚生气的小脸,仙人一挥手,法决打出,一团水汽生成,笼罩翟刚旋转几圈后,就消散不见了。
再看翟刚,原先如花猫的面颊,变的光滑细嫩。身上的污渍,指甲缝里的泥巴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从上到下很是爽利,就连破旧的脏衣服也变的干干净净。
惊奇的翟刚看看手,扯扯衣服,开心的不得了。举目看着仙气浩然的道人,翟刚跪在地上,接连磕了几个响头,求仙人收他为弟子。
这道人点头应许,卷起翟刚,腾空而起,踏剑凌空去也。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不说踏剑云歌而去的翟刚,却说村里的那七个本家。
翟通和指挥着婆娘,把家里的厅房收拾了个干干净净,桌子擦的光亮,苍蝇飞上去都得劈叉。
又支派两个在院里玩的孩子,去打来一壶酒,买了两斤熟牛肉。让家里的摆了两碟咸菜,一盘炒菜。
其他六个本家也相约而至,站在门口探头瞅了瞅屋里的一桌子菜,咽了口吐沫,都在那客套:“等他王爹来了,再动筷子吧。”
站在太阳底下,聊了一盏茶的闲话,就听门外的孩子叫:“爹,来人啦!”
慌的七人连忙出门迎接,正是那骑着驴子的王六儿。
七人簇拥着王六儿进了屋,让他坐首位,其他六个两边打横,翟通和关席。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桌子上是壶空盘净,让人有些扫兴。
上了壶茶,八个人坐着聊天。
这个说那翟刚如何如何聪明,那个说翟刚如何如何伶俐,有说亲近的,有道不舍的,盼的王六儿能多多指点几分,让孩儿有个出息。
临到末了,没话说了,四叔才悄声问王六儿:“王爹,人乔家能出几个价?几时能到了我手。”
王六儿不经意的瞥了一眼翟通和,认真道:“这要是签了契,孩子同各位也就是断了交情,过年不来往,您们也没个理挑。乔家是咱县中大户,孩子去了那儿,能吃上鸡鸭鱼肉,比吃糠咽菜强了多倍,比咱城里的普通人家还要有福哩。只是咱这孩是个村中娃子,目不识丁,这点儿却差了道行。所以人那乔家还犹豫哩,亏我好说了话,人才同意要,咬牙给了十两银子。这中间有文书契约,又得去县衙里改籍,得些花费,我就提前垫付了吧。等过个十天半月,我把孩子带进府,老爷赏了钱,我抽上二两,其余全是各位的。”
“好嘛,好嘛。王爹给了孩儿一个前途,孝敬些也是该的。”四叔呲着黄牙高兴,脸上的皱纹堆垒,慈祥着呢!
王六儿也陪着笑:“既然本家长辈同意了,那就把孩儿带出来吧!”
“对对对,铁娃啊,去把你刚子哥叫回来,拜见下王爷。”翟通和扯着嗓子冲外面的儿子喊。
那铁娃应了声,带着弟弟就出门寻翟刚去了。
哪寻得着啊?早就被道人给带走了。两个孩子找了两圈,不耐烦,回家就对他爹喊道:“找不着了,许是狼给叼了。”
气的翟通和当即就把脸阴了下来,冲出屋门,拖着铁娃就狠踹了两脚屁股:“你个混蛋玩意你,让你找个人,你也给我偷懒,懒死你个王八羔子。滚,今天不把刚子找回来,你俩就别给我回来。”
连打带骂唬的两个孩子哭着就跑出去找了。一路上数落着老子,骂着翟刚,村子里找了个遍,也没翟刚人影,晃悠了半个时辰,回来告诉他爹:“问了五妗,六嫂,都说没见着刚子。”
一屋子人都急了,一个个龇牙咧嘴,抓耳挠腮,红着脸急问:“你俩最后在哪看见他的?”
“村口的大柳树下。”铁娃怯怯的道。
“找了吗?”
“找五遍了都……”
这回翟刚丢了,可把这些本家急坏了,拖家带口都出来找,比前些日子积极了数倍,高粱地进出了三趟,可终是不见个人影。
气的翟通和回家打孩子,埋怨孩子连个人都看不住,心疼的媳妇和他又吵又闹。
王六儿上驴要走,就见翟通和一阵风跑出来,抓住缰绳,讨要之前给的一两银子。
王六儿哪肯还,两人当场就掰扯起来了,吵到最后都急了,王六儿就把翟通和想着黑下五两银子的事儿给捅了出来。气的一众本家上来扯着翟通和理论,说他小子不地道,不忠厚。
这边吵嚷乱着,王六儿鞭子抽驴,逃了。
气和和只为得利,乱哄哄恼羞讨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