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之初,独存八荒。八荒者,金,木,水,火,土,风,雷,邪是也。八荒激荡,万物渐存,乃孕生灵。
桦舞,天地之间木灵之力集者也。剑威之下,草木尽竭成灰,剑鸣之时,可愈枯植,复死木,新穷壤。六界九州,草植之力,或生,或荣,或枯,或死,皆为其掌。
……
“老五,你的那柄桦舞,其中力量十分凶狠,以你现在的修为,尚不能运用自如,且此剑本就性属凶戾,稍有不慎,便会遭其反噬,我已为此剑设封,日后万不可轻易动用。”
“……弟子知道。”
……
已是傍晚时分了,天空之中,几颗星星,早早的便悬在望云山上,只是还未见月。
雨后的空气夹杂着冰冷,风从林间吹过,阵阵的阴凉,侵肤,刺骨。
巨树彻底化为了死木,再也没了动静,只剩下灰烬般干枯的躯壳。
桦舞那一次力量的冲击,似毁灭了望云山中的所有。
危机似乎已经不存在了,徒留一片荒芜。
无数折断的树枝凌乱地散落在各处,枯烂的树叶一片一片,铺盖着这座已近荒凉的山。
上官飞琼美丽的面庞浮现了一丝惶恐,呆在原地了少许。
回忆了一下,她记得,是楚莫离手中的桦舞,吸尽了山中林木的灵力……
她觉得浑身无力,头晕晕的,手指也因为寒冷而略发僵硬,不甚灵活,她想原地运一下灵力恢复些体力,却发现体内的灵力根本无法汇聚起来。
难道这附近的灵力也全部都消散了?
她侧过头向后环视了一小会儿,终于发现躺在土坑之中全身衣服脏兮兮,瑟瑟发抖的沈函灵,便小步跑过去。
这丫头此时也已恢复了神智,大概只是因为此地雨后太过寒冷,且她身上的伤还未好,紧闭着眼,蜷成一团,双臂抱着自己,轻咬着唇,十分地虚弱。
上官飞琼扶起沈函灵小小的身躯,柔声唤道,“妹妹,妹妹?你怎样罢?”
沈函灵哆嗦着牙齿,发出“咯咯”的响声,看模样她的意识应该是恢复了过来,微微睁开眼,低声道,“飞琼……姐姐……?”
她的双眸依然十分的清澈。
上官飞琼见这丫头已无什么大碍,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妹妹你好些了吗,审身子还痛不痛?”
沈函灵勉强摇了摇头,“好了一些……不是……很痛了……”她身上那些被碎石击破的伤口处,血液都已凝固,只是看着还是让人分外心疼。
沈函灵被上官飞琼慢慢搀扶着站起身,突然前方响起一声微弱的剑鸣,让两人的神经瞬间便绷紧了。
桦舞的剑鸣之声!
“是莫离哥哥!”沈函灵指着前面的乱木堆中央说着。
楚莫离站在巨树的根须旁,左手握着桦舞,右手拿起那块红色的怪石,一声不响,默默地端详着,似是陷入了沉思。
桦舞剑身绿光烁明,如星辰般点点微闪。
那红色的邪性石块不再发光,像是睡着了。
“师弟!”上官飞琼欣喜地向楚莫离小步跑过去,呼唤着他。
楚莫离回过神,轻轻露出一个微笑,“师姐……小妹妹……你们都没事罢。”
上官飞琼原还有些担心楚莫离是否会因为使用桦舞,而走火入魔失去心智,可如今看来,他应该并没有事,心中一块大石头就也算是稳稳压了下来,凤眉轻舒,仙容微展,回之一笑。
大家都相安无事,可真是太好不过了。
楚莫离端起那块红色石块到上官飞琼面前,道,“师姐,你看。”
上官飞琼目光移到楚莫离的手心处,惊呼道,“这……果不其然,和北冥之中的……”
沈函灵在旁边附声道,“呀!这和那个大妖怪手里的害人东西,好像呢!”
楚莫离点点头,“不错”,说着他把这石块递给上官飞琼,又从自己的衣间摸索了一下,拿出了那个北冥之中的怪异碎片。
两个怪异的碎片放在一起,果然是为同一物,均像是一种兵刃折断后的碎片,而且二者断口处的边缘竟有些惊人的吻合。
“这……这真的是为一物?”上官飞琼神色凝重,惊讶道,“这两物均是能够吸人灵力,而且……若是没有猜错,这世间,一定还有这样的碎片,正在为祸苍生。我们……还是要尽快回凌霄城向我爹禀明此事。”
楚莫离点点头,没有说话,将那两块碎片收了起来。
上官飞琼踌躇了一下,又道,“那……师弟,我们就先下山吧,树妖已经被斩,村中男子身上的术法应该也能被解除了……只是可惜玉橼姑娘她……”
她说着,脚步一挪,微微一声响动,三个人的表情又呆滞了下来。
楚莫离的脚边,正是玉橼已经腐化的尸身。
她的表情,还是那样的安详,似静静地睡着,任谁也无法加以打扰,下身的根须和弯曲破碎的手臂已经因为冲击有些陷入了土地里,仿佛要重归大山的怀抱。
三人的眼中,她就像一座雕塑,背靠九州沃土,仰视四方天穹。
上官飞琼心中有些沉重,玉橼虽是妖类,可她毕竟舍命救了自己,若是换做人,却未必会这样做。
自幼城中便教受于她,人界与妖界势不两立,她自然也勤于修为,斩杀过不少妖邪,可今日一事,倒是令她困惑了些许。
难道凌霄城中数百年所行之事,便是错了么?
沈函灵看着玉橼,有些难过地低声道,“玉橼姐姐……你是个好人,希望你一路走好……”说完,悄悄地双手合十,闭起双目,像是在祈祷。
这丫头的眼中看来,只是觉得好好的一个人,就这样死去了,很是悲伤,并不会想到,她到底是人,还是妖,因为这对她来讲,没什么重要的,她只知道,玉橼是个心地善良的大姐姐,虽然相识甚浅,可也是对他们三人很好的。
楚莫离还是沉默着,手中的桦舞,剑身的新绿光芒又开始闪耀,与周围灰黑的死木相比,格外的刺眼。
上官飞琼见状,朱唇轻启,皓齿微露,疑惑道,“师弟……你……?”
楚莫离低头看着手中的桦舞,突然语气陡然一变,道出一句,“师姐,你也看到了,妖类用那邪异的碎片残害苍生,而我,我手中的剑,却杀灭了山中的全部草木,我是否,也是在残害苍生罢?”
字字入耳,上官飞琼顿时哑然。
楚莫离继续道,“凌霄城中,均言除妖为道,乃行天理伦常,可若是一个妖,它不曾害过人,甚至帮助过人,它却因我们而死,我们又和自己口中的妖邪何异?”
上官飞琼被她师弟这两句话,讲的心乱如麻,口中却无论如何也是驳不出一个字来。
“师姐。”楚莫离突然抬起头,望着灰暗的天空,语气又回复了之前的平和,“记得我入城修习之初,城中有长老讲过,妖类,无情,无心,当诛戮之。”
“可你说,玉橼她,有情,有心么?”
他这一字一句,仿佛都如一把把利刃,戳进上官飞琼的心中,听得她心惊肉跳,又恰如幽冥之中的烈火,把那些凌霄城中的教诲,逐句逐行,全部焚毁。
上官飞琼不做言语,沈函灵在一边听楚莫离这些话听得有些奇怪,感觉楚莫离似乎不太开心,她心里想开口搭话,却没有敢把话说出口。
桦舞剑身的绿光还在不停闪烁着,天色愈加阴暗。
楚莫离把桦舞举到身前,看着锋利的剑刃,莫明地苦笑了一下,他这一笑,上官飞琼和沈函灵都是没看懂。
剑身的绿光突然开始扩散,仿佛一个燃着绿色火焰的火把,又把这里照亮了。
剑光所及之处,空气中似重新有了灵力在流动。
沈函灵第一次看到桦舞的模样,她只觉得这把剑可真漂亮,不仅剑的样子漂亮,剑上的光芒也很美,可是为什么,这把剑中散发的气息让人觉得这么不舒服呢,这把剑蕴藏的灵力,好像……很丑恶……和楚莫离一点儿都不搭。
楚莫离把桦舞横在身前,右手的指尖轻抚过剑身,闭起双眼,似在努力的汇聚着某种力量,桦舞的光芒越来越盛,天色越来越黑,弯月亦露出了半边残颜,这处荒芜之地,遂被映衬的更加明亮。
上官飞琼看到桦舞在楚莫离手中又开始微微颤动起来,剑身散发出的灵力伴着夜风迎面吹来,不觉向后倒退了两步,“师弟,你,这是要做什么?”
“行我该行之事。”楚莫离依然闭着眼,轻轻答道。
顷刻之后,只见那些飘散出的光芒,在空中慢慢幻化成了一颗颗翠绿的光球,上下漂浮着,夜色之下,就像无数夜空中的萤火虫。
“哈……这是什么,好、好漂亮!”沈函灵看着这些翠绿的小光球,天真地说道。
桦舞散发的光芒逐渐浓郁,那些光球也开始逐一精止,上官飞琼发觉楚莫离此时有些不太对,突然想到了什么,想要阻止,“师弟、你……!不行,你现在的修为,无法……”
楚莫离冥思少许,睁开双目,不待上官飞琼把话讲完,桦舞拖光曳彩,在他手中挥舞翻飞了几下,转身之刹,见他猛然把剑锋狠狠插入了脚下玉橼的尸身之中!
剑刃洞玉橼之腹,破木透体,直入泥土。
就在这一瞬间,那束在剑身反复萦绕的光芒,和空中那无数的小光球,便是如同烟火般,爆裂了——
夜色,弯月,群星,光芒。
荒凉之处,绿光点点,渗入土地之中,仿佛被播种下了,一颗颗绿色的种子!
与此同时,那些埋入“种子”之处,所有已经枯死的草木,竟然全部换上了一层新绿,开始渐渐的、渐渐的复苏!
绿光不断的从桦舞剑身向四周扩散着,竟是将那些已死之植,全部唤醒了一般。
上官飞琼惊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双眼所见之景。
这……这怎么可能……难道这便是爹爹口中所说的……凶煞之力罢?
沈函灵第一次见到如此美丽的夜晚,漫天的光芒之中,一切的一切,都在光芒之中重新拥有了生机。
整座望云山似重新活了过来。
楚莫离继续借助桦舞向土地施展着灵力,夜晚之中,没有人看到他的额头已经汗漓如雨,他狠狠地咬着牙,看着周围的草木,一株一株,一棵一棵的……死而复生!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他胸口和脑袋一阵抽搐般的剧痛,手中的桦舞似有业火般滚烫,紧接着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