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城。
上官飞琼衣摆轻摇,在这房屋外踱来踱去,上官飞龙靠在墙边,一手支着略显棱角的下颚,低头不语,似在思索。
李家的两个亲兄弟也不知道现下情形,该如何是好,只是坐在另一边的石砌上,一起默默地聚着体内灵力,固本纳真,至于屋子里到底发生什么,也都不去理会了。
上官飞琼踱了一圈又一圈,想知道屋里究竟事态如何,却又奈何不能隔墙相视,再看看那三个人,一个个都是不说话,当即心里面烦得不行,便轻颦脸颊,凤眉微锁,娇嗔道,“大哥,你说,爹爹他……不会把师弟怎么样吧……?”
“唉,难说,难说!父亲他身为一城之主,如今出了此等大事,倘若含糊搪塞,怕是不能让城中上下满意。”
“小师弟他所携的那柄剑,实在过于邪异,纵然形同仙家神剑,精美超然,但实则是喋血摄魄,凶煞无匹,留在城中,怕是会再生后患。”
“此次他自身已被那邪剑所控,神智陷入幻境,失去自我,殊不知会不会日后侵损他人。”
“我凌霄城自恃为天下第一正派,在人界广负威名,若是传出匿藏邪剑的消息,被其他门派所不齿尚还好说,人心难测,若这剑的力量被他人窥伺,恐怕是要引起一场血雨腥风。”
上官飞龙本一言不发,这一下几句话连连道出,反倒让妹妹上官飞琼哑然,哀目憔神,婉幽依依,可叹怜怜。
上官飞龙见自己的亲妹妹这般忧虑,微微叹一声,又跟着道,“你先不用担心,还有一件事情,颇是有趣,我昨日便已听父亲提及。”
“什么事?大哥你快讲来。”上官飞琼听得,长舒一气,急切地追问道。
“你已知道,父亲为师弟下封,但是桦舞戾气不凡,对父亲也多少有些不利……昨日父亲在镇风台静修了半日,我本是去给父亲带些点心,不料水镜真人也在。”
“见我到来,水镜真人没说什么就直接踏剑离开了。我与父亲欲谈师弟之事,父亲他其中说到……他以千影凝光剑击碎桦舞戾气屏障,将师弟从梦境中救脱出来,但少许戾气也借由他的术法相侵,混入了父亲的体内真元之中,这一股戾气虽微乎其微,但以内力、真气、灵力等,都难以化解,却不想身至镇风台后,感觉戾气竟缓缓自行淡化……”
上官飞琼听到这里,目光一闪,打断道,“什么?镇风台可以淡化桦舞的戾气?镇风台不是……”上官飞琼欲言又止,想了想,低音惊叹一声,捂住了自己的透红的下唇。
上官飞龙撇了一眼那边打坐的李家两兄弟,又回过头来对上官飞琼点点头,接着道,“不错,镇风台,正是定岚所在。”
桦舞戾气,能在镇风台自行淡化……
她想着想着,心下一惊。
上官飞琼不太相信,奇道,“大哥,难不成……是因定岚?”
上官飞龙沉默了半晌,继续说道,“这事多少有些怪异,爹爹也未妄下定论。不过倘若定岚真能淡化桦舞的戾气……师弟怕是要在镇风台呆上一呆了……”
他说着转身,“在这里等下去也是无济于事,为兄先走一趟山下,还有些事务要交待玄贺他们,你不妨也随处走走,散散心情。”
说完,上官飞龙双手画决,闭目片刻,便在一道太极光图中消失不见了。
留下上官飞琼一个人呆在原地,花颜带惑,久久不语。
……
便是那间屋舍内,楚莫离胆怯地低着头,不太敢去看上官雄。
即使上官雄背对着他。
房内先是安静了许久,上官雄不声,楚莫离也不问。
上官雄就默默地负手立着,毫无声响,亦无动作。
阳光斜漫,充溢在屋舍内,楚莫离感觉目色边角闪动着的金色光晕有些昡目,他本能的微微眯起双眼,心里面不知道打哪儿来的一股紧张劲儿,几乎听得见自己的心跳。
凌霄城座高楼危宇,正可谓凌霄揽胜,飒沓清彻,本不闷热,可楚莫离手心里还有额头上,却是都隐隐渗出一层汗珠来。
上官雄站得太静了,让楚莫离有些害怕。
而眼前那种金色的光晕,掺杂在他的视线和上官雄的中间,通过这一抹金光看去,浅金映立,入目儆神,上官雄的背影还真像极了那传说中得道飞升的金身真仙。
终于楚莫离有些耐不住,喘口气,问道,“师父……?”
上官雄依然背对他,平声回道,“老五,你可是想出来了么?”
楚莫离吞吞口水,“师父,你所指的……可是弟子的……那柄剑……是么?”
“不错,那你不再问问,你所携之剑,既不在身边,却是去了何处?”
楚莫离紧张得狠,心急是心急,但也不知桦舞所在,只挠了挠头,“弟……弟子不知……”
上官雄微微转头,向楚莫离看去一眼,又把头转回去,道,“也罢,事已为真,我便告诉你好了。”
“你应是不知道,你的那柄剑,乃是万中无一的邪物。”
“你与此剑长日相伴,体内无论是血肉或是心性,均已被凶戾之气侵蚀,三日前的夜里,你被邪煞之气摄心,险些伤了你的同门手足。”
上官雄一语既出,惊得楚莫离当即坐起,嘴巴半张,目瞪口呆。
邪气?摄……心?
还打伤了……同门?
他愣了神,心似乎被一根细不可见的线悬得老高,快把自己的嗓子眼儿都堵住了。
上官雄虽没有回头看他,却如知道他这呆滞模样般,继而说着,“你那柄剑,有极重的怨煞气息,从我将你带回城中之日起,便已有察觉,这股气,虽然平时微弱,但其浓厚,却是深不可测,世间罕有。”
“当夜,你被那剑所控,毫无理智,我只得用城中上等御剑心法,将你和那剑强行分开,本来,你多少会受到些轻伤,却不想…….”
“那柄剑,果真如活物般……将你保护得严严实实。”
“也正是这样,你便只昏睡了三天就醒过来了。”上官雄闭目说道。“你虽然是我的弟子,那剑中邪力亦非由你而生,可凌霄城乃是天下至清至正之地,出了此事,怕是城中众多门人容你不下呀。”
楚莫离听得稀里糊涂,反复回想那个梦境,那个巨大的炉子,还有那总是出现的奇怪声音,一阵头疼,脑海中似有千万股浪花冲击,他抬手按住了自己的额头,却依然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师父所说的……是真的么……
桦舞真的……怎么会呢……明明是娘亲留给我的......
桦舞如今,又在哪里?
“师父!那……弟子的剑……现在何处?那剑对弟子十分重要,不能……”
“你不用着急。”上官雄转身道,“你现在可是能起身走动了么,若是可以的话,你且先跟吾来,吾要带你去一处地方。”
楚莫离狐疑地从床榻上慢慢地走下,上官雄颇是无奈的叹了口气,抬手画了一个太极图,那太极图自己旋转着,慢慢扩散,落到二人的脚下,一道光从太极图上散出,这二人便是从屋子里没了踪影。
上官飞琼一人走在前山的长街,时而望望天边,神色黯淡。
前山是凌霄城的主城,众多的高大楼阁,恢宏的大殿,各式的雕筑,基本都是立在前山的。从山门向里看去,便是几条约摸七、八里的长街,街边千千百百尽是城中弟子的屋舍,那些新入城或修为不算高的低阶弟子,基本都是在这些长街的屋舍中居住的,街中有集市,不少的商贩也在这城中做起了生意,衣服、铁器、蔬果等地上市面有的,这里也都有,及时浮于高空,但就这前山的长街来看,和地上的城镇却是没多大的分别的。过了这几条长街往后便是望仙广场,为凌霄城最大的活动地域,早修,晚修,自由修习,以及各种娱乐集会,都在此处。望仙广场往西边,即是御剑池,而往东边,则是咏经阁,凌霄城虽然是修仙习道之城,但也非只专术法,不通文墨,早在百余年前,城中便广泛收藏古典书经文籍,使城中弟子,也多身负文学华采,故世人也多有称道凌霄城中“才赋冠八斗,道法绝天下。”
“出来走了也有一阵子了,也不知道爹爹和师弟到底是怎么说的……只盼千万别对师弟重责就好了……”她本就心里烦闷,也走得无聊,索性就在长街边找了一处石阶坐了下来。
上官飞琼正要发呆,突然迎面走来三个穿着白袍的人,一看便知也是这凌霄城中的弟子,不过辈分和修为似乎都不高,三个人看见她一个人坐在哪,相互嘀咕了几句,后慢慢的走上前来,其中一个人对上官飞琼咧着嘴,笑着轻声道了句,“呦,这、这位不正是伏龙城主门下的上官师姐么!”
上官飞琼闻声抬头,只见这三个人,也没多大特别,都是一脸的怪笑,让她看了就不太舒服,不过看他们衣着,知是同门中人,虽说此时心情不想搭理他们,但总不能冷薄同袍,便起身拱手回道,“哦,不错,是我,敢问你们三人是……?”
过来打招呼的人继而嬉笑道,“啊哈哈,上官师姐,我们三个人呢,是刚入城不久的,自入城以来,素闻上官大师姐你不仅貌美如仙,而且天赋超绝,修为更是在我们凌霄城中数一数二,如今得见,果然是……”他一边说,一边挤眉弄目,还摇臂捧手,犹讲天书,神情语气均是过于夸张。
上官飞琼一听,这人分明就是来吹捧自己的马屁精,口水不停,便心里生厌,不等他把话说完,遂翘眉道,“不必说了!不好意思,我还有事,要走了。”即转身要走,结果没迈出两步,又被那三个人叫住。
“哎哎,上官师姐,您先别走啊,您听我们把话说完诶。”
“诶,对啊,上官师姐啊,我们几个好不容易才在这街中见你一次,你就让我们把话说完可好?”
这三人实在唠叨,上官飞琼没法,只好回身道,“那什么事,你们快说。”
为首的人干笑道,“额,上官师姐啊,我们想问问您,都说前几日,一个晚上,后山出了大事,还说,是和城主大人新收的那个外族弟子有关,是不是真的呀。”
这人不问还好,这一问,几乎把上官飞琼的火气给问燃,蹙眉怒道,“是与不是,我伏龙门人中事,又与你们何干?”说着,她稍运了股灵力,汇在指尖,挥手向那三个人的脚前,灵力触底,激出几缕蓝光,吓得那三人一跳,匆匆后退,也惹得这街上的人都来围看,议论纷纷。
她女孩子家,正在逆着脾气的年纪,但也怕这次又会闯祸,被上官雄责怪,又急又气,继续道,“还不快走!再不走,休要怪我不客气了!”一语既出,她又在指尖凝出一股碧芒剑气,脚下也略略生风,一看便知是催动了无尘太清道。
“琼儿,还不住手。”一声传来,气动四方,上官飞琼一惊,寻声看去,只见一道太极光图凌空落下,转动少许,一个女子从光图中走出,白袍如雪,手绰拂尘,半面掩甲,背负数剑。
上官飞琼见了,立刻停止了运功,把头低下,跺了一脚,哼了一声,向另一边看去。
“你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差了些,也真不怕让你爹犯难呐。说吧,这次又是什么事让你对同门都要出手?”
上官飞琼撇撇嘴,对这女子道,“水镜真人,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三个人,偏偏来问我爹门中的事情,多管闲事,我教训他们,岂不是应该的!”
水镜真人含声一笑,“那你也不能向同门出手,凌霄城中弟子,不论师从哪位,皆是同袍,他们就算惹到了你,你走便好,何必动手呢,一个女儿家要端庄得体,你这样动不动就用武,要你爹如何放心呢。”
那三个人正呆在原地,不知所措,水镜真人便质问道,“你们三人是哪位真人门下的弟子?又为何要问伏龙真人门中的事?”
为首那人低头怯懦道,“回真、真人的话,我、我们三人才入城不久,还没有得到哪位真人的垂青……只能算是闲散弟子……至于为何要问上官大师姐,这,也就是城中都在传,我们也就好奇而已嘛……”
水镜真人眉目一皱,追问着,“传?传什么?”
那三个弟子中,站在后面的便答,“这……水镜真人难道您还不知道么,城中都在传……说城主收的那个小徒弟,是个邪魔……还有他的那把剑……是邪物啊!”
“你们住口!若是再污蔑我师弟,我撕烂你们的嘴巴!”上官飞琼听到这里却是急了,又要运功教训那三人,不出所料,又被水镜真人伸臂阻拦。
“琼儿,不要闹了,他们如何说,就让他们去说吧,你可不要因此,坏了城主女儿的形象,否则,你爹的脸上,就更不好看了。”水镜真人叹口气,又对那三人正色道,“你们三个快走罢,不然真惹恼了你们这位师姐,怕是还要吃几发太清剑气了。”一言既出,令那三人如雷贯耳,互相推推手,灰头土脸地离去了。
上官飞琼见他们走了,气却是还没消,又跺了一脚,对水镜真人抱怨了起来,“水镜真人,明明是他们胡说,你还放他们走,琼儿不要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