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儿,我方才教你的那些心法口诀,可是都牢牢记住了么?”
“……”
“离儿?”
“……”
“离儿!”
“啊……啊?!啊,娘、离儿、离儿在呢!”
“好啊,你个臭小子,又在打瞌睡,你是有多懒,连站着也能睡着!看我怎么教训你!我让你瞌睡,我让你偷懒!”妇人见他不用心,便伸手一把揪住他的耳朵,另一只手掌心运了轻微真气,打着他的屁股。
“啊!娘,别打,别打我了,疼,疼啊,娘!”楚莫离疼得哇哇大叫,只觉自己的屁股上都要起火了,灼烧感直往心里钻。
妇人这一掌掌拍下来,虽然只是夹着微弱的气劲,但毕竟她心里恨孩子不听话,手上用力倒是大了几分,痛感不逊于皮鞭击打,直让楚莫离疼得受不了,连连求饶。
但是他这贪玩小子倒是生来脾气犟,疼归疼,但是纵然喊叫,也咬着牙根不哭,挨打到最后,他也喊得没了力气,索性也就没了动静,兀自忍着。
妇人打了他半天,见他不吭声了,也有些心疼,手上动作也就停了,将他松开,背过身去。
“给我站到墙角去,罚你面壁!再把口诀背熟,一会我再来看你成果,若是再不会,接着罚。”妇人严厉的说道,随后便走出了房间,留下儿子孤零零一个人。
她出了门,眼睛竟是湿乎乎的。
也不知,这不成器的孩儿,气哭自己多少次了。
可毕竟是亲生骨肉啊,血浓于水,任他再怎么不听话,若是严罚与他,我都于心不忍啊……
只是他这个样子,以后该如何担任起一族首领的重责呢?
刚才……我会不会下手打得太重了呢?
楚莫离在屋里,屁股还疼着,简直不敢大步迈腿,只能呲牙咧嘴,一手捂着火辣辣的屁股,一手捂着被揪得通红的耳朵,扭捏着小步子蹒跚到墙根,默默地站好。
他挨了娘亲一顿打,也不敢再多有闲懒,只好背起了那些繁冗的心法口诀。
……
古榕山下向南不出几里,便有一处人间极好风光,环山抱翠,摇光千澄。
这葱绿叠茂之间,中有一条清澈长河,自南往北,潺潺奔流,相传夜间在此河畔处仰视夜空,时常可见流星飞过,不甚美丽,古榕山中不少九黎族人都曾来此玩乐,先代族人因夜观流星坠落,谓此河为,坠星河。
天朗月明晚风清,环翠藏灵莺雀鸣。
浮生倚梦不如醉,笑卧此河望坠星。
他背着桦舞,无神地晃荡走着,低着头,也不看前面方向,只是走着。就同这坠星河水一样,不顾一切,只是自己流淌着,不知方向,不知疲倦。
他的手上,伤口还未愈合,不过多数创处已经结了痂。只是伤口过多,他一人在外只顾瞎走,几天下来,多少有些发了炎,两只手的手指,略显红肿。
他的眼角还依稀红着,显然不久之前,大哭过一场吧。
他不知道自己已经这样走了多久,只知道他原本拥有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了。父母、朋友、家园……都没了。
大家,都死了。
都死了。
为何只有我还活着……?
或许有的时候,没有死,也是种莫大的痛苦了罢?
他颗粒未进,也滴水未沾,只是因太过失神,自己走了这么久,也无丝毫感觉。
终于,他的体力不支,“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他努力地想爬起来,可就是没有力气能将身体支撑起,他努力地想把眼睛睁大,却连眼皮也都变得万般沉重,只觉意识越来越恍惚,就连自己的气息,都变得虚弱了。
一只耳朵贴在地面上,他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
我这是……也要死了吗?
嗯……想来想去,死了也好……
这样我就又能和大家见面了……
他眼前最后一丝光线也消失了,留在他脑海中的最后画面,不过是河畔的一株随风摆动的野草。
他残存的意识中,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下沉,下沉,沉入了一个无地的冰窟,刺骨,寒冷。
爹……娘……
……
……
“敛心蓄灵,推神护脉。”
“固穴凝气,枕元守一。”
眼前的白袍城主一字一句地对他说着,他闭目冥思,逐一认真铭记在了心中。
他盘坐于地,双手平放膝上,静息凝神,正学着凌霄城无尘太清道的入门心法,丝丝灵气从空气中不断往他的身上汇集,渗入他的体内。这安静端正的样子,还当真不像从前的他。
此时他已换上凌霄城的装着,昨日凌霄阁中,城主伏龙真人上官雄将他正式纳入自己门下。
虽然上官雄所讲的,他并不是听得很明白,但也尽量去记了。
上官雄道,“正所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修仙之路何其漫漫,不在朝夕,而在长持;不求飞天,但求跬步。我方才教你的,亦不必急于掌握,只要你每日坚持,也定会有所成,有所悟。”
“是,弟子……知道了。”他答道,缓缓睁开双眼,从而站起。
上官雄看着他,微微笑着道,“这两个时辰的静坐参悟,可有什么感觉么?”
被师父这么一问,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涩声道,“嗯……师父,我……只是觉得神清气爽的,全身很、很舒服。”
他这一句,让上官雄不由得哈哈大笑,满意地点了点头,“嗯,不错!现在时候也差不多了,去饭堂吃中饭罢,填饱了肚子,午后我再传授你些别的东西。”
正这时,屋外走进来四个人,都是比楚莫离差不多年纪的样子,三个少年,一个少女。少年中有个偏大的,模样却是挺俊,五官面容与上官雄有几分相似,另外两个个头稍微矮了点,长相却一模一样,原来是一对同胞兄弟。那少女的容貌,说倾国倾城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让楚莫离简直有些看发呆了。
这个女孩儿,可真美啊……比娘亲和娟娟,都好看呢……
这四个人,正是上官雄门下的四个弟子,偏大的俊少年与美貌少女,也是他的儿子和女儿,上官飞龙,上官飞琼。而那对同胞兄弟,兄长名李逐日,弟弟名李逐月,出身原是江南一带的李姓大户商贾家中的孩子,本应继承家业,怎奈天道无常,几年前全家被盗匪杀害,出逃后被虚灵长老救下,带回了凌霄城,虚灵门下弟子已众,上官雄看他二人资质也算中规中矩,虽然家人被害,但却没有太多复仇之心,便领到了自己门下,用心教养,也算是城中出色的年轻弟子。
上官飞龙年纪最长,自然是在伏龙一门成了大师兄,李家两兄弟与上官飞琼各排齐后,不过说到年纪,楚莫离和上官飞琼倒是不分上下。
“拜见师父!”“爹爹!”四人躬身,齐声道。
“爹,我们几个练完了,我们现在一同去用餐吧!”上官飞琼一双玉手抚着自己的轻柔长发,欢声道。
上官雄点头拒道,“我还要去一趟后山处理些琐事,就先不与你们同路了,不过也正好,你们的小师弟刚好修习完,可与你们一起,你们带上他罢。”
四个少年一起看向楚莫离,都笑了笑,他虽然新来,不过这几人一向友爱,昨日就知道会多出这么个小师弟,个个也都蛮欢喜的。
尤其是上官飞琼,昨天凌霄阁里她就看了楚莫离半天,虽不知他之前是什么来路,不过也听自己父亲说了个大概,挺可怜他,况她原来是最小的,突然变成了师姐,升了辈分,觉得很是不错。
楚莫离正站在一边不知道说什么,上官飞琼就走过来,抓住他的胳膊,便要将他往门外拉,一边拉一边道,“嘿嘿,师弟,走,跟我们去饭堂!”
不过被同龄的姑娘这么一碰,楚莫离还真有些不好意思,脸红着,低头不看她,只是跟着她拽的方向移着步子。
李逐日、李逐月看他这见外样儿,不由得笑了起来,上官飞龙也笑着,说了句“师弟,以后我们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拘谨的,不过你这个四师姐,别看长得水灵儿,她脾气怪,力气又大,你可是要小心,千万别得罪了她呦!”
上官飞琼一听,停了动作,虽然心下知道是一番玩笑话,不过还是有些不服气,再看手边楚莫离听得呆呆的,怕是真被吓到了,撅着嘴嗔怪道,“哎呀,哥,你说什么呢!”
“我可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个师弟,你们都别欺负他哦!”
上官飞龙道,“是是是,你的宝贝师弟,谁敢欺负呢,哈哈哈!”
众人一片哄笑,楚莫离被师姐这么拽着,也尴尬地笑笑。
上官雄看着这些孩子,眼底尽是希冀。
……
御剑池。凌霄城西,练剑之所。此池修于大约建城后不久,原是一处平坦空旷的土沙地,方圆二三百米,后来城中弟子渐多,专为舞剑所用,由建城者尘休散人修成。
“势出捕风,剑向捉影。”
楚莫离跟着上官雄所讲所动,逐一笨拙地模仿着剑招。那四位师兄师姐在一旁有站有坐,虽说这低阶的入门剑法,他们早已滚瓜烂熟,不过看得也是饶有兴致。
“凌逾紫电,猛盖万钧。”
这一招招的剑法学下来,他觉得比起坐地聚气,还是有趣得多。
他此刻持的并非桦舞,而是一柄通俗铁剑,上官雄言他初学凌霄剑法,先摹招式便好。只是他向来惯用左手,一举一动,如照镜映泉,与上官雄互成逆反。
“千光破曦,百回斩雾。”
“承天载物,剑拄捭阖。”
最后一式使完,师徒二人同时收了剑,那四个人也凑了过来。
上官雄道,“今日交你的这些,便是最初级的入门剑法,你每日多加练习,过些时日,我再传你稍高深的。”
楚莫离点点头,上官飞琼递给他一块手帕,“师弟,拿去,擦擦汗!”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去了,擦了擦额头上的点点汗珠。
这块手帕带着淡淡奇异芳香,让他有些闻不习惯。
上官雄又说,“今日你们五个既修行已毕,便可玩耍歇息去了,老五,你刚入城中,很多地方还没去过,用过晚饭之后,可跟着他们去游玩一番。”
上官飞龙道,“父亲,既如此,我们就按你说的办吧,一会儿我们带小师弟到城中各处走一趟就是。”
上官飞琼听哥哥这么说,也是开心,把楚莫离手中的铁剑一把抢下丢了,笑着道,“师弟,跟我们来罢。”
“琼儿,你性子开朗爱玩,不过万注意安全,不要出了意外。”
她一听皱了眉,娇嗔道,“爹,你就放心吧,琼儿什么时候惹过麻烦了?”
李逐月插嘴道,“我和我哥可记得,去年你还不慎踢翻了城东的铜鹤,如果不是因为师父,你肯定免不了一顿大的闭关责罚呐!”弟弟说出这事儿,哥哥李逐日也大笑起哄,“哈哈,不错,我也记得,那铜鹤从城东的山坡滚下,一路跌到了城门那,碎得一塌糊涂!”
自己的糗事被说得一清二楚,上官飞琼有些头疼,跺了跺脚,气道,“你们两个呆瓜,赶紧闭嘴,再说小心我割了你们舌头!”
凌霄城坐浮高空,所以傍晚的落日之景,自然与地上所观不同。
楚莫离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太阳。泛红的余晖将他整个人包裹住,只留下身后一团小小的黑色影子。
“好了,都别闹了,你们快去吧,不过切不要玩的太晚,误了明天的修习。”上官雄叮嘱了句。
几句简单寒暄,五个弟子随之下了御剑池。
楚莫离虽不太爱言语,但上官飞琼和李家两兄弟叽叽喳喳了一路,也多少和他们说了些话。
如此几日下来,楚莫离与这几个同门伙伴,倒还真的是混熟了,只是熟归熟,却再也不见从前在九黎州中,他那欢脱机灵的样子了。
倒也无妨,毕竟不单这四个人,整个凌霄城的人,也从未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