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爱人多次找到我。看她那痛哭流涕的样子,我很伤心,毕竟他们结婚还不到三年,刚有了个小男孩。我只好反复做她的工作。最后她说,这是我们第一次求你,你给个明白话儿吧。我坚决地说,这事我帮不上忙。她擦干眼泪,冷冷地说,朋友有什么用!那语调里是对“朋友”这字眼的绝望。从那以后,她没来过我们家。
我偶尔去监狱看他,他拒绝了我的探视。他只是传话说,朋友有什么用。我希望通过时间来填补法律的无情。每年的节日,我都会和爱人去探监,去看望他的爱人,尽管要遭受冷落。终于有一天,他无奈地说,算了,朋友本来就没有什么用的。其实,我从骨子里了解他,在他内心深处是不愿失去我这个朋友的,正像我不愿失去他一样。
等他出狱那天,我和爱人都去接他。他的爱人一路上都在偷偷流泪。我说,上我家吧。他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随我上了回家的的士。那天,他喝得大醉。他问我,朋友有什么用呢?我笑着说,没有什么用,朋友本来就是没用的。他说,我不怨你。我笑了,笑里面掺杂着泪水。
不久,他和他的爱人离开了这个本来就陌生的城市,去了另一个陌生的城市。我们很少再见面,偶尔有书信往来,都是些客套的话。他说,他和爱人都找到了一份还算可以的工作,孩子上了一所不错的小学,让我们不必牵挂。那以后,我们彼此为了各自的工作不停地忙碌着,但那份情感是无法忘却的,有时候反而更浓。
前年,我生日那天,他寄来一封信,祝我生日快乐。信中夹着一朵风干了的牵牛花。他在信中说,你还记得吗?在校外的田野里,我们常常去摘牵牛花的,它象征平淡无奇的感情。早上花开,很快就凋谢了,可我们的友情虽然平淡却是无法凋谢。我和妻子在烛光中读着这封信,泪流满面。去年的国庆节,我们相约去爬泰山。在一个偌大的水库前驻足。那清澈的水里,一条条自由自在的鱼结伴而游。我们相视一笑,我们多像那一条条游着的鱼,只要能够结伴就行了,这也许就是朋友的要义了。
善待朋友
我中学一毕业就由乡下老家到成都闯荡,开始时是进厂做工,由于不习惯厂规的约束,就辞职自己在城郊租房住。由于我爱看书,又喜欢写点儿东西,就以摆地摊贩卖旧书为生。我暂住的小院边也有一个小院,一位姓李的外地青年人向小院的房东租了一分薄地,买回砖瓦木料自己在小院边搭建了一间小屋住。李本是一个教师,戴副眼镜,文文静静的,因病退休了,每月向单位领三百多元的生活费。左邻右舍都叫他眼镜。眼镜闲着无事,又租了几分当地农民的地,搭一草棚,学种平菇。眼镜喜欢看书,我在外摆摊卖书时,他常来我地摊上买一两本爱看的书,并和我天南地北地闲聊一会儿才走。摆地摊卖旧书,收入很少,有时连生活也难以维持下去,后来,我为增加收入,早晨又卖报了,眼镜听说后就对我说他天天都要买一份报看,你现在卖报了。每天就买你的报纸。我听后,每天一早就给他送一份报纸。眼镜种了几年平菇都没多大的效益。一天,我与眼镜暂住的小院都被一家大公司圈了要征地建厂房,两个小院均属搬迁范围。
我就搬迁到几里外的一个小院,以月租40元租了一间小屋居住。眼镜的老父是一个老工人,在城里有一套房子,老父生病在床需要人照料,就让眼镜搬回去一起住。眼镜拆了自建的小屋,贱卖了砖瓦,还剩一些木料、桶、盆之类的东西,就来找我说他要去照料生病的老父,如老父病好后,还回郊区租地搭棚子种植平菇,想把木料、桶、盆等东西放在我小屋里,每月给我10元寄存费。我说东西你可以放在我这里,寄存费就免了吧。眼镜把东西搬来放进我小屋后,就进城去照料老父了。
两个月后,眼镜从城里来看我,我小屋里堆满了我的书、家具和他的木料,阴暗而狭小。眼镜摸出20元钱给我。我推辞了一下,想到自己经济拮据,就收下了;想就算借他的,今后还情吧!眼镜坐下和我闲谈一会儿就走了。又是两个月后一天上午,眼镜又从城里来看我,一见面就给我20元钱,另还送我一挂香蕉。眼镜又坐下和我闲谈,临近中午时分,我说:“眼镜,你今天就在我这里吃午饭吧。”就站起身来准备去开煤炉子煮饭。眼镜一听也站了起来,说:“那你先煮饭,我去外面买点儿肉回来煎菜。”我忙伸手拦他,说:“你是客,坐下,我去买肉吧。”眼镜用力推开我的手,大声道:“你卖书报,只能混(挣)点儿很少的生活费,我的收入虽然低,但比起你要好些,何况我现在跟着我老头,他每月几千元的工资,我就吃他啰!”眼镜边说边大步奔院外的菜市去了。一会儿就割一块精瘦肉回来喊我切细炒菜。
三个月后,眼镜又从城里来看我,这段时期,“非典”瘟疫正在我国到处横行猖獗,眼镜给我30元钱后,又给我一大包预防“非典”的中药,叫我熬水喝。我忙端凳叫眼镜坐,小屋内窄狭,我与眼镜坐在小屋外宽阔处聊天。我们刚聊几句,我一个初中时的同学超也进院来看我了。超进城应聘在一家星级饭店当保安,月工资上千元,也不是很高,腰里却别个手机。超很难来看我一次,说是今天要去他姨娘家,顺路也来我这里玩一会儿。我对他点头表示感谢,也赶紧搬一张小凳,叫他在我们身边坐下。我们三人就坐在一起海阔天空地吹牛。超在星级饭店工作,自然见过不少出入饭店的人物,于是就炫耀地向我们摆谈一些高级人物的笑话趣事,边说边张牙舞爪,唾沫纷飞,透着一股牛劲。中午时分,眼镜忽然站起来,冲我说:“我今天又要在你这里吃饭。你先煮饭,我去外面买块肉回来煎菜。”说着转身就向外走,我想拦也拦不住,于是就起身去打开门边的炉子烧水煮饭。超也站起身来,说想买包烟,就跟眼镜一起去了院外不远处的菜市。一会儿,眼镜又割了一块瘦猪肉回来递给我。超也慢慢地回来了,手指里夹一根高级的过滤嘴香烟,边走边吞云吐雾,脚步提得高高的,一副志满意得的样子。
饭后,眼镜对我说还有事,向超点点头,就告辞走了。超走进我屋里,想找书看,见屋角码有一堆不大不小的木料,就问我这木料是眼镜的吗?神色间有些不以为然。我听了有些诧异,说你怎知这木料是眼镜的?超听了一笑,说:“我跟眼镜一起去菜市上时,路上他向我说的,他还说他每月给你10元钱。我发觉眼镜这人胆子小呀!”我不由一愣,又问他怎知眼镜胆小呢?超奇怪地一笑,低声道:“眼镜在市场肉案前买肉时,不住地东张西望,好一阵不敢伸手掏钱,还拉拉我,要我帮他看着点儿,说怕有小偷盯着他掏钱。一副老实胆小的样子,连肉老板也觉得他有些可笑。他给你买肉,对你这样好,不是他胆小,而是担心你不让他把东西放在你屋里吧!”说到这里,超现出一脸鄙夷之色。我想了一下,就对超正色道:“老兄,你坐下,我想给你讲一故事。”超一怔,在一张凳子上坐下,我也在一张凳子上坐下了。我就对超讲了自己的故事:
几年前的一天,我在外面摆地摊卖书。这天,我摊上有一本明星的艺术画,很多人都爱看的。我的摊子刚摆不久,一伙人,大概五六个小伙子,从我摊边经过。这伙人个个眼圈发黑,西装革履,神情凶悍,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看出这伙人就是白天睡大觉,夜晚出马以偷窃抢劫为职业的人。其中一人路过我摊边时拿起这本精美的画册,另外几个见了也争抢传阅。这伙人继续不停步地向前走,一人边走边回过头来对我阴森森地笑道:“这本画册我们借去看几天,看后给你还来。”我知这话完全是谎话。要战胜邪恶光凭勇敢是不行的,还必须具备克敌的力量,我一不会武功,二又孤苦无助,只能当他说的是真话,点点头,目送他们远去。摊边有几个路人都睁着眼,幸灾乐祸地看我的笑话呀!我胆小,怕得罪他们,是因我的力量不够强大,不想吃眼前大亏!而眼镜的胆小,说给了我钱和礼物,是因他不想在我感情上增加负荷还他的情呀!眼镜对我,比那些幸灾乐祸的人要好百倍,比那些欺我的人要好一万倍呀!我们怎么可以说眼镜胆小呢?——太聪明反而不好了!
超听到这里,脸上顿时浮现一层羞愧之色。我忙别过脸去,四下里蓦地寂然无声。
海啸之前
很久以前,日本有个村庄。村前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时而风平浪静,时而波涛汹涌。村后有座山,一条弯曲的山路直通上去。山上可以看见整个村庄和大海。山上住着一位名叫吉野的老人和他的小孙子太郎。
一天,天气很炎热。吉野站在家门前向山下看去,村里90户人家和一个寺庙,随着海湾的曲线延伸开,村民们正打算在庙院里跳舞庆祝稻米丰收。这时,吉野望着阴沉闷热的天空,警觉起来:“这是要地震的天气。”
地震真的来了。这吓不住人,在日本经常发生地震。但这次很奇怪,长时间缓慢的摇动,好像是由遥远的海底变化引起的,房屋轻轻地摇动几次,然后所有的物体又变平静了。
吉野敏锐的眼睛看到了海水突然变黑,从村边退回,沙土和岩石露出,海岸的曲线变得越来越宽。他知道这变化意味着什么,必须警告村民们!已没有时间下去送信,让寺庙的和尚敲起大钟吧。他对孙子太郎说:“快!给我点一个火把!”
吉野拿起松木火把,赶到他的稻田,点着了干燥的稻子,大火向上熊熊燃烧,在田里蔓延开来了,把金黄色的稻子烧黑了,滚滚浓烟直冲云霄。那是他一年的劳动成果。
太郎感到吃惊和害怕,他跟在爷爷后面叫道:“爷爷!这是为什么?”吉野没有时间解释,继续放火,直到走到稻田的边缘。太郎急切地凝视燃烧的稻子,落下了痛心的眼泪,转身跑回家里。
山下寺庙的和尚看到山上燃起熊熊大火,敲响了大钟。村民们聚集起来向山上赶来。全村人都来了,开始是年轻人,然后是年纪大的老人和抱小孩的父母,甚至孩子们也来了,因为他们能帮忙传递水桶。但扑灭吉野稻田里的火太晚了,所有的人悲伤而又疑惑地看着老人的脸。
太郎哭着从房里跑出来,大声说:“爷爷发疯了!他是故意放火烧稻子的!”村长生气了,村民们开始抱怨起来。
这时,吉野抬起手,指向大海:“看!”人们看去,只见一条长而模糊的线变得更宽更暗。
那就是向陆地袭来的海水,像峭壁一样高耸着,像鹰飞一样迅速地冲向前边。
“海啸!”人们尖叫着,随后听到了比雷声更响的声音。可怕的海啸冲击着海岸,势如排山倒海,席卷了整个村子。
随后,疯狂的海水咆哮着猛扑陆地,掀起了阵阵巨浪。在吉野房子周围没有一个人说话,山下的村庄已是一片汪洋。此时此刻,吉野平静地说:“这就是我为什么放火烧稻子的原因。”
太郎跑去拉住了他的手,全村人都跪下了……人们—直铭记着吉野的恩德。村庄重建时,建起了—座寺庙纪念他。
圣诞贵宾
暴雨下了一夜,窗外一片漆黑,仿佛整个世界都被大雨冲走了,天地间只剩下轰鸣的雨声。
窗内也是一片漆黑,断电了,安娜紧紧地搂着四个孩子,一家人蜷缩在床上。她们这座破旧的小屋坐落在山坡上,所以地上经常是干燥的。
天亮时,雨住了,安娜轻轻地为四个刚入睡的孩子盖好被子,下床开了门。
山坡下的村子已变成了一片汪洋,村边那条原来缓缓流淌着的小溪,已变成一条湍急的大河,好像一夜之间上帝从天外扔下了另一条密西西比河。
安娜怎么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匆匆掩上门,急急往山坡下赶去。
这个村子有二十几户人家,家家的日子都过得挺艰难。年轻力壮的男子都上前线去了。安娜的丈夫也上了前线,他永远也不会回来了,在一个寒冷的深冬夜里,一个人敲开了山坡上小屋的门,给她带来了一份阵亡通知书。她家的日子,比谁都艰难。
晌午时分,疲乏不堪的安娜回到了小屋,右手抱着一个小女孩,左手牵着一个小男孩。
“妈妈!”小女儿高兴地扑上来,“你把波迪和杰克领到咱们家跟我玩,是吗?”“他们以后就和你一起睡觉了。”安娜叹了一口气,说,“可怜的孩子,他们家昨天夜里让大水冲走了,可怜的海伦大婶让塌下来的屋梁给砸死了。”
她边说着,边打开床边的大皮箱,给那两个小孤儿找出两套干净的衣服。
“妈妈,那是我圣诞节要穿的外套!”一直在一旁迷惑不解地看着的大女儿突然大声抗议道,“我再也没有更好的衣裳了。”
安娜转过身,抚摸着大女儿的头发,慈爱地说:“孩子,他们可是咱们家的圣诞贵宾呀。”
“圣诞贵宾?”四个孩子异口同声地问。“是的,圣诞贵宾。”安娜把两个小孤儿搂在怀里,用母亲所特有的目光把自己的四个孩子依次看了一遍,说,“来,孩子们,我给你们讲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