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修道院附近吹笛子。他总是吹同一支曲子:
《泽蒂贝姑娘快来主宰我的灵魂》。这是一支相当古老的曲子。年轻姑娘们一次一次被悠扬笛声所吸引,整天一连几个钟头地倾听着。这下急坏了嬷嬷们。她们想尽了办法,处罚如雨点般洒落到姑娘们的头上。这种状况延续了好几个月。寄读生们对那个没有露过面的乐师产生了爱慕之情。人人都梦想自己是泽蒂贝。悠扬的笛声从直壁街传来,修女们再也坐不住了,她们决心不顾一切去看一眼,哪怕一秒也成,不管有多少危险。那个“青年”能把笛子吹得如此美妙,那么,人肯定潇洒无比了。有几个人从仆人进出的门那里爬上能看到直壁街的三楼,想透过窗子看上一眼。然而,她们没有成功。因为那的窗户钉得死死的。有一个姑娘甚至把她的胳膊伸出窗子的铁条,高高扬起她的白手帕。还有两个更为大胆,她们找到了办法,一直爬到了屋顶。这爬上屋顶的终于看到了那个“青年”的样子。原来,那是一个年老的流亡贵族,又瞎又穷,待在他那间顶楼上,借吹笛来解除郁闷。
六、小院
小比克布斯的园子划分为三个院落:一个是修女们住的大院,一个是寄读学校,还有一个小院。那小院里住着一些形形色色的老修女。那是黑色、灰色、白色的混杂,假如可以这样形容的话,我们称之为什锦院。
在这修院修女们的羽翼下,栖息了不少可怜的女人。
政府给无家可归者发放少量的津贴。小比克布斯的修女们热情地收留了她们。这种光怪陆离的杂拌儿便是这样形成的。各人遵守着各自的教规。寄读的小学生们会得到准许去访问她们。这似乎构成这些年轻人的一大乐趣,因此,在她们的记忆里留下了圣巴西尔嬷嬷、圣斯柯拉斯狄克嬷嬷、圣雅各嬷嬷和其他一些嬷嬷的形象。
大约在1820年到1821年期间,有个让利斯夫人,当时主编《勇士》期刊,要求进入小比克布斯修院当一个独修修女。介绍人是奥尔良公爵,来头很硬。这一申请顿时使修院乱成一团,参议嬷嬷个个慌得发抖了,原因是申请人写过小说。让利斯夫人看到这种情景,赶快申明她比任何人都更痛恨小说。承上帝庇佑,也承那亲王庇佑,她进了修院。但入院六个月或八个月,她又走了,理由是那园里没有树荫。对她的离去,修女们大为高兴。
七、轮廓
1819年至1825年的6年中,勃勒麦尔小姐任小比克布斯修院院长,宗教界称她为纯贞嬷嬷。她连任了两届。她是一个60来岁身体矮胖的女人。她人非常好,在那修院里,只有她一个人是性情愉快的,这使她受到了大家的爱戴。
勃勒麦尔小姐博学多才,精通典故,谙悉奇闻异事,精通拉丁语、希腊语和希伯来语,大有巾帼不让须眉之概。
副院长是西内莱斯嬷嬷,西班牙籍,视力很差,几乎什么也看不清。修院漂亮姑娘中最美的一个,是称为升天嬷嬷的罗兹小姐,年方23岁,她出生在波旁岛,是罗兹骑士的后裔。
圣梅克蒂尔德嬷嬷负责指导唱歌和唱诗。她喜欢选寄读生组成唱诗班。
在所有勤务嬷嬷中,圣欧福拉吉嬷嬷、圣玛格丽特嬷嬷、“老小孩儿”圣玛尔泰嬷嬷和那让人见就要发笑的长鼻子圣米歇尔嬷嬷最讨寄读生们的喜欢。
修女们只对自己要求严格,对孩子们总是亲亲热热的。整个修院里,只有寄读学校里才生火,伙食比起修院来也讲究些。不过,当孩子从修女身旁走过或与她们说话时,修女却从来不答话。
在整个修院,语言已经从人体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些无生命的东西。有时是礼拜堂上的钟在说话,有时是园丁的铃在说话。院里挂着一口声音洪亮的钟,全院的人都能听到它的声音。不同的敲法,表示不同的意义。它可以把修院里的人找到会客室里去。每个人和每个事物都有一定的敲法。院长是一下接一下,副院长是一下接两下。六下接五下表示上课,以致小学生们从来不说去上课,而是说去“六五”。十下接九下在报告一件大事,就是“院门大开”。那铁板门只有迎送大主教时才开放。
修道院是不许男人出入的,但主教和园丁可以例外。除了主教和园丁,寄读生们还见过两个男人,一个是又老又丑的教义导师巴内斯神甫;另一个是图画教师昂西奥先生。
由此可见,每一个男人都是经过挑选的。
八、修院鸟瞰
小比克布斯圣安东尼修院几乎全部占用了由波隆梭街、直壁街、比克布斯小街和那条已被堵塞的死巷交叉形成的不等边四边形的地段。修院内有几栋房子和一个园子。房子是它的主体,从高空向下俯视,这些建筑物很像一把放在地面的拐尺,拐尺的长端从比克布斯小街一直延伸到波隆梭街,它的墙壁面临整条直壁街;短的一端面临比克布斯小街,房屋高而灰暗。形象严肃,门窗都装有铁栅栏。这一面还有一道老式的矮圆拱门,门上满是白色的灰尘,门洞里满是蜘蛛网。那门是公众进出礼拜堂的通道,只在星期日才开放一两个小时。平日如果遇有修女的灵柩要抬出,也偶然开一次。在拐尺转角的地方,有一间方厅,是配餐用的,修女们称它为“食品贮藏室”。长臂位置的房子,是各级嬷嬷和初学生的住处。短臂位置的房子,是厨房、带走廊的食堂和礼拜堂。
寄读学校位于62号大门和封闭了的奥玛莱巷巷口之间。人们从外边很难发现这座学校。其他部分便是园子。园子要比波隆梭街的街面低很多,园子的地面不是平的,中央微微隆起。由于那园子的围墙很不规则,路也就长短不一。道路两旁,都栽了醋栗树。在直壁街的角上有一个1日院的遗迹。那里有条小道,两边是高大的白桦,小院有个很小的园子,这在整个建筑中又构成一个小天井。加上内部各院房屋所形成的各种拐角、监狱似的围墙。
九、小比克布斯的结局
王朝复辟时期,小比克布斯修院开始衰败。那个时候,它那一支系的其他修会也出现了衰败势头。18世纪以后,和所有的宗教团体一样,它进入了衰亡期。静观和祈祷经过革命的涤荡,都会发生转变,并且会从敌视社会进步向有利于社会进步的方向转变。
小比克布斯修院里的人员迅速减少。到1840年,小院不存在了,寄读学校没有了。修院里既没有了老妇人,也没有了小姑娘;老的死了,小的走了。
到1845年,担任杂务的修女勉强还可以找到几个,至于唱诗的修女,却一个也找不到了。40年前,修女的人数勉强凑够100人。15年前,便只有28个人了。1847年,院长是个年轻人,还不到40岁,这说明选择的范围缩小了。人数减少,负担增加,每个人承担的任务便日渐繁重起来。它狠命地压迫着会中的修女,直到她们死亡。正是由于修院萧条了,才不得不放弃教养小姑娘们的那副担子。
19世纪的时候,宗教的观念出现危机。人们遗忘了某些事物,这是好的现象。忘记的同时人们会学到一些新的东西。某些破坏行动在所难免,但破坏之中有建设,这是有益的。
这期间,我们把研究重点放在那些不复存在的东西上,研究这些东西也是有意义的,至少,认识它们可以避免它们。人们常常喜欢维新。其实,维新是还魂鬼,无论它以多么新的面目出现。对此我们要提高警惕,提防陷阱。“古”有一副真面貌,那就是过分的迷恋,也有一副假面具,那就是伪善。我们必须先撕掉它的假面具,揭露它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