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嘉莉终究没有去参加演出之后的聚合。她想着没有回家吃晚饭的事情,迫不及待回去了。霍森沃已经睡着了,可是当她穿过房间朝自己的床走去时,他醒过来望了一眼。
“回来了?”他问。“是的。”她回答。
第二天早晨吃早饭时,她觉得应该解释清楚。“昨天傍晚我有事耽搁了。”她说。
“哦,嘉莉,”他回答,“不用解释了我不在乎。和我没有关系。”
“我不是故意的,”嘉莉说,脸涨得通红。接着,她又看到他脸上冷漠的表情就大声嚷了起来,“哦,好吧。我不在乎!”
在这之后,她对这个家已经绝望了。他们好像已经成了陌路人。他只要求能得到东西,他们陷入了一种无法挽回的局面,这种局面只有一个结局。
九月就在这种情况中过去了。“你那德烈克先生不打算经营旅馆了吗?”嘉莉问了几次。
“准备开,不过要等到十月份。”嘉莉很是反感。“有这样的人!”她常常在心里想。
她拜访朋友的次数递增。她把余下的钱大多数都花在了衣服上,不过也没多少。她马上又要换工作了。这是因为她现在所在的这个剧团已经宣布在四个星期后要离开了,在她还没找工作时,所有的海报栏和报纸上都登出了“喜歌剧杰作最后两星期演出……”等等的字样。
“我不想离开这里。”奥斯本小姐说。嘉莉和她结伴到另一个剧团的经理那里求职。“有舞台经验吗?”他开门见山。“我们正在卡西诺戏院演出。”“噢,是吗?”他说。这次求职的结果是订了每周二十块钱报酬的合同。
嘉莉心里充满了成就感。她开始感到一丝飘飘然。人们还是赏识才能的。
她的好运气让她更想逃离那个所谓的家。家里只有贫困和烦恼,至少看上去是这样,它俨然是一个负担。她一天也不想在那里呆下去了。然而,她还睡在那里,还要为那里忙碌着。这个家最后变成了霍森沃的伤感之地。他坐在摇椅上看报纸,沉浸于自己不幸的命运之中。十月份过去了。天气越来越冷,而他依然如故。
但是,这些麻烦日积月累。债主的纠缠、嘉莉的疏远、公寓里的冷清和冬天的来临,联合起来造成了一场危机。这场危机又由于嘉莉在家时奥斯拉格的追账而爆发。
恰巧,报纸上登了许多布鲁克林有轨电车工人即将罢工的新闻。工人们普遍为工作时间过长、工资过低而抗议。好像遵循着某种规律一样,工人们选择冬天来给资方施加压力,缓解他们的生存压力。霍森沃一直在关注此事。
霍森沃起初很支持这些工人的要求——真正的关键在于他能否一如既往地支持他们,因为他的行为可能与他的想法背道而驰。报上的、一切消息他一直关注,首先最醒目的是《世界报》报道罢工消息的耸人听闻的大标题。他很是认真地看了一遍,知道了罢工所涉及的几家公司,以及罢工工人的人数。
“他们选择这个季节来罢工,真很愚蠢,”他心里想,“不过,他们能赢最好了。”
第二天的报道铺天盖地。《世界报》上登着:“布鲁克林区居民徒步上街。”“劳工骑士团堵住了过桥的电车线。”“大约七千工人参加了罢工。”
霍森沃得知后,心中暗自罢工的结果。他非常相信公司的力量。
“他们输定了。”他说,指罢工工人,“他们很穷。警察会偏向公司的。他们一定会的,因为大家总得有车坐吧。”
他倒并不是支持电车公司,但是他们很有势力。产业和公共事业都被他们垄断了。
“可怜的工人们赢不了。”他想。他在一个报道中,看到了一家公司发出的通告,上面说:
大西洋大街电车公司特别通告
对于本公司突然擅自罢工的司机、售票员和其他雇员,本公司给那些还想工作的忠实职工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只要他们于一月十六日(星期三)中午十二点之前回心转意。这些工人将按申请收到的顺序,被雇用(并确保安全),相应被派以工作,逾期不来者视为解雇,空缺职位将被合格新职工填补。
总经理本杰明·诺顿
他还在招聘广告中看到下列一个告示:
招聘——五十名丰富经验能驾驶威斯汀豪斯机车的司机,在布鲁克林区专门开邮车。确保安全。
他特别注意到了两处“确保安全”的字样。这在他的眼里象征着公司有着强大的实力。
“警察站在他们这一边,”他想,“工人们是蚍蜉撼大树。”
就在他全神关注事态的时候,他和嘉莉之间的矛盾激化了。
“这些混蛋,”他说,“我一定能行。我还没有完蛋。”他觉得自己现在真的得行动了。在听到了这样伤人自尊的话之后,真的。否则,过一阵子,他就得什么都忍气吞声了。
他站起身,目睹窗外那阴冷的街道。他站在那里,心里反复地决定要去布鲁克林。
“必须马上行动”他在心里说,“是个人就能在那里得到工作。干一天就挣两块钱。”
“要是有意外发生呢?”有一个声音说,“你可能会受伤的。”
“受伤的概率很小,”他回答,“现场有警察。司机们有警察保护着。”
“可是你干得了这个工作吗?”那个声音说。“那我就不申请当司机,”他回答,“我可以卖票。”“他们只要司机,”那个声音又回答。“不会的,这我知道。”他回答。他跟心里的他反复争辩着,感到这次一定能挣到钱的,必须立刻采取行动。“我明天去。”他说。嘉莉那天下午回来时,他感到自己要告诉她这件事,但是又不说的太早,结果后来嘉莉上戏院去了。自从那次争吵后,他们一直没有真正和解。那次风波伤到了两个人的底线。
第二天早晨,他穿上最好的衣服,当然只是相对较好,开始着手准备,用一张报纸包了一些面包和肉。嘉莉看着他,不明白他准备做什么。
“你干什么啊?”她问。“去布鲁克林,”他回答,看到她疑似关心的目光,便又加上一句,“我想在那里会找到工作。”“在电车公司吗?”嘉莉吃惊地问。“是的,”他回答。“你不怕吗?”她问。“怕什么?”他回答,“有警察保护呢。”“报道称昨天有四个人受了伤。”
“是的,”他回答,“可你总不能只看负面消息吧。他们会把车开起来的。”
“今天天气真的很糟。”嘉莉想。今天他比她先出门,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她静静的考虑着他如果真的找到工作,他会做什么。要知道,他本来不是太差劲儿。
就在她发呆的时候,霍森沃向东走到十四街和第六大街的拐角上,在那里坐上了一辆公共马车。他知道,有几十个人去报上登的布鲁克林市立电车大厦的办公室求职,都被录用了。他决定去那里。他低下头,默默地搭坐公共马车和渡船,来到了那。路很远,没有电车,天也不好,但他还是坚持向前。一到布鲁克林,他便更真实地体会到了罢工的原因。人们的脸上仿佛都写着罢工二字。有好几条线路的轨道都是闲着的。一些街角和附近的酒店里游荡着很少的一帮工人。在车场和公共电车办公室的附近,情况更严重。有几辆敞篷车从他身边驶过,上面摆放着一些普通的木椅子,写着“弗拉特布什”或者“展望公司,车费一毛”的字样。他看到消极、甚至绝望的面孔。工人们正在发起小进攻。
当他到达办公室的时候,他看到边上挤着几个工人,还有警察。其它街角上还有其他一些工人盯向他,他们是罢工者。这里的房子都很破旧,很小,街道也铺设得很简陋。与纽约相比,布鲁克林自然显得萧条、冷清。
他在警察和这些人的注视下,一直走到这小群人中间。有一个警察问道。“你在找什么?”
“我想要找工作。”“过了台阶就是办公室。”这位警察说。霍森沃踏上脏兮兮的台阶,走进一个狭窄的小办公室,里面有一道栏杆、一张长办公桌和几个职员。“什么事,先生?”一个中年人在长办公桌后冷漠的对他说。
“我是来应聘的,”霍森沃问。“你是干什么的——司机吗?”“不,我不是。”霍森沃说。他还是很有自信。他知道他们需要工人。就算他们拒绝他,别人会雇的。这个不行,他可以找别的。“哦,我们当然更需要有经验的人,”这个人说。看到霍森沃冷冷地笑,他停顿了一下,又补充说,“不过,我看你能行。你叫什么名字?”
“霍朗。”霍森沃说。这个人在纸上写了些什么。“拿这个到车场去找工头。他会教你怎么做的。”霍森沃走出办公室。他直接向车场的方向走去,警察在后面望着他。“又一个傻瓜。”警察基利对警察梅西说。“我保证他会受伤的。”后者轻声说。他们以前也有过类似的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