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森沃心里明白的很。他们之间的矛盾愈演愈裂,因为剧团的经理在舞台侧面的布景之间,看着歌舞队在一片炽白的舞台上表演一些多姿多彩的规定动作时,对歌舞队队长说:
“右边第四个姑娘是谁——就是正转过身来的那一位?”
“她呀!”歌舞队队长说,“那是玛黛蒂小姐。”“她长得真标致。干吗不让她领队呢?”“我明白的。”队长说。
“就这么定了。她是所有人中最出色的。”“好的,我就办。”队长说。
第二天晚上,嘉莉被叫了出来,她惊慌地走出来。“今晚你领头。”队长说。“是,先生。”嘉莉温柔地说。“使点劲。”他加上一句,“我们要演得很有活力。”“好的,先生。”嘉莉自信地回答。“这个姑娘有演戏的天赋。”经理在另一个晚上说。
他觉得自己不会看走眼的。要不是他遵守着不能跟歌舞队的队员打交道的话,他会毫不犹豫地找她了。
“让她排在白衣队的头里。”他向歌舞队的队长说。白衣队大概有二十个姑娘,都穿着雪白的法兰绒衣服,镶嵌有银色和蓝色的滚边。白衣队的领队也穿着白色的衣服,但服装最为精致、最为完美,配着肩章和一条银色的腰带,一边还挂着一把短剑。这件衣服在嘉莉身上发挥到了极致,几天后就登台了,为自己受到重视感到自豪。更值得一提的她得知自己现在的薪水涨到了十八块。
霍森沃对此一无所知,当然更不知道观众对她的爱慕,以及散场后有些人追捧她。
“我不能把薪水的事告诉他,”嘉莉想,“我已经仁至义尽。我要给自己买些衣服。”
她还是买了些东西,不仅用完了偷偷余下的六块钱,还动用了那十二块钱。她知道自己做得太过分了,可是女人天生就爱美啊。第二天霍森沃说:
“我们这个星期欠食品店五块四毛钱。”“真的吗?”嘉莉说着叹了口气。她看了看自己的钱包,要拿钱出来。“我总共只有八块两毛钱了。”“我们还欠送牛奶的人六毛钱。”霍森沃补充了一句。“知道了,还有煤店的钱。”嘉莉说。霍森沃没说话。他已经看到她买的新东西,并且发现她对家置之不理了,一到下午就急匆匆出去,呆到很晚才回家。他感到情况不妙。她突然开口说话。
“我说不上来,”她说,“我不是万能的救世主。我挣的钱不够。”
“我并不把什么都推给你,”他说,“一切都是暂时的,等我找到工作。”
“哦,是的,”嘉莉回答,“这话我已经听了许多遍了。我挣的钱不够家里开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嘿,我一直在努力!”他嚷了起来,“我能怎么样?”“你没有努力,”嘉莉说,“我怎么就可以?”“哦,我尽力找过,”他说,激怒得几乎要骂人了,“你是很成功。可我只是想你帮我一下,等到我找到工作。我还没有输。我还会好起来的。”
他想假装坚定一些,可是他的心都跟着发抖。嘉莉看了看他。她感到一切丝愧疚。“好吧,”她说,“钱在这里,”然后把钱一股脑儿倒在桌子上。“只有这些了。如果他们能等到星期六的话,我又会有些钱的。”
“你收起来吧,”霍森沃假惺惺地说,“我只要够付食品店的钱就行了。”
她收好钱,匆匆地收拾屋子。她有点后悔自己的冲动,好像应该做些补偿。
不一会儿,一切又归于平静。“她没有说真话,”霍森沃想,“她说她只挣十二块钱,可那么多东西怎么来的。随便她。让她把钱留下来好了。我早晚会挣很多钱的。到时候就让她见鬼去。”
这虽然是他一时的气话,却充分预示了将来发生什么。
“我不管,”嘉莉想,“他为什么不挣钱。让我供养他决不可能。我受够了,就这样。”嘉莉在这些日子里认识了几个奥斯本小姐的朋友,属于那种潇洒自在的年轻人。他们有一次来叫奥斯本小姐下午出游。嘉莉当时正好在场。
“一起去吧。”劳丽说。“不,你们去吧。”嘉莉说。“哦,行了,去吧。反正也有时间?”“我必须在五点钟之前赶到家。”嘉莉说。“为什么呀?”
“哦,吃晚饭。”“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劳丽说。“啊,不行,”嘉莉说,“我真得回家。”“哦,去吧。这些小伙子都很好。我们五点钟之前会带你到家的。我们只是在中央公园兜兜风。”嘉莉想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去了。“好吧,可我必须四点半回去。”她说。劳丽对此不以为然。在和托罗奥及霍森沃结识之后,她对年轻男人的态度总有一点不屑——特别是那些新潮的年轻人。她觉得自己成熟得多。他们的一些恭维话真的是幼稚。而她依旧向往青春,青年对她还有吸引力。
“哦,时间不会太长,玛黛蒂小姐,”有一个小伙子恭敬地说,“我们一定准时送你回家的,你觉得呢?”
“啊,那好吧。”嘉莉笑着说。他们就出去兜风,她的眼睛一直紧盯着那些漂亮的衣服,小伙子们说着那些在故作潇洒的年轻人圈子里被当作幽默的幼稚的笑话和毫无意义的妙语。嘉莉看到公园里车水马龙,从五十九街的入口处,经过艺术博物馆,一直排到一百一十街和第七大街转角的出口处。她的眼睛完全被这繁华的场面、华丽的服装、漂亮的鞍鞯、神气的马匹,特别是这美景吸引住了。这些更反衬了她的清贫生活,但是她现在不去想霍森沃,也就多少减轻了自己的悲痛。霍森沃在家等到四点钟,五点钟,甚至六点钟。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时,天都快黑了。
“她还会回来吗。”他冷冷地说。“随她去吧,”他想。嘉莉意识到自己的失误了,此时已经五点一刻了,他们的敞篷马车在第七大街,离哈莱姆河不远。“几点钟了?”她问,“我得回去了。”“五点一刻。”她的友伴说,看了一下一块高档、没有表盖的怀表。“啊,天哪!”嘉莉显得很慌张,接着又叹了口气,靠在车背上,“已经这样了,自己太疏忽了,”她说,“太晚了。”
“真的很晚了,”那个小伙子说,他这时在设想着浪漫的晚餐,以及怎样恭维嘉莉才能在演出结束后与她重聚。他对嘉莉充满了爱慕之情,“我们现在去德尔莫尼科饭店吃点东西好吗,奥林?”
“当然好。”奥林愉悦地说。嘉莉想起了霍森沃,她还从来没有这样忽略过他。他们坐马车往回赶,六点一刻坐了下来吃饭。这的环境跟谢利饭店那次吃饭的情景一样,让嘉莉伤心不已。她想起了沃什太太,在霍森沃接待过她之后就再也没见过——还有埃蒙斯——罗伯特·埃蒙斯。
一想到这个人,嘉莉的思绪就静止了。这个人的形象在他脑海中太深刻了。她清楚地记得他那英俊的相貌。他喜欢看的书比以及他所结交的人都那么让人敬佩。他的理想在她的脑海中碰撞着。
“做一个出色的女演员也不错。”她的耳边又回荡着他的声音。
可她算得上演员吗?“你在想什么,玛黛蒂小姐?”她那兴奋的朋友问她,“好了,我来猜猜看。”“啊,不,”嘉莉说,“不要猜。”她的思绪回归到现实,开始吃饭。她不再受往事的困扰,变得活跃起来。但是,当提到演出后再次见面的时候,她明确表示了拒绝。
“不,”她说,“我不行。我还有事。”“拜托啦,玛黛蒂小姐!”这个青年卑微地说。
“不行,”嘉莉说,“真的不行。谢谢你的好意,可是你得原谅我。”
青年很是失望。“不要灰心,老伙计,”他朋友低声地说,“耐心一点,也许会有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