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罗奥离开了,嘉莉一个人听着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几乎不知到底怎么了。她明白他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她片刻之后才开始考虑他是否还会回来——并非马上会不会回来,而是将来。
她许久之后才有一点头绪。但是如此一来,她就发现眼前的情况极为严重。她甚至只能算是一个人了。要是托罗奥再也不回来了,要是她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了,那么这套装饰豪华的房子就会保不住。她绝对会搬出去。
但是她并无共同承担的伙伴。这是她目前的处境。如何是好呢?她还得找工作吗?她是不是需再一次到商业区去看看呢?上舞台——啊,没错。托罗奥提到过。她在这方面有没有机会?她摇着摇椅,没头没脑地沉思着,时间在一分一秒溜走,夜已成熟了。她一点东西都没有吃,只是坐在那里想了又想。
此刻,她感到饿了,便走到后面房间的小食品橱边,发现早餐没吃完的一点东西。她望着这点东西,心里开始担忧。她觉得食物比以前重要多了。
她边吃边想着自己还有多少钱。她觉得这非常关键,就马上去找她的钱包。钱包在梳妆台上,里面放着七块钱以及一些零钱。看到这笔数字是如此微不足道,她觉得极其害怕;但是想到房租已经付到了这个月底,她又有些高兴。她又想到,倘使从最初就流落街头,她会如何呢?现在想一想,与倘使相比,眼前的局面仍是好很多。她起码还有一点时间,再者说一切都还会好起来的。
托罗奥离开了,那又如何?他好像并未非常愤怒,只是有些恼怒罢了。他会再次出现的——当然会的。他的手杖仍旧在屋角里。这里还放着他的一条硬领以及他的薄大衣。她扫视周围,想找出更多他留下的这种东西,用来安慰自己,然而,唉,她又转念一想。要是他真的回来了,那又如何是好呢?
这仍然是一个问题,同样让人心烦。她需要和他交谈,向他解释。他会要她承认他没有错。这样就会把所有秘密来往的细节全部透露出来,就会使她们分手,即使他不想那样。她不能想像,要是让他知道了她的过错,她将如何面对他。反正她也不爱他。她和他相骂就能说明。在霍森沃这件事上,他对她表现得极其小气——而在另外的问题上,他也是自我型的。在真相大白之后仍旧装出友情是不可能的。
等知道自己剩下多少钱后,她又回过头来看了下食物,但并没有吃。在她思考之后,食物没有了价值,她将它放回到食品橱中,关上了门,接着又坐到椅子上。
托罗奥认为自己被人耍弄了,愤怒地冲出了家门。他抓起手提包,坐车直奔潘奥蒙旅馆。天哪,他再也忍受不了如此的生活方式,哪怕这意味着与她诀别。他一直待她非常不错。他已经尽力地为她做了所有,可她依然不满足。她仍旧要和别人去鬼混。
在去斯台特街和麦迪逊街的行程中,他始终低头思忖着;不知怎么回事,他就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查尔斯·托罗奥,本市。”
“只住今晚吗,托罗奥先生?”夜间值班的职员说。“不,可能会一两天。”推销员说。他上楼放下手提包,又去洗了脸,洗了手就出去就餐。他情绪十分低落,再三希望事情并未如此。那天夜里,他在潘奥蒙旅馆的大厅里徘徊,拼命想着他面前平常的事。如此亏待他是多么无耻呀!啊,上帝呀,想想看,一个女人竟如此对待一个男人。更何况是嘉莉——这个小嘉莉。他从未想到她会是这样一种人。
他最终去了一家戏院,但是失望而归。戏一点味没有。然后,他又打算看书,结果发现这也一样,就索性上床睡了——可是整个晚上净是梦到自己被解除职务,被一次又一次伤害。
第二天早晨,他心情依然不好。他出去做他这一天的事,全是他所代表的那家公司在本城的业务,但一直想到他所感到的嘉莉对他的不忠。
这种心情在他身上游荡了一段时间,便渐渐消失了。他不知道该采取哪一种行动好点。一是去找嘉莉,二是避开她,但阻止霍森沃。他让时间静静地流过,盼着嘉莉给他写信或者来找他——她找得到他上班的地点——来做解释。啊,真盼着她来——那就一切如初。有好几个晚上,他来到办公室,脚步非常快,以为可以见到她。没有来信,没有认错的苗头,也没有请求原谅的意思。他在潘奥蒙旅馆的那些夜晚实在是一种煎熬啊!
这些时,嘉莉的状态也相差无几。她不知如何是好。星期五,她想到了和霍森沃的约会,但是她极其愤怒、难过,没打算践约。可是,随着她应该如约和他在一起的时刻慢慢远去,她倒反而清晰明确地看到了她要面对的灾祸。对他们的事她想了很多遍,而且她又想到了她的处境,想到假使自己仍旧如此被人粗暴地抛弃,去养活自己,那会如何。她神经紧张,心神不安,认为自己需要采取行动,随后,她穿上棕色的便装,十一点钟又一次重复以前的事。
十二点钟差一点就下的雨,一点钟真的落下来,致使嘉莉缩回了脚步,没有出门,这场雨也浇灭了霍森沃的兴致,使他痛苦了一天。
第二天是星期六,不少商业区仅仅营业半天。因为头天晚上下了雨,树木和青草格外葱绿。当她望着外面迷人的公园时,她一下子感到,对于那些无忧无虑的人来说,生活全都是欢乐;她始终盼着现在可以有什么来帮她一把,使她停留在她目前的舒适环境。她如此想的时候,并非想要托罗奥或者他的金钱,她也不打算和霍森沃有一点往来,她只求她先前的那种心安理得的安逸生活——因为她终归还是非常快活的——起码比现在需要一个人去谋生要更好。她望着窗外,为在如此明媚的日子里自己却要担惊受怕而悲叹。她只好走到阳光下去谋求生计。她需要踏上那些不好走的街道,徒劳地寻找一份职业,一份肉体远离苦楚的职业。她始终不断地想到自己仅有的几块钱,而且自己孤身一人。她赶到商业区时将近十一点了,所有商行正要关门。她想找一份工作,自食其力。
她走了很长的路,虽然意识到必须做出点什么,但还是越来越屈从于使她害怕的那个借口:今天并非找工作的时候。大门口的那些小牌子都在说商店就要关门了,起码到星期一才会营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