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嘉莉并非没有良心。她觉得推销员已经无法挽回地伤害了她。
“是我问你要的吗?”她回答。“没错,是我给的,”托罗奥说,“但你也接受了。”“听你口气好像是我问你要的,”嘉莉回答,“你站在那里炫耀你做了这,做了那。我不稀罕你这些东西。我不要了。你今晚全拿去,任你处理。我一分钟也无法呆下去了。”
“实在太妙了!”他说,因为现在感到自己会有损失而发怒了。“把东西享用一番,将我骂一通,接下来就走。真是女人的一套。我在你穷困潦倒的时候接受了你,然后遇到其他人,哼,我就没有价值了。我早想到事情会是如此。”
想到自己的经历,再加上好像并未任何办法可以讨到公道,他真的觉得极其伤心。
“并非如此,”嘉莉说,“我也不跟任何人走。你这个人过于卑鄙,一点儿也不为别人着想。我要你知道,我恨你。我一分钟也不想和你住在一起。你是一个可耻的大——”忽然,她迟疑了一下并未骂出口——“若非如此,你是不会如此说的。”
她拿着帽子和外套并把外套搭在她的晚装上。她感到愤怒,感到屈辱,感到伤心透顶。她的眼睛饱含痛苦的泪水,但她的眼眶竟然是干干的。她心神不宁,做出决定和行动并无明确的目的,她会怎样结束。
“我说,这样收场倒还可以,”托罗奥说,“收拾起东西就要离开,呃!你厉害。我敢打赌,你早就与霍森沃勾搭上了,否则你不会这么做。这个旧房子我并不想要。你不用搬出去。你可以住下来,我不管,可是,我要说,你真的对不起我。”
“我不与你住在一起,”嘉莉说,“我不想再与你住在一起。自搬至这里起,除了吹牛,你任何事情都没做。”
“噢,我从未那样过。”他回答。嘉莉走到了门口。“你去什么地方?”他说着走过去拦住她。“放我出去。”她说。“你去什么地方?”他又问了一次。
他这个人极有同情心,瞧着嘉莉要走出去,而且不知去什么地方,尽管他非常伤心,但依旧动了恻隐之心。
嘉莉依然在拉门。但是,这个场面紧张的让她受不了。她又毫无效果地拉了一下门,接着放声大哭起来。“清醒一点吧,嘉莉,”托罗奥温柔地说,“天如此晚了你能到哪里去呢?你没地方去的。为何不留在这里,反思反思呢?我不会打扰你的,我不会再住在这里了。”
嘉莉已经哽咽着从门口走到了窗边。她哭得失声。“清醒一点吧,”他说,“我不会缠着你不放。你要想走尽管走,可你为何不认真想一想呢?天来作证,我不会阻止你的。”他并未听到回答。但是,在他哀求之下,嘉莉不再那儿激怒了。“你今天留在这里,我走。”他接着抛出一句。嘉莉带着五味瓶样的心情听着这些。她的思想脱离了仅有的那些许逻辑。她想到这里非常激动,想到那里又很是激怒。
“喂。”片刻之后,托罗奥心生一计。他走到她的身边,将手放在她身上。
“不要这样。”嘉莉说着闪了开去,但并未将手帕从眼睛上拿开。
“现在别去计较这次吵架了,完全没必要。无论如何,你大可以在这里住到月底,以便能更好地拿定主意自己究竟该如何。对吗?”
嘉莉并未答话。“这是个好主意,”他说,“你现在收拾好了东西也没有用。你没有地方可去呀。”她依旧没有回答他的话。“假如你这么做的话,我们现在就没必要谈这件事了,我马上就走。”
嘉莉手帕悄悄向下移了一点,月光转向窗外。“你真的想这样吗?”他问。一如既往的沉默。“愿意吗?”他接着重复了一遍。“我不知道。”嘉莉惟有轻声回答。
“答应我就这么着吧。”他说,“我们不说它了,这样对你可能要好。”
嘉莉听了这些,但是无法让自己做出合情合理的回答。她意识到这个男人非常温柔,他对她的关切并未减少,这使她感到非常懊悔。她的处境进退无措。
“你愿意吗?”他追问道。“嗯,我要考虑下。”嘉莉说。他毫无诚意把一些东西放进旅行包里去。此刻,嘉莉正悄悄望着他,她的脑子里开始出现一些想对理智的想法。他犯了错误——一点不假,可她又是如何做的呢?虽然他只想着自己,可他心肠好,待人和气。在自始至终争吵之中,他一句粗话都没出口。进一步说,这个霍森沃——却是还要坏的骗子。他假装对她千般的情,万般的爱,却全都是说谎。啊,负心汉呀!而她却爱上了他。
当她在心里回味这些的当口,托罗奥在抽屉里找衣领,接着又花大时间、大力气来找一颗衬衫袖扣。他非常从容地找着。他认为嘉莉对他仍旧有一种无法消退的吸引力。他觉得这一切并非他走出这个房间就可以消失了的。绝对有回旋的余地,还有办法让她意识到是他对,是她错——接着回到从前,把霍森沃一直拒之门外。天哪,他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个男人口是心非的卑鄙行为。
“你是不是盼着,”沉默片刻之后,他说,“到舞台上去试一下?”
他想知道她接下来准备做什么。“我目前没有打算。”嘉莉说。“假如你想上舞台,可能我能帮你——我在这方面有不少朋友。”
她并未做答。“别身无分文地出去撞运气。让我们一起去努力吧。”
他说,“在这里仅凭自己去闯是很不明智的。”嘉莉依旧坐在椅子上前后摇晃着。“我不希望你那样去碰壁。”他兴奋地提起一些其他的细节,而嘉莉依然在椅子上摇晃着。
“你为什么不把这件事的经过全部告诉我,”他片刻之后说,“让所有的都过去吧。你对霍森沃未动真情,对吧?”
“你怎么又提起这件事情来了?”嘉莉问,“全是因为你。”
“别,别怪我。”他回答。
“是的,全都要怪你,”嘉莉说,“你开始就不该对我胡编乱造。”
“可是你跟他并没什么,对吧?”托罗奥急于想听到她全盘否认,以求心理上的安慰。
“我不愿意提他。”嘉莉说。“此刻装出这种态度又有什么用呢,嘉莉?”托罗奥坚持说,停了手中的活儿,极具表情地举起一只手来,“你起码能让我清楚我处在何种地位呀。”
“没那个必要,”嘉莉说,感到除了发怒根本无法躲闪,“不论有过什么,全都因为你。”
“这么说来你是爱上他了?”托罗奥说,彻底停下了手里的活儿,觉得心潮激荡。
“哦,不要再说了。”嘉莉说。他将最后几样东西塞进旅行包,狠狠地把它关上。
接着,他一下子抓起刚为了收拾东西而脱下的外套,拿起手套,向门口走去。
“见鬼去吧,随你的便,”他走到门口时说——“我不是傻瓜。”接着他狠狠地拉开门,狠狠地把门关上。
嘉莉目光伸向窗外听着,对推销员这不期而至的感情爆发感到比什么都觉得吃惊。他始终脾气那么好,人如此温顺,她这时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这个人不明白人的感情因何而变化。真情的火焰是一种微妙的存在。它如鬼火那样燃烧,朝快乐的仙境跳跃前进。它如熔炉般喷出炽热的光芒。嫉妒常常成为让它熊熊燃烧的催化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