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人正在玩笑,突然听到有个声音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呢?”众人一看,原来却是水溶。原来他惦记着今天黛玉就要出门,便想来与她辞行一番。只是到了别院,又不见黛玉,想起那日黛玉也是往花园来了,水溶便赶过来看看。没承想却见到黛玉与丫头们笑闹到一处去了。
这边黛玉见到水溶,想起自己如今的样子,甚是不像话,脸便一红,想站起来,只是人太多,拥在一处,想要起身,竟是不能的。水溶一笑,伸出手来,便将黛玉扶起。这时再看黛玉,只见她鬓发稍乱,衣衫上还粘那支夫妻蕙。黛玉忙整理,却哪里来得及。
水溶不想黛玉尴尬,便问道:“你们在这里闹什么呢?倒也说给我听听。”
水月因笑道:“林姑娘在跟我们说‘夫妻蕙’呢。她们只不信,反而恼了,只说我们胡说呢。”
水溶听黛玉在斗草,便蹲下身来,也寻了些花草来凑热闹。听得水月如此,便笑道:“林姑娘那里有夫妻蕙,我这里倒有一支并蒂菱。”口内说着,手内却真的拈了个并蒂菱花,又伸手拈掉粘在黛玉衣服上的夫妻蕙。
黛玉见他伸手来拈,心内不由得一阵乱跳,只说:“做什么动手动脚的?”
水溶原本并未着意,黛玉只这么一说,这才深觉唐突,只讷讷地不敢说话。众丫头见到水溶、黛玉如此,莫不掩嘴偷笑,一溜烟儿俱都散了。
这边黛玉见众人皆都散了去,又见水溶不言语,便暗暗想道:“他本是无心,我偏又这么说他,倒反似是我多心了。”便想用话岔开了去,只问道:“你怎么来了?”
水溶便道:“本是想跟姑娘告辞的,但是去了别院,寻不到姑娘。因上回在这里寻到了姑娘,今天便来再看看。”
黛玉道:“我自回家去了,却要你道别什么?”
水溶与她相处这么久,深知黛玉的性子,嘴上是不饶人的,因此便装作没有听见,只道:“姑娘去了,千万还要保重才好。凡事无须太过操心,只安心将养身子便是。”
黛玉便谢过,与水溶一起,缓缓往别院去了。
正走到半路上,黛玉忽然又想起一事来,拿出一个荷包来,只丢给水溶道:“前儿个无事,做了个荷包,可巧又没有用。你既昨儿个生日,若不嫌弃,就拿去用吧。”水溶接过来,见是一个四面和合荷包,针线细密,想是费了不少功夫。水溶只道:“林姑娘费心了,赶明儿还是要好生调养,这些活计原也不要做太多,免得伤了眼睛。”黛玉便道:“只这一个,下回是再没有这么巧的。”
水溶心知这个荷包是黛玉特意给自己绣的,只是她嘴上太硬,心里又害羞,因而拒不承认,当下便喜上心头,一时间竟情不自禁,拉着黛玉的手,忘情道:“我自是知道你的,只希望你也能知道我的心。”
听得如此,黛玉不由得有些痴了,一时间傻愣愣地站住,竟忘了收回手来。隔了很久,才恍然惊醒,赶忙抽回手来,嗔道:“你这个人,忒也无理了。”
水溶此时再看黛玉,面色通红,形容娇弱,亦嗔亦怒,含羞带怯的样子,深知自己造次,但心里的话却憋了很久,倘若现在不说,以后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够再见。于是只正色道:“林姑娘,我有许多话,却不敢同你说。今儿个倒是顾不得了。这些日子以来,我的心里眼里,便都只有你一个。只希望你能明白。”
黛玉听了,脸色便通红,只说:“你愈发胡说了。再如此,我只去告诉太妃便是了。”说完,便匆匆走了。
水溶见黛玉走了,也不追赶,只呆呆地看着黛玉的身影。与黛玉相处越多,他便越觉得黛玉的好,从初见开始,到陪伴黛玉一同到了姑苏,再到黛玉来王府上小住,他一点点地了解黛玉,欣赏黛玉的才华,怜惜黛玉的身世,黛玉的一颦一笑都似有千金重,只牢牢地占据自己的心头。
黛玉回了别院,见到诸人都已经收拾停当,便与众人一起去辞了太妃,回了贾府。
回到贾府,黛玉等人便去见了贾母,只湘云的叔叔婶婶却又派了人来接,湘云没奈何,只得回去,临去前却又叮嘱黛玉:“林姐姐,我且回家去了。你若得了空,千万让老太太派人接我过来。我只有跟你们一处,才能有些自在罢了。”
黛玉听了,便道:“你自管去吧,也不用挂念我。我自然晓得,得了闲便去接你。”
她们二人最近每日在一处,说些子体己的话,感情便又比别人更加亲厚了一分。当下依依不舍,便告辞了。
黛玉自湘云走后,便觉得冷清了不少。湘云是个爱说笑的,每日里只在黛玉身边说个不停,虽然有时候不免觉得有些闹,但是却让她开怀了不少。如今湘云回家去了,她只觉得身边少了个人,竟有些不习惯起来,便觉得心里有些烦闷。又想起从前自己总爱同湘云拌嘴,原也是因为自己有些小性子,如今自己家中有事,湘云却始终陪在自己身边,终是她情谊深厚。想湘云在史家同自己一般,算不上正经的主子,只是自己有老太太怜惜,倒还勉强过得去,湘云在家却难免要做些活计,因而不免又对湘云怜惜起来。
一时间却又想起卫若兰来。她在王府虽不久,但这些日子以来,她却总能见到卫若兰,黛玉心知卫若兰是为了湘云而来。她见卫若兰对湘云情深意重,体贴入微,难免为湘云开心。只是自古女儿家的婚事,皆是由父母长辈做主的,湘云之事,还不知会有怎样的结果,又不免为湘云担心。
黛玉心中想了这许多,整夜便翻来覆去,竟是一宿没有睡好觉。
次日一早,紫鹃来服侍黛玉起身,冷不防见到黛玉眼圈黑黑的,便知黛玉又是一夜没有睡好。紫鹃不免叹了一口气,说道:“姑娘这些日子在王府,身子骨已经好了一些,我这里刚刚放下心来,姑娘却又让我担心起来。我看姑娘这气色,想是姑娘一夜又没有睡好。就算睡不着,也该闭目歇一歇,养养神。若是老太太看了,又是要心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