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藤在黑白格子的内衣外,随便套了件羽织。她面前的与吉抽着烟草吞云吐雾。驹形稍稍过去的尺蠖小巷里,阿藤的隐蔽府宅。含笑的阿藤,从沉默的与吉手里拿过烟杆,吸了一口。
“哈哈,还好意思说!什么颜面扫地啊!就你,什么时候有过‘颜面’这种东西?我还真没亲眼见过你跪着求人饶命啊。”阿藤随意抛下烟杆。
“从那人的小屋,跟着一个孩子,到了一个地方……什么的。要是说给我听那么不方便的话,从一开始就不要说不就好了?这不是吊人胃口嘛,真是无聊!你啊,肯定是有件天大的事,瞒着不让我知道,不是吗?”
像与吉这样的家伙,要不是出了事或捅了天大的娄子,他才不会躲到这阿藤的家里来呢。所以,与吉像现在这样狼狈而来,必定是真的走投无路了。对于与吉,阿藤也没什么避讳的。既然来都来了,就直接在屋子里腾了一角给他栖身。虽然同居一个屋檐下,但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丹下左膳最近还没有回到浅草桥下的小屋,也就是说,与吉还是得继续躲在阿藤的地方。说白了,由于对那左膳还怀抱着一丝情愫,要是这大姐头插手,那一定是偏帮左膳的。如果真的这样,岂不是平白树敌更多嘛。关于猴壶的事,究竟是帮司马道场那边呢,还是便宜伊贺势力呢?如何取舍,对想从其中得到更多好处的与吉来说,是件伤脑筋的事。
虽然他没说话,可是有事隐瞒的样子还是显而易见。毕竟对方是老练的大姐头身份。正当与吉愁眉不展又说不出话来的时候,他隐约听到外面传来“啪嗒啪嗒”慌乱的脚步声。
“呵呵,那个……怎么说呢……还不到说的时候”阿藤的眉毛皱成了个美艳的八字。
五
“啪”!门被打开了。阿藤连忙从脚边拿起一件水色外套套上。与吉一撑膝盖。
两人刚起身,就看见从外面冲进宅子里来的,是一个气喘吁吁的小孩。
与吉通过昏暗的光线看过去,顿时抓狂地大叫:“混蛋!你小子不是那小贼吗?居然飞蛾扑火,自投罗网了!”满口怒骂的与吉,气势汹汹地下了地。
飞奔进来的小安脸色颇不好看,向着与吉和阿藤再三地双手合十拜了几下,虽然还没喘过气来,意思大概是说让他躲一下。
“嘿!”与吉还在翻白眼呢,刚无言拜托的小安从里面迅速把门关上,满脸显出惊慌和狼狈的样子。阿藤两手随意慵懒地搭在腰带上,靠着柱子看着他。
“这小鬼真是胆大包天啊,妈的!”与吉还是继续大声发飙。“最开始拿着那壶跑了的就是你小子。嗬!前几天还穿了个武士服,拿着个假茶壶大摇大摆地招摇过市。我可是被你小子给坑惨了!你这死小鬼!”
“我正被人追着呢!你小声点!”阿藤的眼睛瞟了一眼与吉:“茶壶?就是你之前带回来放在这里的那个?那个又脏又旧的茶壶?说上次跟踪一个孩子什么的,看来让你咬牙切齿的,就是这位小兄弟吧。哈哈,看来一些不可告人的事,慢慢明朗起来了嘛。有趣有趣。”
与吉有些惊慌失措起来:“喂!你以为这里是哪里?就这样闯进来。出去出去!”
“一看他一个小孩子,与吉你气势就来了?不过呢,既然你要欺负他,那我就帮这位小兄弟,这样才公平嘛。”
小安还在使劲靠着门,怕被打开。“我叫阿藤。既然你跑到我这儿来了,我说什么也要保住你的,你就放心吧。”“真是多余的好心肠!一定没好事!”与吉哭一般地苦笑着。小安可爱的脸回过头。
“阿姨,我叫小安。我被一群坏武士追。请您救救我!”“是这样吗?好啊,没问题。放心好了。不过小兄弟,你叫阿姨我也受不起。还是叫姐姐怎么样?”阿藤正笑着的时候,门外传来大队人马匆忙赶路的脚步声,一听就是不得了的事。“啊!来啦!”小安发出害怕声音的同时,暴怒的与吉突然大叫。
“要找小安小子的!他在这里!”
六
“喂!与吉你做什么?我本想帮他的……”因为与吉的大叫,众多赶路的脚步声顿时在宅子门口停了下来。
“咚咚咚”!“开门!快开门!”
“再不开!爷要踹门啦!”阿藤顿时大怒,脸色也变得不再慵懒了,狠狠瞪了与吉一眼。
“看,就因为你这蠢货一声叫!引来这么多苍蝇!”白色玉手抬起,“啪”!与吉脸上多了五道红印。吃了大姐头一个耳光的与吉,有些恼羞成怒。当下用全驹形都听得到的嘶哑大嗓门喊叫:“外面的朋友们!武士们!在找小安吗?在这儿呢!逃这儿来啦!”
“你……浑蛋!”大姐头抓住与吉的领子,来回数个耳光。可这时外面的门已经被强行打开了。一时半会儿,虽然能靠着门不让人进来,可毕竟小孩的力气有限,小安最后还是没能顶住。“干吗?干什么你们?我又不是吃霸王餐的!干吗这么暴力!”小安彻底绝望了。依旧用老成的口吻说着话,一边爬起来整理衣襟,似乎想要从容地被抓走。
全身黑衣、脸蒙了黑布的伊贺众人,留下一两人死命地留住左膳,高大之进带着其余的人一直追着小安到此。
“抓小孩、抓小孩!”比起茶壶,先把小孩拿下,这就是他们的计谋。
眼看小孩就要落入魔掌了。众人进了宅,看见小安束手待擒,高大之进突然出手。
“小子!老实点!”说得像巡捕房一样。就在他快触到小安肩膀的瞬间,小安突然一低身形,飞快绕到阿藤的身后。“姐姐!救救我!这些人要抓我,用我来要挟父亲交出一个重要的茶壶。”终于清楚了!这些人想抓小安,是为了用来当人质。也许是与生俱来的性格,阿藤总是站在势弱的一方,喜欢锄强扶弱。把手里抓着胸前衣襟的与吉往外一抛,这位阿藤头把垂挂下来露出肩头的睡衣微提,若无其事地上前一步。
“就是风吹即倒的长屋,也是别人家,而我就是这里的主人。不是随便谁都可以进到这里来的!在这里,一切由我说了算!”
七
无语。几个黑影想冲上房去。
“大胆!居然不脱鞋就进来!”伊贺众人对阿藤犀利的警告充耳不闻。要是他们作出回应的话,阿藤还能针对他们,想想有什么对策。可是他们不说话,阿藤也只有投鼠忌器了,所谓秀才遇到兵,也是有理说不清啊。
“谁敢碰这孩子一根手指,后果自负!”阿藤发出撕裂般的愤怒声,把小安藏在身后,丝毫不惧。
“小子!安静点!”一人已突然出手,去抓小安的耳朵。“女人,麻烦让开!”高大之进终于开口了。声音波澜不惊,一把抓着阿藤的手。与吉呢?这家伙果然是脚底抹油的好手,蹑手蹑脚地消失在门外的黑暗中。“你叫小安是吧?我们要抓你,不会杀你的,乖乖跟我们走。我们只要用你来换那茶壶而已。不过那家伙要是怎么都不肯交出茶壶的话,就休怪我等无情了!”“武士先生。”
鬓发垂至嘴角的阿藤双手被高大之进用力抓着,好像要抓断她骨头一般。可阿藤却以一种无比美艳的姿势展露着她的窈窕身材。她环视了这周围的黑巾人。
“这孩子突然跑到我这里,到底是什么情形我虽然一点都不知道,不过刚才你提到那茶壶?那茶壶,刚刚逃跑的那个与吉之前拿到这里来过,还在这里暂放了一段时间呢。那这么说也不是和我毫无关系嘛。把手放开。我说!放手!”
“别妄想有什么反抗举动!”小安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你们还不是打不过我父亲他老人家,才想抓我,来逼迫我父亲。你们这些人还算是武士吗?”
“胡说!”抓着小安的一人恼羞成怒,把小安弱小的身躯强行按在榻榻米地板上,突然恐惧地抬起头。
“啊!来啦!”不知谁说了这一声,众人全都看向门口。无尽的黑暗中,渐渐显露出一个白色衣衫的极瘦身影。
没有手的右边袖子在夜风中婆娑摇曳着。丹下左膳终于来了!宅内顿时安静下来。左边腋下还抱着那木盒子,左手依旧提着沾着血迹的濡燕,苍白的脸上露着扭曲的冷笑。“父亲!”小安呼叫着他的同时……“啊!你是?丹下殿下?”阿藤惊呼一声,左膳好像还没辨认出是谁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