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哦……”八代殿下两手撑着坐起来,把脚放在愚乐老人手里,“关于柳生家的财产,好像引起了不小的骚动?那么……愚乐,关于埋藏黄金这件事,的确是事实咯?”
愚乐老人又沉默了许久:“是,真的不能再真了。就像殿下是八代将军,而我是替您擦背揉肩的旗下一样,都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不过知道此事的,只有柳生家的大长老,茶师一风和在下。只不过,我也只是知道柳生家初代家主把钱藏在山里某个地方。至于是什么地方,谁也不知道。”
“既然谁也不知道,那怎么找出来呢?”“这宝藏所在,记录在一张地图上,被封印在天下闻名的茶壶—猴壶里。只不过为了争夺这茶壶,现在还掀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呢……”
吉宗公的眼睛一闪,显得非常感兴趣:“这柳生家的钱,照理应该是柳生家的东西,是何人如此大胆敢横插一手?要不,孤也来争夺一下这茶壶如何?啊哈哈……”八代殿下大笑着,半分玩笑半分认真的口吻。
愚乐老人则是脸色凝重。“柳生家这次可是动真格的了。让做了本乡司马道场上门女婿的弟弟源三郎坐镇江户,其下以安积玄心斋为首的伊贺势力盘踞江户。另外还派了一队支援部队来到江户,现在的江户角角落落都潜伏着柳生家的人,数量非常惊人。现在他们是集中所有力量,地毯式地搜索那猴壶。不过那把最关键的茶壶,如今倒是下落不明了……”
以愚乐的“千里眼顺风耳”,什么小道消息都逃不脱他的法眼。从烟草摊招牌美女的恋情到横町的土狗打架,连这些事愚乐老人都了然于心,更何况这猴壶引起了那么大风波,这也没什么稀奇的。不过,还有一个人,丹下左膳这怪物的介入,连愚乐老人都想不到,自然也是无从知晓的。
“其他还有哪些人盯着这茶壶?”
“本乡道场的峰丹波以及如今当家的故主遗孀莲夫人一派。不过比起这个,无论谁拿着这壶,都一定是不会离身的。这日光修缮开始的日子一天天近了,伊贺那边一定是急得热火朝天了,看来这暴风雨就要来了,希望不要闹得太过了……”
“这钱嘛……伊贺既然接下了日光之责,也不能逼得柳生藩整个败亡吧。如此名门望族的绝灭,可不是孤的本意……”
吉宗抬起头看着天花板,长叹一声。愚乐老人好像是一副深谙其意的表情,奸诈地笑着:“那……我这边,也开始组织一支别动队,来帮帮柳生,去夺回那壶,可否?”
二
“痒”终于止住了。八代殿下静静站起来,往起居室走去。“不过,能帮助柳生取得茶壶固然是好,不过日光修缮似乎也用不了那么多钱嘛。要是一个贫藩突然拥有了一大笔财富,反而会引起不安定……”
愚乐有些慌张地拖着过长羽织,跟在吉宗身后两三步的位置,然后再次跪下:“将军圣明!看来还是我们这边对那壶下手,用壶里的地图找出宝藏。然后把日光修缮部分发给柳生那边即可,剩下的就收归国库,如何?如此就天下太平了。”
愚乐低着头说话的声音,好像使用了某种神秘的方式。嘴里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叫一般,可是神奇的是,却能够以直线传到数步以外对方的耳朵里,让对方听得一清二楚。而且除了目标者以外,纵使是在隔壁房间也绝对听不到。这是一种独特的发声方法。
吉宗好像已经对这个话题厌烦了:“不错!就照你说的办好了……”
小声回了一句,就不说话了。
纳户役去御膳部检查早餐的味道,试过毒后,端了早餐往将军房间走去。两三个小童在门口伺候着,接下早餐送至将军面前。
愚乐老人正好起身,行了一礼,样子就像一个人偶套上礼服一样,然后出了房间,立即倒退着出了大奥?
虽然看上去这番情景十分奇妙,但是几乎每天如此,所以这些大奥的茶坊主、侍女和御前伺候的小厮也见怪不怪了。
“看,羽织来了……”对这位愚乐老人,大奥的人也没有一个正规的称呼。在城外的人,都会称他“擦背先锋”,不过在将军府里大家都私下称他“羽织”。
耷拉着眼睛,耷拉着袖子,愚乐老人的样子总会引起一些人私下的嘲笑。不过他丝毫不在意。“看不见这家徽吗?”他总是指着背后,骄傲地说。
蓝色的走廊。金色的掩钉片闪着光,一扇扇画着松树杉木的移门整齐地关着。这就是有名的“松廊”,也是元禄年发生的浅野事件?的现场。
羽织倒退到这边后,由一名小童带路,在一个岔路一拐,遇到的是一个穿着礼服、气质高贵的武士。像大象般柔和的眼,稍稍发胖的脸颊,脸上刻着一道道对世间和人生有深刻感悟与了解的皱纹,胡须有些花白,稍稍有些富态的武士模样。
愚乐和这武士四目相交,行了个注目礼,没说什么而交错而过,突然愚乐停了下来:“呀!好奇怪啊!怎么这羽织又被踩了呢。难道有什么宿怨要踩这羽织吗?我倒是要问问了!好好问问!”
愚乐老人冷不防地发起飙来。
三
即便是被授予“越前守”的官职,其地位还是在旗本以下,所以在将军府里,即使是这些地方官,地位还是非常低的。如今,这南町奉行大冈越前守忠相?可是踩了不该踩的羽织了,听到愚乐老人发飙,微胖的脸上满是惊慌:“不不!万万没有此事!还请您老恕罪。”
分明是找碴嘛。明明没踩到,却是不得不道歉。除了将军殿下以外,这江户城里还没有能让愚乐老人害怕的人。他的背越来越驼,缩着肩膀歪着头。“哦?想起来了,您不是大冈殿下吗?不知哪个脚上不干净的下人踩了我的羽织,愚乐可没有指责大人您哦!”
真是无理取闹!为忠相领路的小童听了这话,吓得脸都绿了,夹着尾巴逃掉了。因为愚乐的声音很高,所以每个人都以为发生什么事了,都往这边看过来。
“松廊”是千代田内城中重要的通路之一。御书院的年轻陪读抱着书,快步通过。还有很多内务官捧着公文疾步往来。遇到穿礼服的,互相打招呼。说起来,这么多人通过的通路,是应该要改建一下的。就在这通路正中处,抓着南方的奉行大冈的小辫子,愚乐老人以他独特的方式教训了他。也因为如此,引来了众目的关注。
“又是羽织这一招?”“看来这次的冤大头是大冈大人。早点道歉不就没事了。”说得也是。如今这越前大冈这样低头哈腰地道歉,可那愚乐老人却得理不饶人了。“到了我这年纪,头可断血可流,这羽织可是比命还值钱的。”愚乐又开始大声了起来,“来!来!来!这边来!我倒要听你好好给我解释解释。”说着一把抓着大冈的袖子,往旁边的小房间走去。
大冈越前守忠相反倒是表情泰然平静,任由这愚乐老人抓着袖子,连眉毛都没动一下。进了房间,愚乐突然压低声调,以他独特的发声方式开始说话。
“刚刚多有得罪。要不是这样,也没办法像这样与大人密谈……”
大冈毫不意外,面无表情:“哪里哪里,我知道的。说吧,这次上头有什么指示?”“还不是关于那壶的事……”说着,愚乐老人谨慎地伸长脖子察看四周,然后贴近大冈奉行的耳朵开始低声耳语。